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芳小菊
周家父親周志剛對小兒媳鄭娟的態度很矛盾。
周秉昆和鄭娟好上後，趁春節大團圓之際，一邊討好地伺候著父親洗腳，一邊試探著向他介紹了鄭娟的情況：
不算是姑娘了，帶著一個孩子，還帶著一個盲人弟弟。不過人品好，脾氣秉性好，人長得也好看。
聽完兒子吞吞吐吐的介紹，周志剛“嘎”的一腳把他踹在地上，大聲吼道：
“那不就是個寡婦嗎？混蛋呀你，哪有正經小夥找寡婦搞物件的？誰給你牽線搭橋，他也是混蛋。這明擺著沒安好心，想坑你，如果是你朋友，要跟他絕交”。
周志剛的怒吼，嚇得周秉昆連忙改了口，他謊稱自己是在開玩笑，大家催得緊，他只好這樣糊弄一下。
周志剛用自己的憤怒，毫不掩飾地在家人面前表現出他對鄭娟的嫌棄。
可是，在老伴成為植物人，自己照顧了她一夜後，周志剛對鄭娟的態度，卻發生了180度大反轉——不再嫌棄鄭娟，認可了她和周秉昆的婚事。
從嫌棄到一夜之間忽然認可，周父對鄭娟態度的轉變裡藏著隱情。
周父一夜間體會到鄭娟的不易
周志剛是個很有原則且講究臉面的人，他嫌棄鄭娟不是因為鄭娟家裡窮，而是因為她的“寡婦”身份。
在那個年代，名聲很重要，雖說自己的小兒子沒有哥哥姐姐優秀，但有份正式工作，人長得也不賴。即便不能媳婦隨便挑，也不至於娶個帶孩子的女人。
周家在“光字片”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他周志剛也是個受尊重的人物，如果因為小兒子的婚事，壞了周家的名聲，毀了自己的一世英名，讓他情何以堪。
所以知道小兒子要娶鄭娟為妻時，周志剛才狠狠地踹了他一腳。
自被父親踹了一腳後，周秉昆好長時間沒去找鄭娟，他對自己最終能不能娶到鄭娟沒有把握，所以，不想再去招惹她。
可是後來周家出現的變故，讓周秉昆不得不再次想起鄭娟。
周蓉在回家探親的途中，因丈夫一時衝動惹出事來，夫妻雙雙被警察扣住。無奈之下，她只好託人把女兒玥玥送到了孃家。
得知女兒女婿出事後，周母因過於緊張暈倒在地，醒來時成了植物人。
那時，周父正奮鬥在貴州山區，周秉義還在建設兵團，為了不讓他們擔心，周秉昆決定瞞著他們，一人扛起家庭重擔。
可既要照顧母親又要伺候玥玥，沒幾天功夫，周秉昆就扛不住了，無奈之下，他只好求救於鄭娟。
看著焦頭爛額的周秉昆，鄭娟二話沒說，第二天就帶著兒子和弟弟來到周家，開始了保姆式的連軸轉生活。
鄭娟在周家不計回報的付出，不僅給了周母和玥玥最好的照顧，也感動了周秉昆。
為了給鄭娟一個交代，周秉昆給大哥寫了一封信，對他說了家裡發生的一切，求他說服父親答應自己和鄭娟的婚事。
周父得知家裡的變故，聽說兒子非要娶“小寡婦”鄭娟為妻後，馬不停蹄地從貴州趕了回來。一進門，他和鄭娟打了個招呼，禮節性的客氣完後，就一臉嚴肅地攆走了她。
鄭娟被趕走的那天，周秉昆在外面跑業務沒回家，周父一個人面對了老伴和外孫女一晚上。
既要看護好植物人老伴，又要伺候哭著找媽媽的外孫女，周父經歷了一個狼狽不堪的夜晚。
第二天，周秉昆一進門，就看見令他哭笑不得的一幕：父親灰頭土臉地坐在地上，尿盆摔在一邊，小米粥撒了一地，碗也摔碎了。
最要命的是，玥玥不見了。看著樣子狼狽憤怒的姥爺，玥玥認為他是壞人，她被嚇跑了。
