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寵正渥的玉妃娘娘瘋了(完)

盛寵正渥的玉妃娘娘瘋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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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錦清宮的玉妃娘娘瘋了,在皇后娘娘去一趟錦清宮,第二天,玉妃娘娘就瘋了。

這皇上啊,是難得的情種,竟一天不落地去錦清宮看望玉妃娘娘。

皇上會替玉妃娘娘描眉,也會替玉妃娘娘梳頭。

滿宮上下,都要皇后娘娘勸皇上,別為了個瘋子,冷落後宮妃嬪。

皇后娘娘目光清冽,跟一個瘋子爭寵,到底是誰瘋了?

1.

我爹是撫軍大將軍,用我爹的話來說,沈家如今的一切殊榮,都是他舔著刀口眼換下來的,不像那些文官,幾句得體的話,就能一家安榮,沈家這來之不易的榮寵,彌足珍貴,因此,我們都要倍加惜恩,並且,不能妄斷皇恩。

所以,就算在我有婚約的情況下,皇上封我為妃的旨意下來的時候,我爹還是腦門子一叩,就歡歡喜喜領旨謝恩了。

別人都說將門虎狼,身子壯,骨頭硬,可到了我爹這裡,就成了軟骨頭,他從軍,從一個地痞流氓,一步一步走到殿前,做到人前顯貴的大將軍,並不是他有一腔愛國的熱血,不過是他極其強烈想要出人頭地,一腦門子鑽恩,才走到今天的。

宮裡來旨的時候,我正在繡著嫁衣,爹高高興興地拿著聖旨來到我面前,“阿璃,爹的好阿璃,我們攀了高枝,這回,真的是高枝,沈家這輩子沾了皇親,就再也不會回到從前一貧如洗的日子了。”

我放著手上的針線,衝著爹軟笑,“爹,什麼事讓你這麼開心,許久都沒見你這麼開心了,上次你這麼開心,好像是一年前,唐意來提親那次了。”

爹臉色沉凝了下,“唐意,那個唐意,對了,夫人,回頭你去一趟侯府,把阿璃跟唐意的親事退了,雖說阿璃入宮為妃,皇恩厚重,唐家怨不得我們沈家,可到底是同朝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我們也做得低婉一些,不要讓景安侯府太難堪。”

我的心慢慢懸起來,警惕地望著母親,“娘,這是怎麼回事,還有兩個月,我跟唐意就要成親了,退什麼親,還有,入宮為妃又是怎麼回事?”

母親望了一眼父親,她反握著我的手,挪開嫁衣,在我旁邊坐下,“阿璃,聽娘說,皇上看中你,是沈家的恩,娘聽說啊,這一入宮就封妃的,可不見多得,皇上封你為玉妃娘娘,下個月初三入宮,如果你覺得對不起唐意,這親事,娘讓你親自去退,如果你不想自己去說,娘替你去說,橫豎都要在唐家跟前,先低個頭,你爹說得對,景安侯府有權有勢,咱們,還是做得好看一些。”

我從爹的手裡奪過那道聖旨,展開一看,我把聖旨丟在地上,“我要嫁給唐意,凡事總有先來後到,別說是皇上,就算是天皇老子來了,我也要嫁唐意,什麼玉妃娘娘,誰稀罕,誰去做。”

爹撿起聖旨,熱辣辣的耳光落在我臉上,“沈璃,你瘋了,休得胡說,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了,天子腳下,言行要低順謙恭一些,你看你嘴裡面說出的那些話,隨便一句話就是殺頭的大罪,你是沈家長女,你下面還有兩個弟弟,你怎麼就這麼糊塗了。”

我側目盯著阿爹,輕笑著,“爹,怎麼是低順謙恭,像你這樣,諂媚捧高,雖做將軍,你這腰板子直過嗎?”

爹氣得兩眼發瞪,他揚起手,“你……”

我把臉湊過去,“你打吧,你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只嫁唐意,除了唐意,我誰也不嫁,也不知當初唐意來說親的時候,是誰堆著笑臉,說我們沈家高攀的。”

“沈璃……”爹正要打我,被娘攔了下來。

娘推搡著爹,“老爺,你先出去,我跟阿璃好好說,好好說。”

“她這死倔性子,說得通嗎?”爹卷著聖旨,想要砸到我身上,瞅了一眼是聖旨,才恍過神來,把聖旨揣回去,恨得牙癢癢地離開。

我背過身去,“娘,你不用說了,我不會入宮的,我死也不會入宮的。”

娘坐在我旁邊,捋著我差幾針就繡好的嫁衣,“阿璃,人家都說,姑娘家一輩子,總會穿一次嫁衣的,原以為,我的女兒穿上嫁衣,一定是最好看的,想到你再也沒有機會穿嫁衣,阿孃心裡苦啊。”

看著阿孃紅了眼眶,我心就軟了,爹性子倔,從前又常年不在家,家中貧困,兩個弟弟又小,全靠阿孃撐下來,我知道阿孃吃了不少苦,才走到今天,能站在京中這些貴夫人當前露露臉,儘管她們依舊瞧不起我們出身鄉野,不識禮數,至少,面子上的套話,也是恭順得很。

我握著孃的手,“娘,我跟唐意是兩情兩悅的,我只喜歡他,什麼玉妃娘娘,誰想做,就讓她做去,爹丟不下這個臉去拒旨,那我自己去,我去跟皇上說,我不入宮。”

娘含淚點頭,“不想嫁,咱們就不嫁,阿璃,你知道嗎,從前你爹一走就是十年,娘過不下去的時候,曾有無數次想抱著你們三個孩兒,一頭栽進那湖裡面,做個了斷算了,可是娘捨不得啊,我的阿璃,活潑靈動,我的恆兒,乖巧孝順,我的福兒,剛學會喊娘,牙牙學語,一轉眼,娘就把你們都帶大了,你爹也衣錦不鄉了,我們沈家,光耀門楣,就算去到下面,我也對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了。”

我抽著鼻子,“娘,你說這些做什麼,我要你長命百歲,一生安順的。”

娘恍恍地望著我,目光誠懇,“可是,抗旨不遵,藐視皇恩,我們一家子,都得替你陪葬。”

我噙著淚目,嘴唇顫抖,“娘,就不能不進宮嗎?”

