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12歲
的小妹，悄悄告訴我，自己有喜歡的小男生了。並附上靈魂拷問：
姐，你現在有喜歡的人麼？
你啥時候結婚？
你會不會沒人要？
作為一個“早戀”過來人，我只能一邊感慨現在的小孩
真早熟
，一邊故作正經地回答：
你再問姐啥時候結婚，姐就告訴你媽，你——早——戀。
妹，遂住嘴。可見若想
“打擊早戀”
，中國家長還是很有威懾力的。
但這件事，也確實勾起了我這個過來人對
校園戀愛
的回憶，正巧朋友拉我看一部
英劇
，
LGBTQ+群體、青少年、戀愛、性教育
，幾個關鍵詞一套，立馬腦補一出年輕人為爭取自由和學校抗爭的戲碼。
然而，
故事並沒有這麼講
。
這部英劇，由Netflix改編自漫畫小說《Heartstopper》，中文譯為
《心跳漏一拍》
，全季共8集，每集僅20~30min，相當迷你清爽。
它以非常
清新
的風格，講述了
兩個高中男孩子
意外相識、相戀，到
公開在一起
的戀愛過程。
講劇前，先插個閒話。
還是我那12歲的小妹，有一天跟我吐槽，說她學校的
女生小團體
裡
“有個人實在奇怪”
。
我說，
咋了，你們閨蜜吵架了？
妹哼哼唧唧半天才說明白。
原來，一個同班的
男孩子
經常找她們一起玩兒，大傢俬下總說他
“像個女孩兒似的”
。妹其實說的委婉，她同學的原話是
“娘炮”
，
很多
男生也不愛跟他玩兒
，偶爾還扯他褲子，開他玩笑。
我問，
大家為什麼這麼做？
她說，
大家都不喜歡他。
我繼續問，
為什麼不喜歡呀？
答曰：
不清楚，反正他
“娘兮兮”
的，大家都不跟他玩兒。
我繼續問，
那你自己還會和他玩兒嗎？
妹猶猶豫豫，只來回說：
但
大
家都不跟他玩
哎。。。。。
。
那天，我和妹聊了很多，希望引導她自己思考，並做出獨立的選擇。
但我很擔心，不知道一兩次的閒聊能不能調整那些
小團體對她的影響
。說起來，這事兒終究需要父母更高頻的交流引導、言傳身教。
之所以和大家分享這麼一件小事，是因為
校園孤立
實屬尋常，哪怕我們
有幸
從未是被孤立的當事人，但回憶學生時代，我們一定能想到那麼一兩個名字，他可能看上去有點兒
“娘娘腔”
，有點兒
“奇葩”
，以至於
男生活動都不愛帶他
，於是他總會
到女生堆裡待著
，像個
“異類”
。
而剛好，《心跳漏一拍》這部劇獨特之處就在於，它以LGBTQ+群體為主角，卻沒有大談特談其困境，而是以
愛情、友情
為主線，側面展現了一個
尊重、平等、包容的家庭環境
，對青少年品性的巨大影響。
實際上，這是一部隱藏的
家庭教育片
。
隱秘的螺旋
高一新學年
，男主角
查理
，在新學期的班組裡，偶然和學校的
橄欖球明星隊長尼克
成為了同桌。一個是學校
“同性戀”四人小組的一員，性格
溫和、敏感
，被意外公開性取向的經歷讓他愈發安靜，而另一個卻是
校園男子氣概的代言人
，他開朗、陽光、勇敢，溫暖得像一隻金髮大獵犬。。。。。
溫暖的晨光從窗外照進來，尼克坐在光裡，只是第一眼，查理就陷進去了……
我一口氣刷完了全季，隨即，腦內不由
冒出一個疑問
：
從7歲上小學算起，我們大體都經過了9年義務教育、3年高中、4年本科乃至更久的文化學習，從小學到大學好說歹說花了近16年，但甚至到大學畢業了，我好像都不能像劇中的孩子們那樣，
勇敢地探索自己的性取向，在親密關係中真誠地表達自己、表達愛
……
更不想太標新立異，
害怕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害怕公開表達自己的不同意見，總想著
“隨大流”最安全
。
這是為什麼？
德國一位著名的社會學家
