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嬌貴》作者:尤知遇

《妾身嬌貴》

作者:尤知遇

《妾身嬌貴》作者:尤知遇

簡介:

莊綰一直以為,她會嫁給才華冠蓋京城的勤王 與他琴瑟和鳴,為他生兒育女。 然,一夕之間, 她想嫁的這個男人害她家破人亡,救下她後,又把她送給人當妾。 霍時玄,揚州首富之子,惹是生非,長歪了的紈絝,爛泥扶不上牆的阿斗。 初得美妾時,霍時玄把人往院裡一扔讓她自生自滅。 後來,情根已深種,偏有人來搶, 霍時玄把小美人往懷裡一摟,“送給爺的人,豈有還回去的道理!”

精彩節選:

弘順二十九年,太子趙子宸親率大軍擊退侵犯邊境的北燕敵寇,為大周朝立下汗馬功勞。

然,當所有人沉浸在喜悅中時,為大周社稷殫精竭慮,素有戰神之稱的太子卻在這歡慶的日子裡薨歿了。

據太子在軍中的中郎將交代,太子在最後一場戰役中不幸中箭,箭上有毒,毒素未清太子就返回戰場,大軍班師回朝的路上終於撐不住了。

聞此噩耗,剛過知命之年的弘順帝悲痛之下病倒了,朝野混亂,各方勢力躍躍欲試,儲位之爭劇烈。

其中,勤王趙子御和齊王趙子勳的呼聲最高。

論身份,齊王是當今皇后所生,是嫡子,勤王是良妃所生,不如齊王身份尊貴,但大周朝一向立賢不立嫡。

論勢力,齊王的靠山是他親舅舅,手握重兵的寧遠侯,而勤王背後是丞相莊仲,一武一文,在朝中勢力旗鼓相當。

此番情況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病重的弘順帝身上。

…………

九月末,京都下了一場大雨,連下了半個月之久,未曾有停歇的意思。

皇宮,芙蓉殿,良妃的住所。

勤王趙子御已經在地上跪了足足半個時辰,任憑良妃如何勸,他始終只有一句話。

“相爺對兒臣有恩,兒臣便是死,也絕不做狼心狗肺之人!”

良妃悲慟,紅著眼痛哭道:“御兒,現在不是你任性的時候!”

如今所有人都以為,御兒背後是丞相府,所以御兒是有勝算的,只有她知道,御兒其實已經輸了。

皇后以皇上病重不能被打擾為由,不準任何人探望,她安插在皇上身邊的人告訴她,其實皇上已經被皇后控制了。

而且,皇后不但控制了皇上,拉攏了太后,連傳位於齊王的遺詔也逼著皇上寫好了,現在只等著皇上駕崩了!

皇上病體日重,已經回天乏術,西去只是時間問題。

趙子御聽完良妃的話,表情凝重,俊顏上帶著幾分執拗和堅持。

“相爺已經在想辦法,母妃再等等,實在無路可走,反了便是!”

聽到這話,良妃的情緒有些激動。

“反?你以為皇后他們為何得到了遺詔還按兵不動?他們就是在等你先反!只要你一動,他們就可以拿出遺詔,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處死你!”

丞相莊仲是厲害,當初他把皇子中最不起眼的趙子宸擁立為太子,足以見他的本事。

或許,給他個一年半載,他真的可以幫御兒,但是現在沒有時間了。

外戚當權,齊王已經拿到遺詔,還有更糟糕的訊息,寧遠侯已經收買了禁軍統領,所以,齊王登基已經是定局。

一旦齊王上位,焉有她和御兒的活路?

