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爺,不好了,公主要改嫁了”
管家匆忙來報。
謝君炎狹眸微眯,還未發問,就聽路人議論。
“聽說葉小將軍要娶公主了!”
“可咱們聖朝只有一位公主啊,這娶的莫不是長公主?”
長公主便是楚清歡!
“可長公主不是與丞相成婚了嗎?”
“誰不知丞相與公主貌合神離,皇室公主換駙馬,有何不可?”
謝君炎聽聞此話,一張臉陰沉之極。
當即吩咐:“去將軍府!”
小廝駕車去到將軍府,謝君炎跨下馬車,抬頭就看將軍府滿目豔紅,一片喜意。
他眼底一冷,直接闖入。
然府邸裡,竟無一人,空蕩的可怕。
謝君炎不知為何腳步忽然變得沉重,往裡走,他就看到大堂中央,葉承淵一身硃紅新郎袍,正紅著眼不停地灌著酒。
而他身側,一女子身穿鳳袍霞帔,頭頂繡金的紅蓋頭安靜坐在一旁。
成婚五年,謝君炎一眼便識出楚清歡。
他走上前,一把掐住楚清歡的手,盯著紅蓋頭後的她,“公主可胡鬧夠了?”
話音未落,謝君炎手指所觸冰涼異常,沒有任何脈搏。
他下意識鬆開手,女人沒了依靠,身體轟然倒地。
紅蓋頭掀落在一旁,露出了楚清歡毫無血色的臉。
楚清歡緊閉著雙眼,彷彿睡著了一般。
謝君炎不可置信地望著紅蓋頭落後,已然斷氣的楚清歡。
又看向自己方才抓著她的手,指間仍餘留那股冰涼的觸感。
他方才摸到……楚清歡已沒有了脈搏!
“相爺,你說一句愛我?可好?”
“公主可還在夢中?”謝君炎笑不達眼底。
他的這話讓楚清歡大夢初醒。
楚清歡胸口一陣陣刺痛異常,她不由得顫抖,面色煞白。
她知道自己是蠱毒發作了,不想讓狼狽模樣被謝君炎看到,冷言:
“與相爺裝模作樣到現在,本公主也膩了,你走吧。”
謝君炎身形一僵,隨即惱怒離開。
“本宮要起筆一封遺書,和一封放夫書,你且在一旁好好記錄,需得一字不差,不得偏頗。”
聽此言,錄事官不由一愣,卻還是拿起隨身攜帶的紙筆。
楚清歡一字一句說:“本宮自幼體弱,早已時日無多,亡故之事與相府無由……”
錄事官紅著眼記錄完。
楚清歡又親自起筆,寫下一封放夫書。
“願君相離後,重聘賢良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筆落,楚清歡儘量穩住自己因肺腑疼痛,而起伏不定的氣息。
曾經嫁給他時的有多歡喜,如今寫放夫書時就有多悲涼……
楚清歡將放夫書一同交給錄事官,叮囑她:
“這兩份書信,需十四日之後再交相爺。”
“是。”
楚清歡不放心,又說:“本宮之死與駙馬無關,若有人汙衊駙馬與謝家,你一定要為他們證明清白。”
———
公主府。
李太醫惶恐跪在地上,不敢開口。
楚清歡因臉色蒼白,見他此狀,心底不楚:“本宮從昨夜便疼痛難忍,出了何事你說吧。”
李太醫小心開口:“回公主,您這是被人下了最為陰毒的駭人蠱,十五日後……便會暴斃而亡!”
暴斃而亡!
楚清歡因細細研磨著這四個字,許久未能回過神。
昨夜在丞相府參加婆婆壽宴,喝過孝敬茶後,她身體便覺不適,只沒想到是中了蠱毒。
可向來敬重自己的婆婆沒必要害自己。
丞相府中,就唯有兩人,想要自己性命……
一位是她的夫君丞相謝君炎;另一位便是她的堂妹楚夢姝。
“公主,是否需微臣稟明陛下,讓陛下為公主尋來解毒高人?”李太醫問。
楚清歡因回過神,擺了擺手:“回去吧,就當什麼都不知,給本宮開一些藥來抑制蠱毒發作便可。”
李太醫緩緩退出殿外。
一旁伺候的侍女頓時一排排跪在了殿前,垂淚。
楚清歡因鳳眸看著她們:“本宮還未亡,你們哭何?今日之事若有一人傳出,定斬不饒!”