伊麗莎白·諾爾-諾依曼
（Elisabeth Noelle-Neumann）
曾提過一個特別有名兒的理論，
“沉默的螺旋”
——
個人在表達自己的觀點前，會先觀察周圍環境
，如果自己屬於
“多數”
和
“優勢”
，就會大膽表達，反之，就傾向沉默或附和。
優勢一方越強，不同意見一方就越沉默。
無論中外，學校作為一個“小社會”，校園環境常
避免不了
會進入“沉默的螺旋”。
所以在劇集一開始，在查理遇見尼克之前，導演還安排了另一個人物出場：查理的“現任男友”，
本
。
這個人有什麼重要呢？
他雖然不是主角，卻始終穿插在故事裡，類似一個
對照
，他就是那些“沉默的螺旋”中的
沉默者
。
在本看來，同性戀是可恥的，他排斥自己真正的性取向，為了
融入主流
，他一邊和查理維持著
“地下戀情”
，一邊卻又貶低、傷害著查理。
本的這種
自我矛盾
一直存在。比如第一集裡，他先是發簡訊拒絕和查理公開見面，後面卻又偷偷約他到音樂室。有個非常小的細節讓我
印象深刻：
本親吻了查理，這時，上課鈴聲響了，他用手使勁地擦了下嘴，說了句
“先別把我們的事告訴別人”
，也不管查理是否迴應，就匆匆離開，怕人撞見。
後來，本在走廊偶遇查理、尼克，他裝作完全不認識查理，反而和經常一起玩的“男子漢”尼克打起了招呼。
同時，為了顯得像一個所謂“正常”的高中男孩，本還和隔壁女校的女生在交往。
那麼，查理又
如何面對這些傷害
呢？
他不斷說著
“對不起”
，漸漸
沉默、退讓
，把自己封閉起來。
一年前，查理的
性取向被同學偶爾得知
，大肆張揚了出去，他因此受到了整整一學期的
霸凌
。劇中並沒有具體拍，而從查理的生活細節展現了：
成為“少數”，並不容易，何況還是“被少數”
。
當查理偶爾看見本交了女友，二人在校園正大光明地接吻，查理的第一反應是逃跑，然後想發簡訊說狠話，卻寫了刪刪了寫，最後只有兩句：
i don’t want to meet up anymore， sorry。 sorry……
劇中，他經常一個人躲在美術教室吃午飯，美術老師調侃，他花了三個月才讓查理跟自己說話。
而查理所在的“同性戀”小組，也常處於人群邊緣，多在內部玩耍。
然後，
轉變發生了。
查理遇見了尼克——學校的橄欖球王子。
開始，你會覺得查理對尼克的“一見鍾情”更多是
看臉上頭
，但隨著劇集慢慢展開，我們發現實際上不是。
全校都知道查理是“同志”，尼克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和查理成為同桌後，
從來沒有因此區別對待他
，閒聊、一起上課，調侃玩耍，給他劃花的手點上笑臉……
後來，尼克發現查理跑步很快，主動邀請他加入了校橄欖球隊，隊員們議論
“他喜歡運動嗎？全校都知道他是同志唉”
，而尼克卻會幫助他訓練。
兩人關係升溫
的一個重要事件是：
放學後，被甩失意的本，再次拉住了查理，爭執中想要強迫親吻他，而被偶遇的尼克一把拉開。查理還在道歉，而尼克卻替他說出了應該說的話：
“他不要，請你滾開！”
又對查理說：
“你有什麼好對不起的？”
“你太常說對不起了，請別再說了。”
姐姐問查理，
假設可以選擇，希望和什麼樣的人約會？
查理的回答很簡單：
善良，能和我一起笑，不介意別人的眼光，喜歡和我呆在一起的人，又或者，他只是不要太矮就行了……
你看，
就這麼簡單。
楊笠在《脫口秀大會》上講過一個男醫生幫自己做手術的段子，說在手術檯的時候，無論男女，他們沒有性別之分，只是一個人想救另一個人而已。
而在那一刻，她說自己覺得
自由
。
人和人之間的感情，不也一樣麼？無論男女，不管是不是LGBTQ+群體，只是
一個人遇見另一個人
而已。
