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香菱與夏金桂,有一種錯位是人生遺憾落幕的不完美

《紅樓夢》裡的名字起得相當考究,是人物生平的凝練概括。

賈寶玉,銜玉出生的公子,如寶似玉,集萬千寵愛於一身,怎奈一個“賈”(音同假)字道出了大荒山青埂峰下被棄頑石意欲在富貴場中溫柔鄉里受享幾年的本意,空有好皮囊,於國於家無望。

林黛玉,玉帶枯木林中掛,腹有詩書氣自華,縱然韻致風流,無奈病如西子還勝,形容槁枯。

薛寶釵,金簪雪裡埋決定了寶釵理性、冷靜的特質和家境殷實的出身。

《紅樓夢》:香菱與夏金桂,有一種錯位是人生遺憾落幕的不完美

香菱與夏金桂,薛蟠的妾和妻,一如名字寓意,因錯位而遺憾重重。

01

炎夏菱花白,秋至枯自來

香菱,原名甄英蓮,姑蘇鄉宦甄士隱之獨生女。一場元宵佳節使得原就其樂融融的一家三口家破人散,溫馨、幸福變作幻象,成為過往。自此,英蓮開啟了有命無運的人生旅程。

《紅樓夢》:香菱與夏金桂,有一種錯位是人生遺憾落幕的不完美

有命無運其一

鄉宦之子馮淵酷愛男風,對英蓮的一見傾心使他不再不喜女色,定要買來英蓮作妾,立誓再不交結男子,也不再娶第二個女子。

英蓮自為從此得所,生活有了著落,不必再挨柺子的打,任由他販賣。

誰知柺子又將英蓮賣與薛家,馮淵反花錢送命,空歡喜一場,英蓮自以為的如意事竟以不如意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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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命無運其二

來到薛家後,英蓮有了新的名字香菱,且作了薛蟠的房裡人。

俗語云:母憑子貴。香菱若生個一男半女,在薛家的地位勢必有所提升,薛蟠也會另眼相看。就像邢夫人勸解鴛鴦作賈赦的妾時說的那樣,“過一年半載,生下個一男半女,你就和我並肩了。”

可是,香菱本自怯弱,血分中有病,雖在薛蟠房中幾年,無奈終不見胎孕。母憑子貴與香菱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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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命無運其三

薛蟠娶妻,香菱自認為得了護身符,身上的責任會減去些;且聞得女方是個才貌雙全的佳人,自然典雅和平,容易相處,故此盼娶親的日子比薛蟠還急十倍。

香菱太想當然了,不是所有的女子都似她一樣溫柔安靜。

事實是,薛蟠娶了個河東獅,香菱成了這頭獅子的眼中釘,肉中刺。

這裡不得不提及賈寶玉,他彷彿占卜吉凶的算命大師,在薛蟠未娶親時就已預測到了香菱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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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玉見迎春被邢夫人接出大觀園,不久將出嫁告別女兒身,便日日到紫菱洲一帶徘徊瞻顧,面對寥落悽慘之景,吟成一歌:

池塘一夜秋風冷,吹散芰荷紅玉影。

蓼花菱葉不勝愁,重露繁霜壓纖梗。

不聞永晝敲棋聲,燕泥點點汙棋枰。

古人惜別憐朋友,況我今當手足情!

這首詩歌看似是寶玉念迎春出閣而生憐惜不捨之情,實則也為不久之後香菱遭夏金桂欺凌、擺佈的憂愁和不勝折磨之苦,發出預兆式的悲音。

蓼花菱葉之所以不勝愁,在於重露繁霜壓著其纖柔的梗。“秋日的菱葉”代指薛蟠娶親後的香菱,“重露繁霜”代指吃醋拈酸的夏金桂和昏聵糊塗的薛蟠。

寶玉從香菱口中聞得夏金桂的來歷,冷笑道:“我聽這話,不知怎麼倒替你擔心慮後呢。”殊不知竟一語成讖,只是香菱不以為然,自認為寶玉冒犯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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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為英蓮取名香菱,想必是看重了她似菱花那般皎潔純淨,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事實便是如此。

薛姨媽看著香菱,模樣好是其次,喜的是其為人行事出類拔萃,堪與主子姑娘比肩。因此,薛蟠要收香菱作妾,薛姨媽並未隨意將就,委屈香菱,卻是擺酒請客,明堂正道與了薛蟠。

香菱出了嫁,也未似寶玉所說,變出不少毛病來,雖是顆珠子,卻失去光澤,成了一顆死珠,而是依舊有著女兒的風采。否則,寶玉也不會像對待未出閣的女兒一樣對待香菱。

周瑞家的和金釧兒稱香菱有些像寧府蓉大奶奶的品格,這應該單就樣貌和外在的氣質而言。

香菱可不像秦氏那樣淫亂,風情萬種,須知寶玉將自己的並蒂菱和香菱的夫妻蕙掩埋於一處時,香菱用“裙子的事可別向你哥哥說才好”暗示寶玉做鬼鬼祟祟使人肉麻的事別帶上她,她可是有夫之婦。寶玉領會其意,遂笑道:“可不我瘋了,往虎口裡探頭兒去呢。”