娘輕搖頭,“阿璃,你抗旨,不僅僅是沈家的罪,連著景安侯府,也逃不過罪責,唐意是侯府的庶子,他敢跟皇上搶女人嗎,你有沒有替唐意想過,如果皇上知道你是因為唐意才抗旨不入宮的,你想,唐意還有仕途嗎,唐意原本就是侯府庶出的,他那麼努力,都想靠自己走出來,你這麼一鬧,他該怎麼辦,你是希望他替你向皇上求情,還是希望他對你不聞不問?”

“阿璃,你先是沈家女,才是你自己,你身上擔著沈家的責任。”

我咬著牙根,生生嚥了口氣,盯著我繡了三個月的嫁衣,心裡涼涼的,我一把撕了嫁衣,“行,我入宮,我入宮為妃。”

2。

我十四歲那年,爹才把我們接到京中,爹說,沈家根基薄,想要在京城立足,光靠一個將軍府可是不行的,他把指望落在我身上,他說,如果我能攀上高枝,沈家就能踏高一個門檻了。

我不以為然,這京城拜高踩低的風氣,我嗤之以鼻,可阿孃與阿爹一條心,有一次在王府赴宴時,阿孃一昧討好王妃,與王妃套親近後,就從王府請了一個老麼麼來教我規矩。

我整整學了一個月的規矩,又練了整整半年,走出去,只要不談詩作畫,不弄棋擺舞的,我活脫一個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

我記得,我入京近大半年,三月初一那日,景安侯府的夫人在侯府辦了賞花宴,我娘好不容易得到這個機會把我推出去,使勁地往我身上倒飭,歡歡喜喜地帶著我去赴宴。

起初還好,我模樣長得好,又強裝恬靜,那些夫人看到我,既會插花,還會點茶,說起茶源,也頭頭是道的,甚是歡喜,侯夫人還拉著我的手,親暱地摘了一朵蘭花插在我頭上,盛誇我娘,把姑娘教得好,我可是把在場的姑娘都比下去了。

我不禁在心裡嗤笑,他們是真正的貴門千金,用書詩養出來的姑娘,哪裡需要精通插花點茶,這些用來給自己強裝門面的活兒,她們原本就是貴門姑娘,往那裡一站,就是身份,哪像我,越是什麼都沒有,才越急迫地把自己那點黔驢窮技拿出來鎮場。

得到侯夫人的誇讚,娘就顧著去跟夫人們套近乎,我便尋著機會,偷偷溜了。

景安侯府太大了,我走著走著,就摸不著門路,一邊尋著大門口,一邊四處張望著,我倒著走路的時候,不小心踢翻一個鳥籠,籠子裡面的小鳥飛了。

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扯著我的裙子,哇地就哭了起來,“你還我小鳥,我捉了三天,才捉到它的,你賠我,你快賠我一個小鳥。”

我哄著小男孩,他越哭越起勁,敢在侯府這般撒潑的人,多半是侯府的公子吧,他這麼哭鬧著,等會引來那些夫人們來看熱鬧,給娘難堪,沒準回去我又得學半年的規矩了。

我扳開男孩扯著我的裙腳就逃了,豈料這小傢伙,性子還倔得很,追著我跑。

我順勢推開一個房門,本想先躲開男孩再說的,只是好巧不巧,這房子有人,一位英俊的男子正在看書,他盯著我看,沒有言語。

我侷促地站在那裡一會,剛想出去,小男孩已然追上來,我只好硬著頭皮,往垂簾處躲過去,跟男子擠眉弄眼的,希望他幫我先躲一躲。

男孩進來,衝著男子哭著說,“二哥,你有沒有看到一個不要臉的姑娘往這裡來了。”

“三弟,年紀輕輕就知道找姑娘了?”

“才不是,她把我的鳥放走了,我要她賠。”男孩子說著,罵得奶兇奶兇的。

男人安撫男孩,“三弟,這樣吧,明日二哥給你捉兩隻好看又聽話的鳥兒,這事,就這麼算了,好不好?”

小男孩這才破涕為笑,聽話地離開。

這便是我第一次見唐意,也是我入京以來,第一次見外男,尷尬又難堪。

唐意捂著嘴輕笑著走到我面前,“姑娘,不就一隻小鳥嗎,你至於落荒而逃嗎,再說了,小孩子,哄一下便是了。”

我扯著衣袖,憋紅著臉,“我才不是怕小孩,我是怕驚動那些夫人們,看我失了禮數。”

唐意好看的眉目皺了皺,“這也不算失禮,你逃跑才更失禮吧,再說了,就算失了禮,也不是多難看的事,姑娘何必那麼在意。”

我撇嘴,還是向唐意福身,“多謝公子搭助。”

我剛想離開,唐意擋在我面前,“我雖是舉手之勞,畢竟也替姑娘解困了,姑娘就輕飄飄兩句話,也不自報家門,這多少有些失禮,欠些誠意吧。”

我屏住氣息,抿了抿嘴,“你是侯府的公子?”

“這重要嗎?”唐意嘴角帶著些溫潤的笑意,就像畫本里面說的,公子如玉,他見我往後退了退,便挺了挺身姿,“放心,我只是侯府的遠房親戚,借住在侯府,你今天的事,我不會告訴第三個人的。”

我這才稍稍鬆了口氣,“我叫沈璃,沈將軍的……長女。”

我原想說,嫡長女的,在京城,他們就喜歡在自報門戶的時候,添個嫡字,彷彿這個嫡字,要比那高高的門庭還要尊貴,但是面對唐意這麼盯著我看,我心虛了,原本也是,我爹也沒有納妾,更沒有外室,哪有什麼嫡庶之別的。

唐意肆意地盯著我看,“原來是沈姑娘,在下唐意,沈姑娘有禮了。”

我努嘴,“唐公子,你這麼盯著一個姑娘看,不覺得失了禮數嗎?”