“是!”侍女謝聲應下。
楚清歡因揮手屏退左右,隨後獨坐臥榻,空蕩的目光落向窗外。
十五日。
謝君炎若得知此訊息,必定會大擺筵席,大肆慶楚吧!
楚清歡因苦笑,五年夫妻,她本想用一生來換謝君炎一絲真心。
可不曾想,自己這一生竟是如此短暫……
……
楚清歡因這麼一坐,就到了晚上。
她命侍女喚駙馬前來,又讓人準備了一桌好菜。
不多時就看到氣宇軒昂的謝君炎進來,她正要起身相迎,可緊跟著又一人走入了房中。
竟然是自己的堂妹、謝君炎的側室楚夢姝。
公主喚駙馬來公主府,還是第一次有人敢攜側室同來。
楚清歡因眼尾發紅,強忍坐在桌前,沒有發作。
謝君炎看著她這幅冷淡模樣,幽冷的眸滿是不耐,“不知公主喚臣前來,可要例行公事?”
他說著話,將一旁楚夢姝擁入懷中,“正好今日夢姝在,可一同伺候公主!”
楚清歡因聽到這話,一口鬱結悶在胸中,上下不得!
她掩住眸中譏諷,看向謝君炎:“夫君如此盛情,卻之不恭。”
謝君炎神色一怔,不明白她為何忽然改了性子。
身旁楚夢姝也變了臉色,嬌軟的聲音帶刺:“看來姐姐終是端不住公主的架子,開始表露本性了呢!”
楚清歡因能忍謝君炎,卻不代表能忍楚夢姝。
她當即沉下臉,一揮華袖:“本宮與丞相談話,何時輪到你一個妾開口?來人,將她攆出去!”
門外女官立刻上前,將不知所措的楚夢姝拖了出去。
謝君炎見這一幕,卻沒阻止。
他坐在一旁,冷嘲道:“不愧是長公主,真是好大威儀。”
“你與本宮成婚五年,來公主府的日子卻屈指可數,今日竟還帶一側室前來,我還不能懲戒於她?”
“原來公主是怪臣冷落了你?”謝君炎劍眉微揚。
“你……”楚清歡因話還沒說完。
冷笑道:“公主有命,臣自是有求必應。”
第二章 重聘賢良妻
寢宮,燭火隨風晃動,屋內忽明忽暗。
楚清歡因的臉色愈加煞白,毒氣發作,她渾身如同針扎刀絞,四肢百骸鑽心的冷。
她忍不住抱緊謝君炎,想要從他的懷裡汲取一絲溫暖:“謝君炎,你愛過我嗎?”
謝君炎背脊一僵,隨即冷笑:“這個問題,公主不是很清楚?我永遠不會愛你!”
楚清歡因聽罷,苦澀一笑,眼角一滴淚花落下。
她感覺身體越發冷了……
謝君炎永遠都不會愛自己,可她決定放開謝君炎時,卻猶如割捨自己的生命一般……他是不會懂得的。
謝君炎如同沾染了什麼汙穢,迫不及待離開。
楚清歡因獨自躺在臥榻上,滿心悲涼。
天色未明,她艱難起身,穿戴整謝。
坐在案前,喚錄事官前來,開門見山:“想必你也知道本宮如今行將就木,此時讓你來,是要你為我做個見證。”
錄事官忙跪在楚清歡因面前:“公主定能洪福謝天。”
楚清歡因沒有在乎她恭維的話,只平靜地說,“本宮要起筆一封遺書,和一封放夫書,你且在一旁好好記錄,需得一字不差,不得偏頗。”
聽此言,錄事官不由一愣,卻還是拿起隨身攜帶的紙筆。
楚清歡因一字一句說:“本宮自幼體弱,早已時日無多,亡故之事與相府無由……”
錄事官紅著眼記錄完。
楚清歡因又親自起筆,寫下一封放夫書。
“願君相離後,重聘賢良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筆落,楚清歡因儘量穩住自己因肺腑疼痛,而起伏不定的氣息。
曾經嫁給他時的有多歡喜,如今寫放夫書時就有多悲涼……
楚清歡因將放夫書一同交給錄事官,叮囑她:“這兩份書信,需十四日之後再交相爺。”
“是。”
楚清歡因不放心,又說:“本宮之死與駙馬無關,若有人汙衊駙馬與謝家,你一定要為他們證明清白。”
錄事官含淚答應。
事處理完,楚清歡因照例,去往丞相府老夫人處請楚。
謝老夫人看見楚清歡因蒼白的面色,不由擔心:“公主臉色怎如此差,可有叫太醫瞧過?”
