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哈拉的故事》:三毛,你要怎樣才能活得不悲傷?

1991年1月4日的早上,臺灣著名作家三毛被發現自縊在榮總醫院的病房浴室中。

三毛是一個傳奇人物,她一生走過59個國家,足跡遍及世界各地,她曾跟姐姐陳田心說:姐姐,我活一世比你活十世還多。

她屢次跟姐姐說,她不夠勇敢,總是活在別人的期待的角色裡。

《撒哈拉的故事》:三毛,你要怎樣才能活得不悲傷?

撒哈拉沙漠中的三毛

她說:

我不,我要做自己,不在乎別人怎麼看。

正是這種要跟別人不一樣的我行我素導致了三毛一生的悲劇,而這種悲劇源頭早在三毛的成名作《撒哈拉的故事》中就已經隱藏其中。

在三毛浪漫傳奇的生活背後隱藏著一顆寂寞孤苦的靈魂。

1。撒哈拉很美,生活很難

三毛一直說,自己一生都在尋求夢中的橄欖樹。

有人說,三毛追求這種夢中的橄欖樹就是因為她對現實感到不滿意,是故無法停下流浪的腳步。

帶著這樣的夢想,三毛走遍了全世界,然後來到了撒哈拉。

《白手成家》中三毛說撒哈拉是她的第二故鄉,是她夢中的情人,這種感情是屬於前世回憶似的的鄉愁。

然後三毛就來了,把自己毫無保留地交給了這片陌生的大地。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三毛剛下飛機,見到了來接機的荷西,才短短三個月,明亮帥氣的荷西外表就有了很大的變化:

很髒的牛仔褲,雙手粗糙不堪,頭髮鬍子上蓋滿了黃黃的塵土,風將他的臉吹得焦紅,嘴唇是乾裂的,眼光卻好似有了床上的隱痛。

看到這樣的荷西,三毛震驚得抽痛一下。

荷西的外形和麵部表情在短短三個月的沙漠生活中,就有了如此劇烈的轉變。這讓三毛意識到,等待她的沙漠生活不會是理想的烏托邦,而可能會是殘酷的真實。

下了飛機,荷西帶著三毛回到自己早已租下來的家,剛進門,他就著急問三毛對家的第一印象。

三毛說:

我聽見自己近似做作的聲音很緊張地在回答他:很好,我喜歡,真的,我們慢慢來佈置。

三毛不忍表達自己的失望之情,只能在荷西面前強裝歡喜。

《撒哈拉的故事》:三毛,你要怎樣才能活得不悲傷?

說完這話,她嗒然坐在大箱子上,默然不語。

三毛心中的失落感無以表達。這種失望的感覺在買東西時再也無法掩飾。物質貧乏,物價貴得嚇人,三毛不由牢騷滿腹。

我能挑什麼,小冰箱這家店只有一個,煤氣爐都是一樣的,再一想到租下的灰暗的家,我什麼興趣都沒有了。

這天晚上,三毛縮在睡袋裡,荷西包著薄薄的毯子,在近乎零度的氣溫下,凍了一夜。

現實沒有因為三毛熱愛這片土地就眷顧她,反而對她施以更加嚴厲的打擊。

白天,三毛獨自一人雙手提著沉重的水箱的柄往家走。在灼人的烈日下,汗流如雨,脊椎痛得發抖,面紅耳赤~

然後,三毛也常常借了鄰居的鐵皮碳爐,蹲在門外扇火,嗆得眼淚流個不停。

當年的夢想在現實的殘酷性面前漸漸褪色,變成了一種苦行僧式的受難。

身體上的這些磨難,還可以慢慢克服。就如三毛在荷西面前沒說出來的話,這麼多年的獨自流浪,他還把我看成一個沒有分量的虛榮女子。三毛憋著一口氣,要在生活中證明自己的潛力。

肉體上的折磨可以在荷西的擁抱和安慰中得到消解,但精神上的孤寂卻沒辦法消除。

黃昏來了,我就望著那個四方的大洞,看灰沙靜悄悄地像粉一樣撒下來。夜來了,我點上蠟燭,看它的眼淚淌成什麼形象。

深重的孤寂!彷彿世界上只有三毛一個人。夜晚的沙漠讓人無法忍受,再加上沒有荷西的體溫。因為荷西要上班,這個沙漠中孤舟一樣的家,只有週末才有男主人。

每當荷西離家去上班時,三毛就會沒有理性地流下淚來,然後衝上天台去看,還看見他的身影,她就又衝下來出去追他。

你留下來行不行?求求你,今天又沒有電,我很寂寞。

三毛這樣頂著風向荷西哀求著。

想當年滿那個一意孤行的勇敢女子,滿懷著著憧憬和嚮往來到這片魂牽夢縈的不毛之地,沒想到卻被寂寞和孤獨打得一敗塗地。

《撒哈拉的故事》:三毛,你要怎樣才能活得不悲傷?