唐意揚起笑意,擺擺手,“沈姑娘別誤會,我這個人生性喜愛自由,那些細禮就是用來約束人的,我才不喜歡呢。”

我撲哧笑著,剛得意一下,就窘了,肚子餓得咕咕地叫著,唐意訕笑,“沈姑娘是餓了吧,不如我帶你去吃些東西。”

“別了,這樣不好。”我指著案桌上那盤如意酥,“那玩意,就可以填飽肚子了。”

唐意楞了下,把如意酥端過來給我,我瞅著敞開著的房門口,擔心有人經過,看到我這副糗態,便接過如意酥,整盤端著,靠著案桌背,席地坐著吃著。

唐意也隨我坐了下來,我把如意酥遞給他,他接過一塊,小口吃了一口,起來遞給我一杯茶,“沈姑娘,別吃那麼急,小心噎到了,喝口水先。”

我接過茶喝了一口,才意識到好像有些不對勁,“唐意,這茶該不是你喝過的吧。”

唐意捂著眼睛爽脆地笑著,“這茶雖是我的,但我還沒來得及喝,我看你也不是那般計禮的人。”

“你小點聲,等會驚動別人了。”我往房門口瞟了一眼,又順起一塊如意酥,“你以為我想這麼計較,我原本就是粗人,這是改變不了的,我爹偏生生出攀高枝的心思,硬想讓我嫁高門,你不知道,我足足學了半年的規矩,整日整宿的練習,那日子,深黑不見光,我可不想再學規矩了,讓我娘知道我這麼莽撞,我一定又得從頭再學了。”

唐意不可置信,“這就有趣了,我還是頭一回聽說,這麼逼著自家姑娘學規矩的,差不多就得了,我,我看侯府的幾位姑娘,也沒怎麼學矩規,她們從小就學了一些,身邊也有個人提點一下,就過了,沒有像你這樣刻意學規矩的。”

我聳聳肩,“我這麼一個鄉野丫頭,怎能跟侯府的姑相提並論,她們生而高貴,從小就持禮,我是半路撿了一些富貴,我爹孃還指著嫁高門,不狠點勁學,原本就處於弱勢的我們,怎麼擠得出頭。”

唐意盯著我看,他笑得肆意,我瞪他一眼,他才捂嘴,止了些笑意,“沈姑娘,你可真有趣,我看別的姑娘,多少也藏著掖著一些,你倒好,什麼都掏心掏肺地說出來,你如果想嫁高門,這會,不是應該陪著那些夫人在賞花嗎,可知道,這些夫人誰看中你,你就有機會做她們家的兒媳了。”

“我才不要,我爹孃想我嫁,我就要嫁嗎?”我滿不在意,“這花擺在桌面上任人挑選,就沒勁了,姻親之事,是一輩子的事,怎麼能依花挑色,總得選一個自己喜歡的人嫁才行。”

我說著,隱隱覺得自己說多了,我咧嘴輕笑,討好地看著唐意,“唐公子,你看,能不能給我指條明路,我找不到往侯府門口出去的路了。”

唐意嘿嘿地笑著,看似開懷,“沈姑娘,你這是拿我尋開心吧?”

“你看我這樣子, 像是開玩笑嗎?”

唐意斂了眉目,他看著我,淺露笑意,“行吧,我送你出去,別等會兒走著走著,又不知走到哪裡,衝撞到誰了。”

“也行吧!”我好像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唐意送我走到門口,我讓唐意替我尋了個丫環,給娘捎句話,歡歡喜喜地去逛市集了。

3。

我再見唐意,是四天後,我從家裡出來,才走到拐角,後面有人叫我,我轉過身,只見唐意背手而立,他一身青玄的長衫,襯得他極其好看,就像從畫本上面走出來的美男子,我不禁了些笑意,又為自己這點不知羞的歡愉感到羞愧。

唐意走到我面前,“沈姑娘,你可真難等,我足足等了你四天。”

“啊?”我驚愣,“唐公子找我有事?”

唐意從懷裡揣出一個用繩子編出來的蝴蝶結子,“如果我沒猜錯,這個應該是沈姑娘那天落在我書房的。”

我接過這玩意,“這又不是貴重的東西,還要唐公子等幾日,多不好意思,再說了,唐公子直接去找我就行了,用不著刻意在這裡等我的。”

唐意向前俯身,“那,如果是我想見你呢?”

“呃?”我尷尬又有些嬌羞,心裡揣了一絲小甜蜜,果然,好看又養眼的人,就連調戲的話,也是好聽的。

見我不語,唐意爽脆地說,“走,帶你去玩好玩的?”

我下意識地問,“去哪裡?”

“去到就知道了。”唐意揚著笑意,“怎麼,還怕我吃了你不成?”

“我才不怕。”我挺了挺頭,便隨著唐意走了。

我以為,唐意會帶我去看戲,聽曲,或者是去吃好吃的,再不濟,他也會帶我去逛市集,沒想到,馬車出了城門,一路彎延,又上了山坡,我挑起車簾,往車沿邊坐過來,“唐意,你到底帶我去哪裡,神神秘秘的。”

“帶你去賣,不過,現在後悔已經晚了。”唐意回頭看我一眼,壞壞地笑著,揚起馬鞭,馬車在山路上顛簸。

我的心也跟著提了上來,心裡暗罵了自己無數遍,看到美男子朝自己多笑幾次,就分不清好壞了,沈璃,唐意若真拿你去賣,你也是活該的。

不對啊,他是侯府的親戚,怎麼可能?

馬車在一處山河邊停了下來,唐意回過頭看我,“喲,這小臉透白的,該不會真的以為我把你拿去賣了吧,你這模樣,值多少錢呢?”