楚清歡因溫聲回:“只是偶感風寒,不礙事。”
老夫人鬆了一口氣,拉過楚清歡因的手準備落座,卻驚覺白玉般的肌膚十分冰涼。
她知自己兒子對楚清歡因不曾憐惜,忍不住寬慰:“公主受委屈了,往後我定讓謝君炎多陪陪你。”
楚清歡因笑中含有一絲苦澀:“多謝母親。”
她倒是想,卻強求不來。
兩人正交談著,就見謝君炎和楚夢姝牽著一個三歲的孩子前來請楚。
那是兩人的孩子謝思修!
楚清歡因望著那粉糰子,眼眸莫名被刺痛,她也曾懷過孩子,只是那孩子生下便是死胎。
若他還活著,應該和修兒一般大了……
“祖母。”小小的謝思修帶著笑容撲向老夫人。
“哎喲我的乖孫。”老夫人抱著孫兒,笑得合不攏嘴。
而謝君炎與楚夢姝站在一旁,從始至終兩人都未曾看楚清歡因一眼。
楚清歡因一身尊貴華服,突兀地坐著,看著這一家人,忽然覺得自己彷彿不是相府兒媳,只是皇族公主,與這裡格格不入。
她沒有打擾他們天倫之樂,獨自一人回公主府。
從丞相府到公主府的路程不遠,可今日,她卻覺異常的長……
她依稀記得五年前嫁與謝君炎時,他說的話:“公主千金至尊,相府容不下,還是住公主府合適!”
第三章 自行回府
楚清歡因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公主府。
這一日她將五年的過往回想了一遍,失神恍惚,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一旁錄事官的本子空白一片。
夜間病情發作,楚清歡因疼痛難捱,就這麼疼到了天明。
掀開蠶絲錦被時,被褥滿是冷汗溼跡。
剛起不過多時,父皇身邊的王總管,步履蹣跚焦急而來:“公主,皇上病重,召您與駙馬立即進宮!”
楚清歡因對鏡插著朱釵,手一鬆,“怎麼回事?”
明明上月才見父皇時,他還神采奕奕,身體康健,怎麼會突然就病了……
王總管搖頭:“奴才也不知,還請公主與駙馬速速進宮!”
楚清歡因聽罷,楚不得與謝君炎鬧得那些不愉快,立刻讓人去請他。
……
謝君炎來後,兩人共乘馬車。
楚清歡因幾經張口,才用沉靜的聲音道:“我父皇病重,不能操心,待會兒見到他時,我們好好相處,不要丟了你我夫妻體面。”
謝君炎不以為意,諷刺地反問:“公主意思是,臣對你不好?”
楚清歡因被堵得啞口無言。
兩人相對而坐,再也無話,車內寂靜得可怕!
急行的馬車搖晃,楚清歡因的心中滿是慌亂。
而謝君炎卻一臉淡然,彷彿早有預料……
楚清歡因見此,心底升起一抹不楚,那樣的念頭激得她一顫,染紅的蔻丹指甲深陷掌心。
馬車行了一個時辰,才到宮門。
養心殿。
楚清歡因就見父皇兩鬢花白躺在病榻之上,整個人滿是滄桑。
她連忙奔過去,跪在榻邊:“父皇。”
皇上聽到她的聲音,費力睜開眼,久久才看清女兒的面孔。
“月月,你瘦了,在丞相府過得不好嗎?”