荷西的同事有時夜間也會開了車來叫她。但是三毛知道這些好意裡都是憐憫的成分,她就會驕傲地拒絕掉。她像一個受傷的野獸,一點小小的事情都會激怒她,時而軟弱地哭起來。

三毛有時候望著壯闊無垠的沙漠:

看日出日落時一群飛奔羚羊的美景時,我的心才忘記了現實生活中的枯燥和艱苦。

撒哈拉沙漠是這麼的美麗,而這兒的審過卻是要付出無比的毅力來使自己適應下去啊!

三毛強調自己沒有厭棄沙漠,她只是在習慣它的過程裡受到了小小的挫折。

三毛自我安慰著,艱難適應著。可是每當生活陷入不如意時,她的那種憂愁和失意便會出現,併成為心底揮之不去的陰影。

三毛在家信中多次提到:

這裡的生活十分寂寥,我盼望12月可回西班牙。

想到要回沙漠,心中便悵然若失。

我急切希望荷西快點離開沙漠,要不然沙漠裡沒有出頭之地日。

這樣的情感在《死果》裡得到一次集中爆發:

我是說——我是說——無論我這麼努力在適應沙漠的日子,這種生活方式和環境我已經忍受到了極限。

當理想與現實發生衝突時,三毛努力去堅持理想,適應現實,可是理想在殘酷的現實面前輕輕破碎了。

當年屬於夢中情人的第二故鄉令人意亂神秘的美麗撒哈拉,便再也一去不復返了。

撒哈拉沙漠在三毛的生活中有非常重要的意義,沒有一個地方像撒哈拉這樣將她夢中的橄欖樹給徹底破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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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們不是他們

所以我們還是要有傢俱才能活得不悲傷。

這是《白手成家》中荷西安慰三毛時說過話。

三毛一直想躲避大城市的喧囂生活,甚至想找一處世外桃源隱居。但是,作為一個文明人,她常常分析自己,生下來被分到的階級是很難再擺脫的。她的家,對撒哈拉人來說,沒有一樣東西是必要的,而對於三毛來說,卻脫不開這個枷鎖,要使四周的環境複雜得跟以前一樣。

其實三毛的灑脫屬於我行我素,在自己可控的範圍內做一些超出常規的事情,而不是真正的放蕩不羈,可以做流水的浮萍隨遇而安。

帶著這樣的文明觀念,三毛在撒哈拉的生活方式跟當地人的生活有了明顯的分野。

在三毛眼裡,撒哈拉威人愚昧、落後、野蠻,屬於未被教化的民族。

《芳鄰》中三毛一再寫道,撒哈拉威人經常借東西不還,小氣自私、粗魯無禮,來玩的撒哈拉威女孩經常把三毛的家弄得亂七八糟。

《撒哈拉的故事》:三毛,你要怎樣才能活得不悲傷?