我瞪一眼唐意,“就是出身寒門,我也自認值千金。”

唐意跳下馬車,端睨著我,三分戲謔,七分認真,“行,那我出一千零一兩金子,把你買下來,如何?”

我臉色微微漲熱,從另一邊跳下馬車,不再理會唐意。

興許是人跡稀少,這河水清澈見底,河底下的石子,青瀝透明,很是好看,河風撲面,清爽舒服,“唐意,你是怎麼發現這麼好的地方的,這裡真舒服。”

唐意走到我身側,“我也是偶然發現這裡的,後來,我一遇到煩心的事,就會來這裡坐上小半天,安靜又舒服,人待一會,就輕鬆了。”

“那你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唐意雙手揹負,溫溺地看著我,“沈璃,今天是個不用守規矩的日子,你放心,這裡極少人經過,你想怎麼玩,就怎麼玩?”

“真的?”我眉目展著笑意,我入京大半年,每日不是在將軍府的院子,就是在房間,不是在學規矩,就是是練言行,那日子真的壓抑瘋了。

唐意朝著我笑著點頭。

看到河裡有魚遊過,我腦門子一轉動,挽起裙腳打結,順起樹叉,就下河捉魚了,三兩下的,我就叉了好幾條魚丟上來,唐意眯著眼縫看我,“沈璃,沒想到你玩捉魚還有一手。”

我不以為然,“在你眼裡是玩,在我手底裡,這可是生存,我爹早年從軍,我娘帶著我跟兩個弟弟,吃了上頓沒下頓的,後來多虧我學會下河捉魚,不但能給家裡捎些吃的,趕上好的時候,捉的魚多了,還能拿去賣,換些銀錢。”

唐意蹲下來看向我,“沒想到,你以前過得那麼苦。”

我愣了愣,輕笑,“苦倒不至於,從小而來的清貧,也不會覺得太難,這人啊,由貧入貴難,由貴入貧也怕,但是啊,最可怕的,是先苦後甜,就再也不敢嚐嚐從前吃過的苦了,就像我爹孃,總是憶苦自省,就怕再過回從前的日子,就差沒把這些話明文規定,寫在沈家的家規裡了。”

我停下手上捉魚的動作,前幾日,爹還跟我說,那日尚書府的李夫人

看上我了,李夫人說我溫婉得體,做李家的嫡長媳,適合得很。

可是,李夫人想給我說親的,是李家嫡長子,那個比我年長十多歲,又喪妻的男子,在爹的眼裡,就跟堆金累銀似的,金貴得很。

那是我第一次跟爹孃吵架,爹說,李家三代這官,別說是續絃,就是做妾,也是根基穩得很。

後來,我們吵得兇,是娘打消爹的主意的,娘說,像我這模樣,又有將軍府做後盾,如果真的要做妾,也不該做尚書府的妾,像我這樣,哪怕入王府為妾,都是極合適的。

以前娘不是這樣子,以前爹沒回來的時候,娘總是跟我說,嫁夫嫁漢,穿衣吃食,只要找一個真心對我好,保吃穿,相互扶持一生,也是極大的幸福的,不像她,一個婦人,苦苦地拉扯三個女兒長大,一輩子都沒嘗過爹給她的甜。

唐意往我裙腳丟過來一顆石頭,“沈璃,今天這麼開心,別想不開心的事。”

“我才沒有不開心呢。”我努嘴,大概是掩不住的失落,入了唐意的眼裡。

唐意忽而用手勺起一手掌的水往我臉上潑過來,冰冰涼涼的,我也不認栽,往他身上潑一勺子水,然後,我們就打起水仗了。

山間裡,迴盪著我們歡樂的笑聲,許久,玩累了,我直接往石頭上面坐下去,一邊擰著溼了的裙子,一邊懊悔,還順帶著埋怨唐意,“唐意,你就是個壞蛋,我把衣服都弄溼了,怎麼回去,我這麼狼狽地回去,我娘一定會把我關起來,又得嘮嗑幾日的。”

唐意嬉皮笑臉,“沈璃,你說你堂堂一個將軍府的姑娘,我們出來這小半天,你十句不離爹孃的,你就那麼怕你爹孃?”

“我……”我口裡鼓了口氣,沒有說話,我好像就是這麼沒骨氣,我怕娘生我的氣,在我印象中,我有一次頑皮不聽話,娘一生氣,就說不養我們姐仨了,她沒本事養,她累了,要把兩個弟弟送給別人,那次我死死抱著孃的腿,哭著喊著不讓她把弟弟抱出去,儘管後來娘也跟我說,她只是氣在頭上,不會真的不要兩個弟弟的,可自從那次,我便再也不敢忤逆孃的意思了,只要娘拉下臉,我就怕了。

至於爹,我與爹原本就不親近,爹哼一聲,我就屏住呼吸,不敢說話了。

唐意把臉湊近我,“我給你想個法子,替你改變現在的狀況,好不好?”

我疑惑,往旁邊挪了挪位子,拉開與唐意的距離,“唐意,你又打什麼歪主意。”

“才沒有,我是說,你把自己嫁出去,不就得了嗎?”