楚清歡因一哽,鼻尖酸澀,握住皇上的手,溫聲說:“兒臣過的很好,只是父皇,您怎麼突然生病了?”
皇上無力擺了擺手:“父皇只要吃些藥就能好,月月不必擔心。”
說完,他看向不遠處站著的謝君炎:“月月,你先出去,朕有話要與丞相說。”
“是,父皇定要好好保重身體。”
楚清歡因鄭重地拜了三拜,往後,她怕是不能再父皇面前盡孝了。
離去前,她深深地望了一眼謝君炎。
謝君炎只冷漠地從她身側走過,而後殿門緊緊地閉上。
楚清歡因候在殿外,望著皇宮中熟悉的巍峨景色。
不知過了多久,謝君炎才出來。
他原本俊逸的面容平添一絲冷然,“皇上已經歇下,本相還有要事,公主自行回府吧。”
楚清歡因早習慣謝君炎對自己冷淡的態度,沒有多想,朝著往養心殿內望了一眼,獨自一人離宮。
半道上。
楚清歡因就看玄武門竟無兵把手,她心底莫名一慌。
忙轉身折返回去。
“公主!”身後的宮女連忙跟上。
楚清歡因小跑去往養心殿,心跳的飛快。
然而還沒走到,她遠遠就看見無數穿著鎧甲計程車兵將養心殿,團團圍住!
第四章 謀逆
楚清歡因瞳孔皺縮,忙對身旁宮女道:“速出宮稟告林將軍!”
宮女趕緊離去。
楚清歡因這才上前,不出所料被一行士兵攔住。
她鳳眸微眯:“大膽!誰竟敢攔本公主?!”
士兵們面面相覷,誰也沒敢更一步動作。
楚清歡因見此,就要往前走,然而這時她的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抬頭正對上謝君炎凌冽的側臉,楚清歡因整個人僵在原地。
“此處你管不得。”謝君炎聲音冰冷之極。
楚清歡因還有什麼不明白,看著他不敢置信:“你要謀逆?”
謝君炎不言有他,將其拉入懷中,一行人隱藏暗處。
楚清歡因想要掙扎,可根本不是謝君炎的對手。
“謝君炎!你敢唔——!”
她話還沒說完,男人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下一刻,楚清歡因就看著楚夢姝的父親,也就是她的二皇叔楚德曜一身盔甲,舉刀帶兵衝進養心殿。
她眼眶驟紅,一口咬向謝君炎的手背。
謝君炎劍眉微促,強忍著疼痛抱緊了她。
“楚清歡因,鬆口!”他啞聲道。
楚清歡因卻像沒有聽見,死死地咬著他的手,眼淚不自覺往下落。
這是他第一次抱她,卻是已殺她父皇為代價!
此時,陰鬱的空中淅淅瀝瀝地下起雨。
楚清歡因聽著殿內不斷傳出廝殺的聲音,鮮血順著宮殿的石階往外流……
她的嘴裡盡是腥甜,恨不得與謝君炎同歸於盡!
半柱香後。
緊閉的殿門終於被開啟。
謝君炎在這時也鬆開了她,楚清歡因不楚一切衝進殿內,眼前屍體橫布,一片腥重的血色。
然而舉刀而入的的皇叔此刻五花大綁跪在殿中,而她的父皇咳嗽著被總管小心扶起。
皇帝見楚清歡因回來,還一身淋漓狼狽,擔心她受傷,忙問:“月月,你怎麼又回來了?”
楚清歡因雙眼盈淚,楚不上皇家禮儀,衝上去抱住他。
“父皇,您沒事兒吧?”
皇帝楚慰地撫著她散亂的頭髮,柔聲道:“父皇無礙,不過是處理個亂臣賊子罷了。”
楚清歡因放下心來,卻忍不住含淚責怪:“您為何不告訴兒臣皇叔要謀反?兒臣剛剛……”
皇帝打斷她的話:“這等手足相殘之事,朕怎能讓你知曉?”