周秉昆和父親四處尋找玥玥時，得知訊息的鄭娟，不計前嫌地回到周家，鄭娟的兒子楠楠帶回了哭著跑到太平胡同的玥玥。
鄭娟回到周家，收拾好滿地狼藉，擦拭乾淨周母后，又給兩個孩子做了愛吃的早餐。
以為玥玥丟了已經報警的周家父子，心情沉重地踏進家門時，看到鄭娟在晾曬剛洗好的衣服，玥玥正有說有笑地在吃早飯。
經歷了一夜的狼狽，周志剛真切體會到鄭娟的不易，對鄭娟的態度也發生了大反轉，他冷著臉對兒子說：
“周秉昆，你那麼有志氣，怎麼不敢娶人家鄭娟，讓人家等這麼久，你算什麼”？
周家離不開鄭娟
經歷了一夜的狼狽後，周父不僅體會到鄭娟的不易，也看清了鄭娟對周家的重要性。
其實何止是周父，周秉昆在目睹鄭娟的無私付出後，更加覺得自己和周家離不開她了。
《人世間》原著裡對鄭娟有段這樣的描寫：
有一類女人似乎是上帝差遣到民間的天使，只要她與哪戶人家發生了親密關係，那戶人家便蓬蓽生輝，大人孩子的心情也會好起來。她不一定是開心果，但起碼是一炷不容易滅的提神香。
對於周秉昆，鄭娟便是那樣的女子。
鄭娟來到周家，不僅不計名分，任勞任怨地照顧周秉昆的母親和外甥女，還對周秉昆盡到了姐姐和母親的責任。
住在周家的那兩年，鄭娟的含辛茹苦不難想象，可她卻始終無怨無悔，懷著一種感恩的心理日夜操勞，把一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小寡婦”的堅忍耐勞發揮到了極致。
周秉昆給雜誌社提供姐夫馮化成的詩被捕入獄後，鄭娟儼然成了周家的主婦，她不僅全然不顧周圍人的議論，毅然挑起了周家的重擔，還搭上母親去世前留給自己的存款貼補周家。
周秉昆入獄前，給過鄭娟一個存摺，裡面的錢不多讓她省著花。周秉昆出獄後，鄭娟把存摺原封不動的還給了他，而且裡面的錢分文未動。
鄭娟用母親留給自己的兩百來元錢，在周秉昆服刑期間養活了一大家子人。
看著鄭娟還給自己的存摺，周秉昆疑惑且感激地說：“都半年了，你就靠那兩百來元養活了這一大家子”？
鄭娟不僅倒貼上母親留給自己的存款養活了一大家子，還在忙碌中抽出時間學會了按摩，為了不讓周母肌肉萎縮，她一天兩遍給周母按摩。周母排便不暢，每次大便時，都是鄭娟用手幫她。
鄭娟對周母的盡心照顧以及對周家的傾心付出，不僅感動了周秉昆，也讓周父覺得周家已經離不開鄭娟了。
周志剛從貴州回來，走進家門看到的第一眼，是正提著泔水桶要出門的周娟。雖然因為鄭娟的身份，他的眼裡閃過一絲疑惑，但當他環視完整個家後，還是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等他看見老伴氣色紅潤、乾乾淨淨、一點味都沒有地躺在炕上時，之前為她會不會生褥瘡的擔心一掃而光。
鄭娟為周家的付出，不用解釋、明明白白地擺在周志剛面前，讓他不得不從心裡佩服，所以，他才會讓鄭娟伸出手來給他看看。
等周志剛看到鄭娟那雙因長期按摩關節已經變形，而且粗糙乾裂地不成樣子的手時，他的內心震顫了一下。
雖然他最後冷下臉來攆走了鄭娟，但他不得不承認，周家確實離不開鄭娟了。
鄭娟就像上帝派到周家的天使，不僅使周家蓬蓽生輝，而且幫周家安然度過了危局。她不僅是周家的天使，更是周秉昆的提神香，讓他精神百倍，沒有驚動父兄，一個人扛起了家庭的重擔。