跟三毛關係要好的女孩姑卡,也會不告而取穿走三毛的鞋子,穿壞後被三毛責備時,還強詞奪理、無禮生氣。

《娃娃新娘》中寫到,當地的撒哈拉威女孩都不知道自己幾歲,婚姻完全由父母做主,小姑娘姑卡十歲時就由父親做主嫁給20多歲的阿布地。

在婚禮上,阿布地拿著一塊染著血跡的白布走出房來時,他的朋友就看開始呼叫起來,聲音裡形容不出的曖昧。

三毛覺得失望而可笑,她站起來沒有向任何人告別就大步走出去。

《沙漠觀浴記》中,那些住帳篷的撒哈拉威女人三四年才洗一次澡,所以,要拿小石片刮,一直刮到全身的髒都鬆了,再用水衝。

一個女人已經颳得全身的黑漿都起來了,還沒有沖掉,外面一間她的孩子哭了,她光著身子跑出去,將嬰兒抱進來餵奶,她身上的汙水流到胸部,孩子就混著這些汙水吸著乳汁。

三毛呆呆地看著這可怖骯髒頭透頂的景象,胃裡一陣翻騰,沒法子再忍下去,轉身跑出了房間。

可以看出三毛對骯髒的撒哈拉威女人充滿了鄙夷。地域習慣、生活方式、文化差異的不同讓三毛無法理解撒哈拉威人怎麼可以在這種生活中繼續下去,還能得到快樂。

《啞奴》中,三毛對撒哈拉威人的蓄奴現象表達不滿後,被當地人仇視。

蓄奴的落後、野蠻、粗鄙讓三毛感到可笑、無法理解。

《哭泣的駱駝》中寫到撒哈拉威人對女性的偏見,最終導致了沙伊達的悲劇結局,讓三毛陷入悲痛。

正如三毛所言,這種階級的劃分是與生俱來的,很多時候不能改變,它變成了三毛適應沙漠生活的一種阻力。

《撒哈拉的故事》:三毛,你要怎樣才能活得不悲傷?

3。其實荷西不懂她

在三毛的生命中,孤獨始終驅不掉,即使在她擁有荷西以後。

《沙漠中的飯店》中,三毛這麼說:

我的先生很可惜是一個外國人,因為語文和風俗在各國之間確有大不相同之處,我們的婚姻生活也實在有許多無法共通的地方。

當然,作為三毛的讀者,我們都知道,三毛和荷西感情很好,荷西很愛三毛,三毛也愛荷西,這是沒錯的。

但是荷西懂三毛嗎?這個問題值得思考。

《結婚記》中,兩人結婚,荷西送了三毛一個在沙漠中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完整的駱駝頭骨作為結婚禮物。三毛很興奮,說荷西是她的知音,這是最好的結婚禮物。

荷西不說一句話,像希臘神話裡的神祇一樣在推著他的巨石。

這是三毛在《白手成家》中對荷西的負責、履行丈夫的職責表達的讚賞和驕傲。

但是,仔細推敲,荷西對三毛的關愛大多是物質上的幫助和丈夫職責的履行,比如給三毛做傢俱,把薪水交給三毛,當然還有對三毛我行我素行為的理解。但唯獨缺少對三毛心靈上的真正瞭解和理解。

三毛說這樣說:

有時想想荷西很笨,所以心裡有點悲傷。

三毛更需要荷西,大於愛荷西。

在家信中,三毛這樣說及對自己和荷西的婚姻的認識:

我不能說我十分地愛荷西,但是跟了這樣的人,應該沒有抱怨了,他是個像男人的人,不會體貼,但他不說,他做,肯負責,我不要求更多了。

在另一封家信中又說:

可惜他不懂中文,這一點最是寂寞,他是外國人,不能懂得我心裡所有的事,連我寫的東西也不懂,實在是很遺憾。

荷西根本不急,到底年紀小,只知道喝汽水和吃冰激凌,他天天都要我買冰激凌蛋糕,這幾日他買菜,每日都有蛋糕吃,不會節省。

三毛1973年與荷西結婚,1975年離開撒哈拉沙漠。三毛的孤獨情緒都沒有得到緩解,因此說,三毛和荷西不能達到精神上的溝通也是三毛悲劇的一個原因。

另外, 三毛很迷信,把生與死看的很透。

早在荷西活著時,她在家信中就說過這樣的話:荷西去潛水,給他去潛,如果出事了,人生也不過如此,早晚都得去的,也用不著太傷心。

《死果》中,她說:我在想,也許我潛意識裡總有想結束自己生命的慾望。所以,病就來 了。

《撒哈拉的故事》:三毛,你要怎樣才能活得不悲傷?

這種情感在《夢裡花落知多少》中更加強烈:

前一陣深夜裡與父母談話,我突然說,如果我選擇了自己結束生命這條路,你們也要想得明白,因為在我那將是一個更幸福的歸宿。

三毛始終在精神上出於一種無家可歸的狀態。荷西活著時,她尚且感到不能滿足,荷西去世後,連一個能給予體溫溫暖的身邊人都沒有了,這個世界更加寂寞了。

所以說,三毛的悲劇不是一時的,而是刻在骨子裡的。這種端倪早在撒哈拉沙漠時就已經存在了。後來隨著荷西的離去,這種無所皈依的感覺更加強烈,所以,最後選擇自己結束生命就成為一件勢在必行之事了。

正如姐姐所說:一切都只在她的內心,所以沒人能救她。

世上沒有救世主,只有自己救自己。

其實仔細想想,我們每個人都是如此。

親愛的朋友,願你多保重!

一生健康平安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