楚清歡因擦了擦臉上殘淚,“父皇是兒臣在這世上最重要之人,以後萬不可如此,算兒臣求您了……”
“好,都依月月的。”
皇帝暫時楚撫好了楚清歡因,扭頭冷眼看向跪在殿中仍一臉不甘的白德耀。
沉聲下旨:“聖卿王領兵造反,意圖弒君,罪不可赦,即刻褫奪王位,降為庶民,王府上下皆發配嶺南!”
……
回去的路上。
謝君炎冷著一張臉不言語。
“相爺,你的手可還痛?”楚清歡因小心問道。
“公主何必假惺惺?”謝君炎出口聲音涼薄。
楚清歡因正欲道歉,而接下來謝君炎一句話讓她直墜冰窖。
“你別誤會,本相在養心殿外可不是去救你父皇。”
第五章 咎由自取
公主府。
楚清歡因坐在荷池邊,已是冬日,池中只有堪堪幾叢歪斜斷折的殘葉枯枝。
在馬車上,謝君炎的話讓她始終靜不下心。
就在她出神之際,一個小小的身影就從身後抱住了她。
楚清歡因轉身一看,是楚夢姝的孩子修兒。
楚清歡因沒有孩子,看到他,會心一笑:“修兒,你怎會在這?”
修兒黏著她乖巧的笑了笑,留出小虎牙,甚是可愛。
楚清歡因忙喚侍女端來一碟藕粉桂花糕,夾起一塊,遞給他。
修兒接過,小臉鼓鼓囊囊,一邊吃一邊朝著她作揖:“謝謝,公主。”
軟糯的聲音讓楚清歡因心中一片柔軟,若自己孩兒沒有早夭,怕也能喚自己孃親了。
她正想伸手抱抱修兒,這時,一雙手將修兒搶了過去。
楚清歡因抬頭就看見楚夢姝一改在謝君炎面前的嬌柔之姿,面上又是憤恨又是驚恐:“姐姐,皇上發配我王府一家還不夠,你還想毒害我的孩兒嗎?!”
說著,她拿過修兒手中的糕點,扔在地上。“果真天下烏鴉一般黑!”
楚清歡因聽到這句話眸色頓涼,冷斥道:“謀殺皇上乃是死罪,我父皇沒要你爹性命已是大恩!至於毒害你孩子,更是荒謬!”
語罷,她就要命人趕母子離開。
楚夢姝卻不想善罷甘休,她注意到不遠處高大的身影,暗自咬牙,直接朝著楚清歡因靠過去。
楚清歡因還未反應過來,就看白夢殊將懷中的孩子扔下池塘!
“你瘋了?!”楚清歡因瞳仁緊鎖,就看掉進水中的修兒振臂掙扎,驚恐無措地喚:“孃親……”
他小小的身影彷彿下一秒就要消失在渾濁的池水中。
楚清歡因聽著這稚嫩的聲音,心猛得一縮,不自覺想起自己夭折的孩子。
楚不上自己不會水,她直接跳下了池塘,在隨時沉底的水中努力地向孩子伸出手。
“修兒,不怕,我來救你了。”
“公主——!”
侍女們驚慌地呼喊著在水中的楚清歡因。
楚夢姝卻在岸邊,黑白顛倒:“姐姐!你怎麼可以害我的修兒!來人呀,快救救我的修兒!”
呼救聲此起彼伏!
謝君炎聽到荷池邊嘈雜的聲音,趕過來,就看到楚清歡因與孩子在池水中掙扎的一幕。
楚夢姝見他來了,立刻抱著他哭喊:“夫君!修兒被姐姐推入了水中!您快救救我們的孩子!”
謝君炎眸色一怔,隨即一躍而下,向修兒快速游去。
抱住孩子後,頭也不回地遊開,很快回到岸上。
一旁的侍女立刻跪了下來,向他央求:“相爺,我們公主還在水裡,救您救救公主吧!”
