《紅樓夢品析》第二十六回(下):林黛玉在榮國府的生存困境

《紅樓夢品析》第二十六回(下):林黛玉在榮國府的生存困境

賈寶玉兩次因為濫用《西廂記》詞句而得罪林黛玉。巧的是,正在鬧得不可開交之時,兩次都是襲人出現叫走賈寶玉,又都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第一次在沁芳橋畔,桃林裡。襲人找到賈寶玉,傳賈母的話,讓他去探望賈赦。而這一次在瀟湘館,襲人又傳話,說賈政要見賈寶玉。其實是薛蟠逼著茗煙借賈政之名撒謊,邀請賈寶玉一起去吃酒。

晚飯後,賈寶玉醉醺醺地回到大觀園,薛寶釵就緊隨其後來到了怡紅院。四月末已經是日長夜短,大約天還沒黑。林黛玉聽見賈寶玉回來,想去看看舅舅賈政有無為難他。眼見薛寶釵進怡紅院,她於路上貪看水禽嬉戲就耽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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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寶釵常做這些神出鬼沒,出人意料的事。上次史湘雲來訪,她一早探訪絳芸軒,正好賈寶玉去了林黛玉房裡。這一回賈寶玉出門剛回,她便第一時間來到怡紅院。若說她無心,似乎總是計算好的;若說她有心,她又總是端莊穩重,不露聲色。

林黛玉落後,走到怡紅院,已經關門。她敲門兩次,晴雯在院裡正生氣,又沒聽出林黛玉的聲音,嚴詞拒絕開門。晴雯生氣是因為和碧痕拌嘴,而一半遷怒薛寶釵賴著不走。林黛玉卻另有心思。

站在怡紅院門外,她進退兩難。想要認真動氣,可自己寄人籬下,以什麼身份,什麼立場去置氣呢!可是隱忍壓抑,內心的委屈又不知該如何解釋!她又疑心是賈寶玉存心和自己慪氣。真是柔腸百轉,寸心痛徹。一時父母雙亡,隻身飄零的身世淒涼之感;無依無靠的孤獨,佔據了她的身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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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在怡紅院門前的進退兩難,正是她在榮國府生存困境的具體寫照。從她進入榮國府開始的那一天,歸屬感的缺失就已成定局。既有現實生活的寄人籬下;更有心理上的身份認同的錯位。這一情況,自林如海死後,在林黛玉身上成了一個死結。雖然她是賈母的親外孫女,而且在榮國府已經居住四五年之久,但事實卻是她始終是一個客人,而不是家人。

父母雙亡,無家可歸。賈母固然是很疼愛她,但她和賈母的關係卻也是很尷尬的。賈母是整個賈府的老祖宗,子孫眾多,一言一行都得掂量。她可以表現得多寵愛林黛玉一點,但還是必須要在一個別人可以接受的分寸之內。

另外祖孫畢竟是隔代的人,再親近也不可能和自己的母親同日而語。尤其是對林黛玉這樣一個少女而言,母親可以對她進行的心理疏導必定不是祖母可以做到的,何況又是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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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所承受的情感壓抑只能自我調節,很明顯她不可能事事都能自然釋放。林黛玉在晚上,常常獨自枯坐床頭,所為何來?無非是內心鬱結著無法排遣的痛楚,只能獨自默默承受。長時間如此,給她的內心造成了無法癒合的創傷。

薛寶釵走進怡紅院,就可以對賈寶玉說:“偏了我們東西了?”自信滿滿。薛寶釵在人事上可以處變不驚,顯得溫厚和平,除了家教和學問的根底,就是她的底氣足。這份底氣,就是源自於家庭背景,是她的母親薛姨媽和哥哥薛蟠所產生的心理支援。

雖然薛蟠是個人所共知的,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是出了名的“薛大傻子”。不可否認的是,他對薛寶釵的寵愛。薛寶釵在賈府做人情,很多時候都是薛蟠做的後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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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雖然庸懦,作為一個母親的溫柔慈愛卻是富富有餘的。總而言之,薛寶釵的家庭生活足可以稱得上幸福。

所以,薛寶釵的大方,並非是由於她天生端莊。林黛玉的敏感多疑,也是因為她嚴重缺乏安全感而導致的心裡反彈的表現。對於林黛玉來說,她在賈府中要維持自尊,是一件必須拼盡全力,寸步不讓的事。即便如此,她還是常常受到傷害。

林黛玉和賈寶玉之間常有誤會產生,也是因為兩個人有主客之分,在心理上難於取齊。林黛玉常常以小見大,小題大做;賈寶玉時時包容退讓,體貼入微。這份默契,正是賈寶玉對林黛玉處境的理解,對她的愛護和欣賞。但難免也有不周到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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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寶玉時常有不周到的時候,因為他要應付的事其實也挺多,照顧不過來。因此,林黛玉也時常不得不獨自承受,自我消解。林黛玉其實並不像他人眼中見到的那樣小性多心,她的心理負擔比別人重。

此回寶黛之間誤會的設定,是為下一回黛玉葬花作鋪墊。林黛玉的《葬花吟》就是她對自我身世遭遇的一次慟哭,是預先對自己的將來做的一次祭奠。恐怕很少有人知道《葬花吟》的藍本出自於《西廂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