走出螺旋的力量
在劇集的後半段，主人公慢慢從查理過渡到了尼克，主要展現他從一個“鋼鐵直男”到喜歡上查理後，
探索自己性取向
的
掙扎、猶豫
。
尼克會進入“沉默的螺旋”，成為下一個本嗎？
導演把本和尼克的行為形成了一個
對比
——
經歷本的事件後，尼克和查理的關係
飛速發展
。他們像所有曖昧期的情侶一樣，網上聊天，看對方的朋友圈傻樂到半夜，找機會一起約會、看雪……
尼克和媽媽閒聊，媽媽告訴他，在查理身邊，他顯得
更自在、更快樂
；
而查理的姐姐，也發現弟弟變得愛打扮了，並祝他和尼克約會愉快……
縱觀全劇，你會發現一件事：
查理和尼克的
家人經常出現
，他們雖然
很少決定主角的選擇
，但每一次，
當兩個男孩瀕臨困境時，他們始終和孩子們在一起。
在同學哈利的生日派對上，查理和尼克第一次親吻，戳破了朋友的“窗戶紙”，但以哈利為首的“男子漢”團體突然出現，嚇跑了尼克。
以為自己又被拋棄的查理，見到了依舊在車裡等自己的爸爸。
爸爸沒有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抱著查理
，反覆說：
沒事了，沒事了，爸在這裡。
對於一直遭受霸凌、欺騙，性格敏感、脆弱的查理來說，他需要的往往不是被動解釋，而是
愛和足夠的安全感
。
在這段劇情裡，導演還設計了非常“暗黑”的一幕：
尼克被“男子漢”小隊團團圍住，在昏暗的燈光下，為首的哈利問：
我們沒事了吧？
尼克回答道：
對，沒事了。
這裡說的是之前尼克為了查理和“男子漢”們大吵一架的事。
畫面向觀眾暗示，面對男性群體的巨大壓力，一個男孩要
對抗團體，反叛主流，有多不容易
……
後來，當尼克還在困惑、掙扎時，一起長大的女孩向他表白、邀他約會，他不想傷害對方，但在同學們的起鬨中，他稀裡糊塗答應了。
尼克的媽媽
並沒有評判孩子的做法
，只是問他：
你喜歡這個女生嗎？
提醒他，不該因為怕對方難過，就跟對方約會。
她以
善意而平等
的方式告訴尼克，
尊重別人，首先要對自己誠實。
後來，尼克約了女孩見面，坦誠地聊了很久，告訴對方，自己對她並沒有別的感覺。
而這次
真誠的溝通
，獲得了女孩的諒解和謝意。
尼克，他與本最大的不同在於，儘管自己
同樣害怕
，他卻願意去主動了解對方，去真誠地溝通。在慢慢明確自己
“雙性戀”
的身份中，尼克一直
很誠實
，他會把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告訴查理。
同時，他也在不斷進步，用實際行動給了查理安全感。在之後的劇情裡，他會上網瞭解同性戀的相關資訊，會進入查理的小圈子，會慢慢嘗試和查理的朋友聊“出櫃”，也會最終告訴媽媽，自己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子……
並在無數次掙扎後，在運動會的橄欖球賽場上，尼克
無視所有人的目光，牽起了查理的手
……
尼克，最終沒有成為本。
幫他走出了“沉默的螺旋”的，除了朋友公開“出櫃”的鼓勵，以及對查理的愛等因素之外，一個
鼓勵表達，互相尊重、包容的家庭環境
是非常重要的一環。
劇中，當尼克猶豫了很久，最終告訴媽媽自己喜歡上一個男孩並正和對方交往時，母子二人的對話，每次看都讓我非常感動。
二人甚至閒聊起了什麼是雙性戀，媽媽調侃自己
“又不是古代人”
，怎麼可能不知道。
或許這畫面看起來太美好、太理想，畢竟一個媽媽，聽到唯一的兒子“出櫃”了，
怎麼可能這麼淡定呢？
可我們換個視角看，當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能面對媽媽，說出他真正的性取向，並和家人探討時，他心裡的