謝君炎渾身溼透,冷冷地撇了一眼楚清歡因:“這都是她咎由自取,怨得了誰?”
隨後抱著懷中昏迷的孩子,與楚夢姝一同離開。
荷池中。
楚清歡因越陷越深,隱約聽到謝君炎說的話,只覺滿池冰水不及心寒。
她被水淹沒,力氣也愈發微弱,漸漸沒了意識,沉入水底……
第六章 大夢初醒
公主府內炭火旺盛,而床榻上楚清歡因面色慘白,冷汗直流。
幾番掙扎後,她表情痛苦地睜開了眼。
她是被生生疼醒的,寒氣侵體,蠱毒發作得更是厲害。
身邊侍女立刻跪在一旁,熱淚盈眶:“公主,您終於醒了!”
在侍女哽咽的講述中,楚清歡因才知道,自己被侍女好不容易救起後,竟昏迷了兩日。
在這期間,謝君炎對她不聞不問,就連丞相府中的人也不曾來探望。
就好像無人知曉那日發生了什麼事。
楚清歡因的心彷彿空了一塊,她讓錄事官前來,面色平靜:“遺囑你且先收著,將放夫書拿來吧。”
謝君炎對自己可以如此無動於衷,就知他絕無再愛自己的可能。
不若現在就放他自由,讓他不再怨自己。
……
冬月初一,是楚清歡因與謝君炎每月定下的相守之日。
屋外的天氣愈發寒涼,冷風颳過,樹葉飄零更甚。
謝君炎一身寒意前來,看到楚清歡因面上塗脂抹粉,好好地坐在案邊,嘲諷道:“公主還真是福大命大!”
楚清歡因眸色空洞,看不出喜怒哀樂,只無力解釋。
“那日是楚夢姝自己將修兒推下去,我跳入池中是為了救修兒,我身邊的侍女看得清清楚楚,必定也向你解釋過,是你不信……”
謝君炎冷笑:“公主沒做過母親,為人母,怎會將孩子置於死地?”
楚清歡因被他這句話刺得心口一震,她抬頭望著謝君炎那張斯文俊秀的臉,啞然失聲。
“相爺可忘了,我也曾有過孩兒?!”
只是那孩兒,是死胎,是她這一生唯一的孩子……
她的眼底包含水霧,謝君炎還是第一次見她如此,莫名心悸。
楚清歡因失態,她強忍著不再說話,示意錄事官前來。
謝君炎不明所以,就看錄事官將一封書信遞到面前。
他拿過一看,眸色猛得一縮——放夫書。
“你又在耍什麼把戲?”
楚清歡因看著他喃聲道:“相爺今日若願好好陪我,我放相爺自由。”
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她想明白了,有些愛,不管多少年,得不到就是得不到。
何不放過謝君炎,也算放過自己……
謝君炎卻根本不信她的鬼話,纏了自己五年的女人,怎會忽然放手?
他沒有開啟放夫書,將其扔置一邊:“本相無暇與公主兒戲。”
說完,他就要走。
楚清歡因卻直接起身,從身後一把抱住了他:“你不是一直想與我和離嗎?都忍了五年,也不怕多這一日吧?”
謝君炎劍眉緊促,就要拉開楚清歡因的手,然手觸及她的手腕時,卻覺異常冰寒。
“你的手怎麼這麼涼?”
楚清歡因只靠著他寬闊的後背,溫聲問:“相爺是在關心我嗎?”
她的聲音從未有過的溫柔,還沒等謝君炎沒有回答,她忍不住接著說。
“相爺,陪陪歡因吧?”
謝君炎從未見過這般小女子作態的楚清歡因,一時間不知為何竟沒有拒絕。
這日。
謝君炎陪楚清歡因描眉、作畫、兩人第一次沒有爭鋒相對。
很快暮色黃昏。
楚清歡因暗自嘆息,以前覺得日子難過,現在又覺得日子過得太快。
她靠在謝君炎懷中,目色蒼涼:“相爺,你說一句愛我?可好?”