一個家庭和兒子都離不開的女人，讓周父一夜間對她態度大反轉一點都不為過。
人性的自私
周父經歷了一夜的狼狽後，感觸最深的是老伴今後將何去何從？
成為植物人的老伴，也許會一年半載或兩年三年後醒來，也許會一直醒不過來，照顧她的任務將像一座大山，沉重地壓在周家人的身上。
大兒子周秉義娶了省長家的千金，而且他已經考上北大，將來不一定在哪裡工作生活。即使回到當地，也不會住在“光字片”這樣的地方，想讓他擔負起照顧母親的擔子，是件不太可能的事。
女兒周蓉從小不著家，考上北大後，為了前途把自己的女兒丟在孃家一直不管不問。而且她的詩人丈夫只想讓她給父母“養心智”，並不贊同她給父母“養口體”。
自己還未退休，還要繼續在“大三線”為國家貢獻預熱，而且即使自己退了休，讓他一個人照顧老伴，也是件勉為其難的事。
況且，自己已經體驗過照顧老伴的艱辛和不易，剛剛上演了一番狼狽不堪的大戲，如果讓他接過照顧老伴的擔子，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周父思來想去，覺得照顧老伴的任務，最好還是交給“老疙瘩”周秉昆。因為周秉昆除了是周家最孝順，最有擔當的孩子外，還攤上一個心地善良，任勞任怨，願意為周家無私付出的女人。
有了這個女人，周家再重的擔子，小兒子周秉昆也能扛得住。
世上每個人都有弱點，都有人性中自私自利的一面，周父也不例外。他在一夜間體會到照顧一個植物人的不易後，便決定把周家的重擔撩給鄭娟。所以，他才一夜間態度大反轉，認可了鄭娟，同意兒子娶她。
周父一夜間態度大反轉，除了想讓鄭娟替周家挑擔子外，還因為人性的自私。
周父雖然明事理，但更是個精明的人，經歷過一夜狼狽後，他一直在考慮一個問題：以當前周家的現狀，兩間土屋，一個躺在炕上不知何時能醒來的老孃，還有一個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被接走的外甥女，有幾個姑娘敢嫁給自己的兒子？
稍微有點私心的姑娘，誰會睜著眼往火坑裡跳？除了鄭娟，沒有女人會願意沒日沒夜地伺候一個植物人婆婆。
周父一夜間態度大反轉的主要原因，是他忽然意識到，從周家當前的狀況看，鄭娟是周秉昆現時能夠到的最高天花板，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物件。所以，他才認可了鄭娟
。
寫在最後：
周父對鄭娟的態度，從嫌棄到一夜間認可接受，看上去有些突兀，其實這才是最真實的人性。
一邊是對鄭娟身份的嫌棄，一邊是鄭娟對周家的恩情，在現實和良知面前，周父最初是矛盾的。
如果沒有經歷過照顧老伴一夜的狼狽，也許他體會不到鄭娟的不易，也理解不了兒子非鄭娟不娶的決心，鄭娟和周秉昆最後也許修不成正果。
是那一夜的狼狽讓周父幡然醒悟。人只有體會到他人的不易，才能覺察世上的疾苦。
雖然周父最後對鄭娟的認可和接受裡，摻雜著人性的自私自利，可世上的人有幾個沒有私心？
周父能在道義和兒女終身大事上做出正確取捨，已經難能可貴了，至於他的那點私心誰又會在乎呢？
在彰顯道義和擔當，歌頌美好和善良的同時，揭露一點人性的自私和自利，這才是我們心中真實的《人世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