忐忑、恐懼
其實不比媽媽少，
可他仍然說了
，只是想讓對方知道這件事。
這種溝通方式，這樣的
信任
太可貴了呀！
從我個人出發，雖然我還沒有孩子，但我們都有爸媽。或許在工作、婚姻中的各種事情，爸媽不一定都能理解，可我知道，
他們永遠希望孩子能跟自己多講一講
……
我們可以做什麼
說了很多關於家庭的，可能會給大家一種印象：
一個好的家庭環境就是包容、尊重、真誠
……似乎這樣就能解決孩子成長中的一切問題了。
說實話，這的確
不太可能
，現實生活也永遠是更加複雜的。
父母對孩子，既要監護、照顧，承擔教育責任，又要類似朋友，互相尊重、包容，這本身就很不容易平衡。
有一回，一個朋友跟我倒苦水，說她和老公現在
完全不知道咋跟孩子相處了
。
她的孩子才上初中，爸媽從小要求高，孩子自我要求也高，最終因為學業壓力
確診了抑鬱症
，期間
幾次自傷
，把兩人嚇得不輕，趕緊帶孩子做心理諮詢、做治療。
後來她慢慢才瞭解到，原來孩子在學校壓力非常大，而回到家父母還是抓得很緊，在孩子看來，
家成了另外一個學校，爸媽只是另外一對老師
。
這話太扎心了。
於是，夫妻倆決定再也不逼孩子了，要以朋友的身份相處，儘量尊重他。
開始很和諧，但漸漸就不對勁了：
孩子不再按時休息，經常半夜玩電腦，出去和朋友聚會，偶爾凌晨才回。。。。。但她和老公又
不敢說
，生怕刺激到他，兩人在家裡簡直
“如履薄冰”
。
接著，她問我咋辦？
孩子得了抑鬱症，我不是心理諮詢師，不能也不敢給什麼具體建議，只講了《心跳漏一拍》
劇中的一個片段：
查理要去參加同學的生日派對，爸爸開車送他去，並約定10點回家。進門前，查理想再晚一點，爸爸
沒有同意
，但他對查理說：
如果你有需要，就打電話給我。
對於父母來說，
尊重和包容，並不意味著縱容
，或許更好的是，以一個成年人的經驗，提醒孩子，幫助他做出自己的選擇，並在身後給他一個支援，讓孩子有了困難、困惑，知道
這裡還有一個家，永遠願意傾聽他
。
家的重要性還在於，它可能是孩子
學會獨立表達、主動承擔責任
的一個關鍵基點。
校園或社會環境裡都
很難避免團體中的“沉默的螺旋”效應
，而在家庭中，不應該是這樣的，鼓勵孩子自由交流、包容、平等對於孩子的個人成長非常關鍵。
就像那個朋友孩子說的，家，是另外一個學校？父母，是另外一對老師嗎？
當然永遠是不一樣的。
此外，作為一個“多數”派、異性戀，
我要如何對待生活中的那些“少數”呢？
《心跳漏一拍》給我上了一課。
劇中，同學總會問查理類似的問題：
你當同性戀是什麼感覺？
你覺得尼克怎麼樣，你喜歡他嗎？
我們當著你的面脫衣服，你什麼感覺？
。。。。。
看似是
隨口開玩笑
，但這些話卻讓查理一下子成為了同學中的
“異類”
，這些玩笑話
從來沒有真正尊重
查理。
我個人雖然沒有像劇中那樣做過，但說實話，曾經也會跟朋友聊天時
把某人的性取向當作八卦談論
，也曾經揶揄某個同校男生似乎
“娘兮兮”
的，不值得約會，等等。
這些我從沒有在人前表露，可我明白，談論本身也確實隱含了我個人的某種傾向，雖然當時，我自己對此
毫無意識，甚至覺得“無傷大雅”
。
或許
我們不一定要做什麼“彩虹運動”的大事
，
但起碼可以
不做劇中那些隨便問
“同性戀是什麼感覺”
的人，不去以
“娘兮兮”
、
“娘炮”
來形容那些
和傳統男性氣質不同的人
。
再說到我妹。
後來，我跟她講了自己的這些想法，問她：
如果在學校是你被叫做
“男人婆”
，你會有什麼感覺呢？你又希望同學們怎樣對待你呢？
她說……
- END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