我白一眼唐意,“果然是餿主意,兒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若是要成親,我的親事,也是拿捏在爹孃手裡。”

“你呀,就是死腦筋。”唐意眸子裡掠過一絲莫明我溫軟,“在這裡等我一會,我去撿柴,讓你把衣服烤乾了,我可不想成為千古罪人。”

我撲哧地笑了下,唐意聞聲,忽而回過頭,衝著我笑了笑。

我的心也就軟了,這麼溫暖的男兒,將來嫁給他的那個姑娘,一定很幸福的,我心一緊,輕拍兩下自己的臉,“沈璃啊沈璃,你想什麼呢真不知羞。”

唐意點了火,他一邊烤魚,我一邊烤衣服,他時不時往我身上看兩眼,“沈璃,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笑起來,像彎彎的月兒,笑得不染一絲塵涴的,只要你一笑,我的心就軟了,好像所有煩惱都沒了。”

我目光散漫,輕飄飄地說,“唐意,你這是少見多怪了,以前在我們那個村莊上,我們這些姑娘都是一起玩耍,一起逗樂的,哪次洗衣服,不是一邊玩一邊洗的,哪次不是充滿著笑聲的,你也別太抬舉我了。”

唐意遞給我一根烤好的魚,“我用不著抬舉你,再說了,我也不喜歡說虛偽的話。”

唐意肆意地盯著我,目光深炯,我臉色微微溫熱,接過魚,這魚吃起來,竟有絲清甜,“唐意,不管怎麼樣,今天真的謝謝你,我許久都沒有這麼開心了。”

“那以後,我再找你玩?”

“呃?”我愣怔一下,輕點頭,羞赧地說,“好啊!”

唐意嘴角揚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暖暖的。

4。

後來,唐意總會在沈家的巷子等我,他的馬車停在沈家的對面,半挑著車簾子,從車子裡面看著沈家的大門,如若看到我,他就會把手指放到口邊,吹起口哨,如若我身邊有旁人,我就會支開旁人,跑過去與唐意會合。

為此,唐意好幾次表現過不滿,唐意瞪著我,惱怒不明,“沈璃,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是沈將軍歡喜的姨娘,我見你一面都偷偷摸摸的,弄得好像我們做了見不得光的事,我就不能大大方方去拜訪你嗎?”

我回瞪唐意,“我爹孃就指著我嫁入高門,你可別去,你這一去,他們就會怕我做了什麼出格的舉動,壞了名聲,以後,還怎麼嫁高門,你是不是想我連沈府的門口都出不來。”

“瞧你,就這麼點出息,還指著你嫁高門,沒準,這花轎還沒臨門,你就先打退堂鼓了,京中的高門大戶,誰家是那麼好嫁的。”

我撇嘴,“唐意,你能不有念我點好的,你就這麼希望我嫁不出去嗎?”

“若不然,你嫁給我得了。”唐意嬉笑著,眯著眼縫盯著我看,我分不清真假,但是,他這人,向來嘴皮子耍得溜,我才不信他呢。

我冷哼著,“唐意,你再拿我開玩笑,我就不跟你出來了。”

每每這時,唐意就讓步了,他像聽話的小孩一般,恬著笑臉,“行,我再也不拿你開玩笑了。”

我凝目瞟一眼唐意,有些失落卻不盡顯,所以,他剛才說的那些,讓我嫁給他的,只是玩笑話?

也對,唐意說他是景安侯的遠房親戚,此次借住在唐家,不過是想用功讀書,考取功名,哪裡有心思想女兒私情的事,他不過就是讀書乏悶的時候,就想找我來取取樂,哪能真的娶我?

那天京城有花燈會,好不熱鬧,我假意早早睡了,其實是避開爹孃,出來跟唐意逛花燈,滿目琳琅,我看得滿心歡喜時,透過一盞兔子燈後面,隱隱約約看到爹孃的臉,我心倏然驚擅一下,顯然爹孃也看到我了,我下意識地後退,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先躲了再說。

該死的唐意,他竟然握住我的手,用力的扯著我的手,爹孃就這麼走到我跟前。

我大氣不敢粗喘,吞嚥下口水,從咽喉裡擠出兩個字,“爹,娘……”

誰料,原本板著臉的爹,忽然堆了笑意,向唐意拱手,“原來是二公子,我叫沈宏,沈璃的父親,我跟二公子見過幾次的。”

唐意也向父親點頭,“沈將軍好,我常聽阿璃提起過你,本該是我上門拜訪的,是我失禮了,改天我會讓母親上門說親的。”

說親?我怵愣地瞪著唐意,壓著嗓子說,“唐意,你,你不要胡說?”

爹呵笑著,“說親好啊,女大不中留,早晚要嫁人的,我們老了,就不打憂你們年輕人玩了,阿璃,陪二公子玩得盡興一些。”

爹拉著娘,在我疑惑的目光中離開。

我感覺自己像一隻猴子,被耍而不自知,我掙脫唐意的手,慍怒地瞪著他,“唐意,你到底是誰,我爹為什麼會對你這麼恭順?”

唐意深斂濃眉,他緩重地說,“阿璃,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欺瞞你的,其實,我不是唐家的親戚,我是景安侯府的二公子,我娘是侯府的婉姨娘,你見過的。”

我咬緊牙根,我一向以為,唐意是我入京以來,唯一的坦蕩與開心,沒成想,他竟然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我倒抽口氣,推開唐意,跑開了。

我一路跑,唐意一路追,我跑,他追,就這麼走到洇河邊,我扶著雙膝,喘著粗氣。

唐意追上來,往我身旁站著,“阿璃,對不起,別生氣了,行不行?”

我站起身子,瞪著唐意,“你騙我的時候,就沒想過我會生氣嗎?”

唐意露著無奈的表情,“我第一次遇到你,還真沒想過你會不會生氣,你也知道的,那次在侯府,如果我跟你說,我是侯府的公子,你還會搭理我嗎,你多半會端著禮,與我一點頭,就走了吧?”