香菱自尊自愛,安分守己,人格魅力隱含於一言一行裡,就像純潔的菱花,不聞香而香自現,卻是清香而純粹的真(甄)香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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菱花盛放於六、七月,夏季是其璀璨、生命力旺盛的時期。可是,夏金桂把“香”字改作“秋”,一字之差致使香菱魂歸故里。要知道,秋是菱花消逝的季節。

關於香菱,金陵十二釵副冊上畫著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幹,蓮枯藕敗。判詞曰:

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

自此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

“桂花”即是夏金桂,池沼裡的枯蓮敗藕即是受到夏金桂排擠的秋菱。“自此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與香菱跟隨寶釵,斷了到薛蟠處去的路徑之後釀成幹血之症,日漸羸瘦,請醫診視亦不效驗相契合。

曹公在前八十回雖未寫明香菱緣何香消玉殞,從判詞裡可以看出香菱之死與夏金桂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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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金秋桂花香,一夏變荒唐

夏金桂,鮮花嫩柳一般的女子,且略同文翰,和大觀園眾姊妹不差上下,可謂有才有貌的佳人。

文中寫她“生得亦頗有姿色,亦頗識得幾個字。若論心中的邱壑經緯,頗步熙鳳之後塵。”

也就是說,夏金桂的樣貌學識堪比寶釵、黛玉之流,心思似阿鳳一樣精明,可以說是集榮府女子的閃光點於一身,頗為優秀的一等人物。

只可惜是皇商“桂花夏家”的獨生女,用我們那裡的話說,夏家是一“絕戶頭”。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早晚成為別家的人。可是,夏家寡母仍未免嬌養溺愛,像鳳凰蛋一樣視為掌上明珠。

因此,夏金桂恃寵而驕,唯我獨尊,不把其他人放在眼裡,養成了風雷之性。相比之下,夏金桂的那些閃光點都黯然失色了。

《紅樓夢》:香菱與夏金桂,有一種錯位是人生遺憾落幕的不完美

作為一枚妥妥的白富美,夏金桂應該有眾多豪門望族的追求者,為何偏偏嫁給薛蟠這一不諳世事、京都幾處生意漸趨頹敗的沒落富二代?

薛蟠和夏金桂是姑舅兄妹,兩家作親,自然有“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成分。

但是,據薛家彼時的境況,與富甲一方的夏家稱不上門當戶對,否則不會三求四告到夏家去攀親。

香菱曾依薛姨媽囑咐到稻香村去找鳳姐,並說與寶玉,薛、夏兩家的親事與王夫人、鳳姐商議了,打發人去一說就成了。

由此可知,賈家和王家是促成薛、夏兩家親事的重要推力。“一說就成了”說得何其簡單,何其容易。

《紅樓夢》:香菱與夏金桂,有一種錯位是人生遺憾落幕的不完美

香菱告訴夏金桂,賈政時常誇讚寶釵的學問。夏金桂聞之,將脖項一扭,嘴唇一撇,鼻孔裡哧了兩聲。

從這一系列動作和表情,可以想見夏金桂當時的不屑和憤怒,想必是“賈政”二字讓夏金桂想到了被賈家挾制與薛家聯姻的不愉快。

夏金桂跟婆婆拌嘴時所說“又有好親戚挾制著別人”,其實亦是影射夏家受賈、王兩家挾制不得已與薛家聯姻。

可是,夏金桂太傲嬌了,如何甘心被人欺壓,既然鬥不過兩大家族,只得將一腔怒火發洩給薛家。

夏金桂出嫁就是奔著當家的奶奶去的,於是薛家母子三人成了她降服的目標。

奈何寶釵懂得隨機應變,時時以言語彈壓其志,所以夏金桂知寶釵降服不得,只得曲意俯就;薛蟠呢,唯有憑著酒力才敢對夏金桂耍耍一家之主的威風;薛姨媽則不與夏金桂正面交鋒,寧肯把香菱交給人牙子也不在夏金桂面前拿出婆婆的威嚴。

薛家母子三人之所以不敢把夏金桂怎麼樣,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薛、夏兩家經濟實力對比之懸殊。這便是財大氣粗的具體化呈現。

桂花盛於金秋,馥香濃郁,香飄十里,非淡雅的菱花香味之可比。只可惜,釵黛、阿鳳一般的金桂卻生在了富裕偏又絕後的夏家,縱有紅樓女子的閃光點,也難以抗衡濃到骨子裡的驕奢與不可一世。

夏金桂與秋菱,花一樣的女子,名字上的錯位造就了各自遺憾而悲劇的人生。倘或將名字改成“秋金桂與夏菱”,二人的際遇是否會如意些,完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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