“公主可還在夢中?”謝君炎笑不達眼底。
他的這話讓楚清歡因大夢初醒,想起這溫情的一切,是她用放夫書換來的。
楚清歡因胸口一陣陣刺痛異常,她不由得顫抖,面色煞白。
她知道自己是蠱毒發作了,不想讓狼狽模樣被謝君炎看到,冷言:“與相爺裝模作樣到現在,本公主也膩了,你走吧。”
她忽然的改變,讓謝君炎身形一僵,隨即惱怒離開。
細細小小的雪花從天空飄落,楚清歡因看著屋外,視線變作白濛濛的一片。
第七章 歸來
夜裡,寒風蕭瑟,漸大的雪將公主府染了一片白。
楚清歡因輾轉難眠,好不容易礙到天明,就聽外面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她還未詢問,就有侍女來報。
“公主,小林將軍在邊關打勝仗回來了……”
楚清歡因眸色微亮。
林越易曾是她和謝君炎從小一處長大的玩伴。
只是當自己和謝君炎成婚後,便去了邊關,這一去就是五年。
……
林小將軍大戰戎狄而歸,舉國慶楚。
皇宮大擺筵席,楚清歡因和謝君炎也受邀參加。
楚夢姝身為丞相側室,破格面聖參加宴席。
進入殿中,楚清歡因一眼就看到了和眾官員舉酒祝楚的林越易。
他未著堅銳的鎧甲,一身黑色勁裝,從眉眼間便能窺見凌人的戾氣。
這邊林越易也注意到楚清歡因和謝君炎,幾人目光相對,神色難辨。
此時,王總管過來說道:“陛下身體不適,在寢宮休息,諸位大臣可自行方便。”
楚清歡因聽聞此話,起身離席,想前往養心殿看望父皇。
然她剛行至御花園,回頭卻發現跟在身後的侍女都不見了蹤影。
這時一人從假山後走了出來,“好久不見。”
林越易一身勁裝,來到她身前,望著她的目光灼熱非常。
楚清歡因自覺後退一步,客氣道:“林小將軍近些年可好?”
哪知她話音剛落,林越易便靠了上來,將她逼到角落,低頭呼吸打在她的脖頸之上。
啞聲:“我過得好不好,你難道不知?”
楚清歡因頓時慌了:“將軍注意禮數!”
林越易卻冷笑一聲:“當初你悔婚嫁給謝君炎時,怎麼不說要注意禮數?”
兩人靠得極近,四周又無人,楚清歡因害怕他做出什麼難以挽救之事。
“你我婚事是父輩楚排,本公主悔婚實乃情非得已!”
說完,她楚不上看父皇,慌忙彎腰從林越易的身側逃走。
不遠處。
前來尋此二人的謝君炎和楚夢姝正好看到這一幕。
楚夢姝瞥見謝君炎難看的面色,低聲道:“姐姐不愧是公主,沒想到有了相爺,還與小林將軍舉止親密,難不成是舊情難忘?”
謝君炎臉色陰沉的可怕!
……
凜寒夜晚。
楚清歡因躺在臥榻上,忽然房門被人直接推開。
來人一身玄色長袍,眸色冷冽。
“相爺,你怎麼……”
楚清歡因本想問他為何而來,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腕,“直至今日,臣才知道,公主為何願意與臣和離。”
楚清歡因細眉微蹙:“不知相爺此話何意?”
“林越易回京,公主可是想與他舊情復燃?”謝君炎沒有回答,反問道。
楚清歡因聽到此話,猶如雷擊,久久不敢置信。
謝君炎見她不解釋,更確定心中所想,大掌用力,將其直接甩至臥榻上。
楚清歡因小腹磕到床角,疼的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做什麼?”
“夫妻之間還能做什麼?”謝君炎說罷,高大的身體壓下。
楚清歡因額頭直冒冷汗,從腹部開始全身上下密密匝匝的疼,她忍不住抱緊謝君炎。
“相爺不是不愛我嗎?為何這般生氣?”
聽到此話,謝君炎動作一頓。
他一把掐住楚清歡因的臉:“本相只是不喜自己的東西,被人碰!你好自為之!”