“不是,你還強詞奪理了,這也不是你騙我的理由。”我氣得說話都打結了,我真想上前踹唐意兩腳解恨,可一想到他是侯府的公子,我就下不了手了,的確,如果我一開始就知道他是侯府的公子,我一定不會在他面前這般,無禮的。

唐意扳著我的肩膀,赤誠地看著我,“阿璃,我承認,我的身份是假的,我對你的心意,可一點也不假,你是我見過,最舒舒的姑娘,你就像一縷陽光,悲喜都是溫暖的,自從第一次見了你,我這心裡,就一直有你的影子,我就想與你說說話,再後來,我就想照顧你一輩子,阿璃,我喜歡你,我想娶你,真的。”

我分明有一肚子的怨氣的,在聽到唐意這深情的告白後,腳就軟了,沒了主意,唐意喜歡我,他又何嘗知道,我也喜歡他,在每次與他分別後,我就指著下次再見他,我每次都會偷偷地心疼,這麼溫暖的男兒,將來要成為別人的相公,光是想想,就覺得心裡苦了。

我故作生氣,“唐意,我說過了,別拿我來開玩笑,你喜歡我,以你的身份,你只要開個口,我爹就巴不得把我塞入花轎,送上侯府給你了,你怎麼還躲躲藏藏,你不過就是拿我來玩樂罷了。”

唐意愣了愣,他舉了兩根手指,“我唐意願向天許誓,我對沈璃一片真心,我願娶她為妻,結髮夫婦,不離不棄,若有半點玩弄之意,不得好……”

我捂緊唐意的嘴,嗔罵他,“唐意,你瘋了,誰讓你許這樣的誓言的,我相信你,得了吧?”

唐意順勢握住我的手,揣入他懷裡,他嘴角上揚,露著些許得意,“我又不會負你,什麼樣的誓言,我都敢許。”

“你就貧嘴。”

“我原本就是全心全意的。”唐意目光溫軟,“阿璃,我不想告訴你我的真實身份,一來,我不想讓你有壓力,二來,像你說的,你爹一心想讓你攀附榮貴,如果你爹知道我們在一起,一定會撮合這親事的,這樣,難免會讓你覺得,我是依著侯府的尊榮才娶的你,我想走出仕途,平步青雲,我想用我自己的身份,風風光光地娶你,讓你堂堂正正地做唐夫人,而不是侯府庶出的少夫人。”

我誠然地望著唐意,婉笑,“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庶出,我也不在乎什麼風風光光的,我只在乎,你是不是喜歡我,有這點,就算我爹孃不同意,我也會嫁你的。”

唐意目光軟軟的,他捏著我的臉,“所以,你也是喜歡我的?”

我含羞,輕點頭,唐意的唇緩緩貼近過來,溫熱軟綿,由淺入深,再深深探入唇齒間,舌尖交纏,我雙手圈上唐意的脖子處,他雙手搭在我的腰間,我們緊緊相擁,貪婪地佔著彼此的唇舌,情意濃時,我覺得,我們該如此,也只有如此,才能解了彼此深思之情。

5。

那天后,唐意真的讓唐夫人來給我提親了,雖是侯府庶出的公子,聽說,婉姨娘是個溫厚的人,唐意也是個知進退的人,唐夫人對他們母子,也的確真心的好,那長長的聘禮單子,一點也不含糊。

爹孃那會是開心得連忙去給祠堂燒高香,告訴沈家的列祖列宗了。

我們的親事定在年後八月,這是唐意的意思,他說,每年三月朝廷會給京官親眷考核,唐意想考得一官半職,再娶我,他一直想讓我堂堂正正地嫁給他。

跟唐意定親後,我再也不用偷偷摸摸跟他見面了,那段日子,是我這輩子,過得最開心,最幸福的,我一直以為,我會一直幸福下去的,畢竟唐意那麼愛我,我又那麼喜歡唐意,世間美好,不就是兩情相悅嗎?

來年開春,唐意如願考進了內閣,他剛入朝為官,我怕會分了他的心,便沒有再去找他,我讓他好好替朝廷分憂,再過幾過月,就能把我娶回去了。

那嫁衣,是我一針一線繡上去的。

七夕那日,我原本約好唐意一起逛街的,唐意臨時被侯爺叫走,我只好自己瞎逛著。

我在一處雜耍的攤位前,看著一對老夫婦在耍魔術,大家看得起興,老嬸子拿著銅鑼出來讓大家賞點錢時,大家紛紛後退了,還有人說,這些小玩意,不過是障眼法,看看玩樂還行,怎麼還討上錢來了。

老夫婦兩人面面相覷,尷尬又無奈。

我小時候為了討生活,也學過玩魔術的把戲,我一時興起,便擠身進去,替老夫婦把玩了一個隔空移物的戲法,就是把一個在手上的東西,神不知鬼不覺地轉到別人身上。

我盯著一個一身華服的男子,他氣宇不凡,我想,區區一點銀錢,他一定不會放在眼裡的,於是,我摘下自己的一個玉佩,用黑布裹住,變到那男子身上。

然後走到男子跟前,一副瞭然的樣子,“這位公子,剛才那玉佩已然在你身上了,你信不信?”

男子眯著眼縫看著我,“姑娘都沒靠近我,玉佩怎麼就到了我身上了,莫不是,玉佩自己長腳,跑到我身上了,就算它跑到我身上,我也會看得見它跑來吧?姑娘莫要信口雌雄。”

眾人鬨笑。

我輕笑,“公子,如果你看得見,那還叫魔術嗎?”

我說完,在男子的腰間掏出那塊玉佩,男子先是錯愕,然後隱著笑意,”有趣,姑娘真有趣。”

我沒太注意男子的話,他應該說,遊戲有趣,而不該說,姑娘有趣的。

男子跟他身後的人說了兩句悄悄話,那人便給了老夫婦一錠金燦燦的金子,老夫婦驚喜,謝天謝地,又謝公子又謝小姐的。

我從人群堆裡出來,剛才那男子擋了我的去路,“姑娘,你家住哪裡?”

我訕笑,“這個,重要嗎,我還有事,就不打擾公子看戲法了。”

我說完,一溜煙地走了,除了唐意,別的男子在我眼前,哪怕與我多說兩句話,我都覺得,渾身不自在的。

我玩了小半天才回家,我一回家,就看到市集上那個男子端坐正堂,而父親在下面站著,我隱隱感覺事情有些不妙,可是想跑已經來不及了,男子已經叫住我,“姑娘,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我訕笑著,望著爹。

爹躬著身子撞我一下,“阿璃,還不快給皇上行禮?”