說完,他毫不猶豫起身離開。
楚清歡因看著他的背影消失眼前,再也忍不住疼的哼出了聲。
不知過了多久,那蝕骨的疼痛方才消散,她渾身溼透,起身去換衣服,對著銅鏡瞳孔皺縮。
之間,她一片雪白的身軀,一條黑色的血線蔓延至了心口。
第八章 無人關心自己
楚清歡因將放夫書給謝君炎後,他卻沒有直接將此公之於眾。
接下來的這幾日,她仍照常去給謝君炎母親請楚。
卻再為見過謝君炎。
老夫人瞧著她越發蒼白的臉色,忍不住說:“公主,是我兒對不住你,我聽聞林小將軍回來,你若有意,便……”
後面的話老夫人沒有說,楚清歡因心裡卻扎著一根刺。
她知老夫人是為自己好,可自己嫁給謝君炎五年來一直恪守婦道,孝順公婆。
她不懂,為何老夫人和謝君炎都覺自己會背離婚姻?!
是不是隻要身為高位,就不配擁有愛?
回公主府的路上,楚清歡因仰頭看著飄零白雪,步伐踉蹌,險些倒在結冰的石板上。
侍女歡心及時扶住她,含淚道:“公主,要不咱們回皇宮吧?”
她看這相府無真正關心公主之人。
楚清歡因聽後問她:“本宮還剩幾日?”
侍女聲音哽咽:“三日。”
楚清歡因喉嚨一澀,許久方溫柔道:“好,我們回皇宮,我也好想見父皇。”
公主府,等楚清歡因梳妝打扮一番後,方才去往皇宮。
楚清歡因這次去,只想見父皇最後一面。
見完,她就離開。
然而,到了養心殿,卻被王總管攔下:“公主,皇上近來勞累,不見人,請回吧。”
楚清歡因柳眉微促:“連本宮也不見嗎?”
王總管一臉為難,卻堅決搖頭。
楚清歡因知道父皇的性子,可她望著那巍峨的宮殿,卻捨不得離開。
因為這一離開,便是永別!
她消瘦得身影立在外面,不知過了多久,都沒人傳喚,她無聲嘆了一口氣。
朝著寢宮行跪拜大禮後,方才離開。
王總管看著她的身影走遠,才回殿內。
寢宮中,皇帝躺在床榻奄奄一息,虛弱開口:“她可走了?”
王總管含淚點頭,忍不住問:“公主在外等了許久,皇上為何不讓公主進來侍奉?”
皇帝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聲音無力:“朕如今這幅樣子,會嚇到我皇兒……”
說著,他看著明黃的帳簾,不甘離去:“朕走了後,我皇兒可怎麼辦?”
前些日,他被皇弟下毒,雖保住了性命,卻時日無多。
王總管跪在他面前,哽咽道:“公主洪福謝天,丞相又對她情深意切,定不會讓她受苦,皇上放寬心吧。”
皇帝卻什麼也沒說話,他心如明鏡,自然知道愛女與謝君炎感情如何。
如今他吊著這口氣,也只為多守護皇兒一刻。
……
皇宮外,寒風愈發凍人。
楚清歡因剛走出宮門,迎面便看到謝君炎一身赤色朝服而來。
謝君炎見到她,眸色頓涼,出言嘲諷:“公主又來向皇上告狀了?”
聽他這話,楚清歡因心底發悶,疲於解釋。
只是反問:“難道本宮見自己父皇,就是去告狀?”
謝君炎一哽,看著她蒼白的面色,再說不出一句話,徑直離開。
楚清歡因呆站在原地,滿目悲涼,沒敢回頭看他離去的背影。
她一步步往前走,這時,一輛馬車從她身邊匆匆而過。
車上男人深邃的眼眸落在楚清歡因消瘦的背影上,大掌一把拉開布幔,跳下馬車。
他幾步上前,抓著楚清歡因肩膀:“楚清歡因。”
轉載自公眾號:簡愛文學
主角:楚清歡謝君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