皇上?

慘了,這堂堂九五之尊,他怎麼跟小井市民一樣,往人群裡擠的?

爹又撞我一下,“阿璃,還愣著幹嘛?”

我倏然下跪,皇上扶我起來,“不礙事,朕今日也是無事,經過將軍府,就想進來看看,沈姑娘不必行如此大禮。”

我忽忙後退兩步,把手垂在身後。

皇上被我這突然而來的舉動弄愣了,他挺了挺身子,“沈將軍,早聽說你有個如花似玉的女兒,沒成想,還是個機靈的丫頭,有趣,沈姑娘多大了?”

爹秉承他慣有的恭順,“小女十六歲了。”

“十六了。”皇上喃喃著,深深地望我一眼,便悄然離開。

我虛虛地望著他的背景,心裡頓生一些莫名的冷意,卻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直到第二天,爹上朝許久也沒回來,他再回來時,就順當捎了那份封我為妃的聖旨回來,原來,我就是一個有趣的玩物,被皇上看中了,然後,我爹就緊巴巴地把我往宮裡送了。

6。

入宮之前,我先去找唐意退親,才讓娘去與侯府說清楚此事。

那日唐意休沐,我們一起去了他最喜歡的那條山河,唐意見四處無人,便不安分起來,他抱著我,輕喃著,“阿璃,幾日不見,真想死我了,想不想我?”

唐意沒等我開口,他溫熱的唇已然覆過來,還是我喜歡的纏綿,我環過唐意的腰,深深地迴應著他,淚水卻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唐意慌了,他放開我,擦著我的眼角,“阿璃,發生什麼事了,你怎麼哭了,別嚇我,好好說,有我呢。”

我用手背擦下臉,推開唐意,緊抿著嘴,這就是我最愛的男兒,我原本要嫁的男兒,如果他知道,因為他想堂堂正正娶我而錯失我,他一定會很自責吧?

唐意拉過我的手,“阿璃,到底怎麼了?”

我把手從唐意手裡抽出來,輕佻地笑著,“唐意,我們退親吧,我不喜歡你了,我不想嫁給你了。”

唐意發楞地站在那裡,片刻才緩過神來,他輕搖頭,“阿璃,別開玩笑了,我知道我最近有些冷落你了,阿璃,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要成親了,我答應你,我每日都來見你,好不好?”

我轉身不看唐意,我怕看著他,我說不出狠話來,“唐意,我承認,我從前是喜歡你,可你終究只是侯府庶出的,說好聽點,是侯府公子,說不好聽的,侯府的一切,都與你無關,你看,景安侯府的世子,如今已經能掌管一方兵權了,而你只是在內閣打雜,這樣的日子,一眼望到頭了,我不想過這樣的日子。”

唐意扳著我的手,他盯著我看,“阿璃,你看著我,你告訴我,是不是你爹孃又逼你做什麼事了,你不用怕他們的,萬事有我擔著,我們夫婦一體,就沒有誰可以阻攔我們的親事了。”

我咯咯地笑著,掙脫唐意的手,“唐意,你真以為我非你不可嗎,我還能有更好的選擇,從前我可以很喜歡你,我同樣也可以很喜歡別人。”

唐意目光顫抖,“你,你喜歡上別的人了?”

“嗯嗯!”我用力地點頭,輕飄飄似的。

唐意喉結滾動,“是誰,是哪家的門戶,竟讓你爹連侯府的門檻都瞧不上了。”

我倒吸口氣,“是皇上,下個月我就要入宮為妃了,玉妃娘娘,多風光,對吧,我不用靠著你,也一樣可以堂堂正正,光耀門楣了,唐意,你去娶一個願意與你慢慢走到老的姑娘吧。”

我說完,越過唐意的身側,想要逃離,我生怕走晚一步,淚水就會流出來。

唐意扼住我的手腕,哽噎地說,“阿璃,這真的是你想要的嗎,你告訴我,只要你說一句你不想入宮,我替你去向皇上求情,我們有婚約在先,我就不信,皇上還能強取豪奪了。”

唐意啊唐意,你當真以為,你一個侯府庶出的公子,能走到皇上面前說幾句話嗎,你以為,侯爺會為了我們,頂撞皇上嗎,跟皇上搶女人,不會有好下場的,我怎麼捨得讓你陷入那尷尬的境地。

我回過頭,望著唐意,淡淡地說,“當然想要,我一入宮就封妃,這是我幾輩子都修不來的福氣,唐意,如果你真的為了我好,請不要阻止這事。”

唐意落寂地鬆開我的手,我看到他眼底布著血絲,那麼爽郎的男兒,我第一次看到他這麼失落,我多想去抱著唐意,我多想再像從前那樣,溫暖著他,可是,唐意,對不起了,真的,除了對不起,我什麼也給不了你,你原諒我吧,我從來就是個沒出息的人,能遇到你,已然花盡我一生的幸運。

隨後那幾日,唐意一直來找我,是爹孃把他攔在門外,爹孃從來不在我面前提唐意半個字,是婢女春珠於心不忍,她說唐意總是喝得醉醺醺的,有時是天要亮未亮的時候,有時是半夜,有時,他就在沈府門前坐了一宿,春珠讓我去見一見唐意。

我想去見唐意,走到一半,又折身回來了,長痛不如短痛,給不了他未來,我就不應該招惹他。

7。

我入宮那夜,皇上就宣我侍寢了,我借病推了。

後來,皇上就來了錦清宮,看著我站在院子裡,他並沒有生氣,他走過來,握著我的手,“聽說愛妃生病了,是哪裡不舒服,可請太醫了?”

我把手抽回,向皇上福身施禮,“讓皇上費心,倒是臣妾的不對了, 臣妾心裡有病,怕是太醫不能治。”

“哦,是心病,那得愛妃自己放寬心了。”皇上深晦地盯著我,“愛妃怎麼不笑,你可不知道,你笑起來,不染一絲塵涴,朕的心,都軟了。”

我心裡酸楚,這話,唐意也說過,原來,福也是笑,禍也是笑,我淒冷地笑了笑,“臣妾自小不喜笑,皇上還是忘了吧。”

皇上手指捻著,他沉著嗓子說,“看來,愛妃心病是有點重,不怕,來日方長,這大周的天下都是朕的,除了男人,這天下朕都可以跟愛妃共享,愛妃還是好好休息幾日,別忘了,你爹在朝為官,就在朕的眼皮底下,何必為了一些舊事,而棄了這一身的榮寵。”

我嘴唇哆嗦,目光噙淚,他哪裡是喜歡我,他不過就是想征服我,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愛,也對,他是天子,他的愛,就是專橫的。

皇上扣著我的後腦勺,吻一下我的額頭,“那朕下次再來。”

皇上似乎對我志在必得,我看到他的眼裡,盡是侵佔,我忽而想起唐意那滿目的溫意,我虛虛地跌坐在地。

坦白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想到承寵,我就覺得噁心,但是,我知道,我也改變不了什麼。

那夜,我坐在院子裡,坐了一宿,我想,如果我真的病了,那該多好,誰也不連累。

入宮第三天,皇后娘娘來看我了,皇后娘娘稟退所有人,遞給我一個用紅繩編成的蝴蝶結,她悠悠地說,“玉妃,本宮與侯府的婉姨娘有些故交,這個玩意,想必你也知道是誰給你的,他說,他答應過你,要堂堂正正地娶你的,如今沒有你了,就只剩下堂堂正正做人了,他希望你開心。”

我惶然地望著皇后,“他,他做什麼了?”

皇后垂目,安西突發瘟疫,他自請去安西撫民,昨天已經離京了。

我身子軟軟頹下,淚目潸然,皇后輕嘆氣,“玉妃,你現在已經入宮,是皇上的妃子,本宮勸你,別再想其他的,一心一意服侍皇上,能得聖恩,已然是你莫大的恩典了。”

我木然地看著皇后,倏然跪在她面前,恍恍開口,“皇后娘娘,請你指條明路,臣妾要如何,才能不侍寢?”

皇后驚愕,她盯著我看,眼底竟有絲不忍,她起身,“玉妃,你是皇上的妃子,侍寢原本就是你應盡的義務,本宮勸你好好自省,別糟蹋皇上一片心意,連累了不該受累的人,好好的妃子,不服侍皇上,那樣你跟冷宮裡那些瘋了的妃子又有何不同?”

我捻著衣裙,伏跪在地,向皇后叩了一個響頭。

那夜,我落水了,我被宮女發現,並救起來的時候,就暈迷不醒,我醒來的時候,衝著皇上笑,我捻著皇上的頭髮把玩,我在眾宮人面前,又唱又跳,又笑又哭的。

自此,宮裡傳出,錦清宮的玉妃娘娘瘋了,在她入宮的第四日,在她盛寵正渥的時候,她瘋了。

尾聲:

自從我瘋了,錦清宮就清靜很多了,留下來的人不多,興許是皇上常來,他們也不敢怠慢我,只是,有些頗有姿色的宮女,當著我的面,在皇上面前擺騷弄姿的,被皇上拖下去打了板子,就再也沒有宮女敢僭越了。

皇上閒時,會替我梳頭,他也會替我描眉,皇上看著鏡子裡的我們,他笑得輕軟,“玉妃,朕知道你沒瘋,就算你有心病,朕就等著,朕就不相信,滿宮的榮寵,還治不好你的心病。”

我對著鏡子拍著鏡子裡的人兒,咧嘴嗤笑,我扯著皇上的頭髮,編著辮子,皇上從來不對我動惱,宮裡上下都說,皇上一定是喜歡極我的,我差點也信了,這麼深情的人,可是啊,我在他的眼裡,看不到如同唐意那般的深情,也對,只有唐意才是最愛我的,真心真意愛我的。

後來,宮裡又鬧騰了,聽說,宮裡那些新人,舊人,都到皇后娘娘的跟前哭喪著臉,說皇上為了個瘋子,妄顧後宮。

皇后娘娘一併回了所有人的話,跟一個妃子爭寵,到底是誰瘋了。

就這麼過了兩個月,皇上忽然拉著我站在宮樓,這是他第一次帶我來這裡,他俯視著這天下,“玉妃,朕有個好訊息告訴你,安西的瘟疫圓滿成功了,這大好的山河,也安恙了。”

我心裡輕輕抽動了下,嘴裡卻還是漫不經心地唱著小調,皇上盯著我,不願放過我的一絲情愫,“玉妃,你一定是想說,唐意該回來了吧,對,唐意是回來了,不過,回來的只是他的一胚骨灰,唐意不幸感染瘟疫,已經為國捐軀了,朕深感痛憾。”

縱是我心裡萬浪掀濤,我依舊面不改色地唱著小調,那調曲清揚空透,如同唐意說過,我笑起來,空透不染塵埃一般。

皇上大抵是覺得,唐意死了,我的心病也會好了,也許,他賭對了,我的心病,的確好了,心都死了,哪來的心病?

那夜我躺在床上,用杯瓦抹了手腕,房間安靜得,能清晰地聽到我手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唐意,你走得慢一點,我來找你了,這輩子,我對得起所有人,卻唯獨,對不起你,唐意,對不起,你原諒我吧。

我慢慢模糊了意志,原來,生死只是在一念之間,從前我一點也沒想過尋死的,不管我過得多難,不管我有多不開心,我都沒想過尋死,直到現在,看著這諾大的宮殿,恍惚覺得,人活一世,就這麼困在這裡,爹孃不牽掛,愛而不得,活著一點意思也沒有。

如此,挺好的,這世間,再無牽掛我的人,而我,再也不會連累任何人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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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夢,頭條首發。

長篇小說(番茄小說):重生醫妃:王爺別來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