所以,她拋下尊嚴去求了皇后,只求皇后能放御兒一條活路。

皇后給了她一條活路……

良妃彎身撿起地上被針扎滿的小人,翻轉過來,小人上面赫然寫著皇帝的名字。

這就是皇后給她的活路,讓御兒用這個小人,親手抄了丞相府,表明忠心。

皇后說,只要御兒親手毀了丞相府,就相信他是真的認輸了,就可以放過他們母子。

她知道皇后的意思,一箭三雕。

其一,如果這個小人在丞相府找到,丞相就有用巫術詛咒皇上的嫌疑,這可是滅九族的大罪,如此,除掉丞相府名正言順,堵了悠悠之口。

其二,丞相府沒了,御兒的靠山就沒了,就不會再對他們產生威脅。

其三,御兒陷害丞相府,若此訊息傳出去,御兒必然名譽掃地,會被罵恩將仇報,到時,御兒就徹底失了人心!

縱然知道皇后的這些目的,他們也無力掙扎,因為他們沒有退路了。

“御兒,現在活命最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啊!”

事實上,良妃之所以能狠心做這個決定,是因為先太子出征時,她跟著皇上去終南山為先太子祈福,偷偷給兒子算了一卦。

御兒的卦象顯示,退之命也,置之死地而後生,生而大吉,吉之貴者,社稷也。

她當時不明白什麼意思,如今卻是想通了,御兒只有離京才能活。

置之死地,後起,皇位還是御兒的。

見趙子御不吭聲,良妃又換了一種勸法。

“御兒,齊王殘暴不仁,皇后睚眥必報,以他們母子的度量,是容不下丞相府的,丞相在選擇你的時候,就註定了滅門的結局”

“就算你不做這件事,他們也是要死的,橫豎都是死,能救你一命是他們的福氣,如果你把這事告訴莊仲,莊仲一定會同意”

趙子御依舊跪的筆挺,聲音不容抗拒,“就算丞相府要亡,兒臣也絕不做那劊子手!”

良妃見如何勸都不行,怒火攻心。

“好啊!那都死吧,反正早死晚死都得死,母妃寧願現在有尊嚴的死,好過被皇后羞辱折磨死!”

她說完,驟然起身撲向旁邊的柱子,趙子御驚駭,忙衝上去拉住她。

“母妃!”

雖拉的及時,但良妃的額頭還是撞了下柱子,額角很快青紫一片。

良妃暈暈乎乎的倒在趙子御懷裡,這一撞,她倒是想起來一件事。

“御兒,你想想莊綰,齊王登基後,丞相府註定要亡,那莊綰也活不成了!”

聽到莊綰的名字,趙子御一震,蒼白的臉色開始出現掙扎和痛苦,見此,良妃趕緊道:

“御兒,你去做這件事就不同了,你來做劊子手,就有機會救下莊綰了”

良妃看著他臉上越來越多的掙扎,拉著他的手哽咽道:

“御兒,你真的忍心讓莊綰去送死嗎?你想想莊綰,想想她”

殿裡的氣氛壓抑的讓人窒息崩潰。

良久,趙子御顫著手接過她遞來的小人,低垂的眉眼滿是沉痛。

……。。。

丞相府。

莊綰平日裡就很少出門,所以這種接連半個月的陰雨天氣對她沒什麼影響。

撫琴品茶,擺弄筆墨,鼓弄藥材,她有的是時間打發時間。

只是今日,難免有些煩躁了,御哥哥已經連著好幾天沒來看她了。

婢女雲蟬開門進來,見她雙手託著腮望向窗外發呆,眉心的皺褶噙著一抹明顯的焦躁,捂唇輕笑。

“小姐,您是在想勤王嗎?”

莊綰嘆了口氣也不理她,雲嬋見她眉心皺的更緊,不再逗她,笑道:

“王爺來了,相爺說,讓您去前廳用晚膳”

莊綰面上一喜,忙抱起桌上的食盒往外跑,雲蟬拿著傘和披風在後面追。

“小姐,您慢點!”

莊綰一路跑到前廳,在門口見到了莊媛,頓滿臉驚喜。

“長姐!”

丞相莊仲只有一妻,三個孩子,長子莊羨,長女莊媛,么女莊綰。

莊媛兩年前被皇上賜婚給太子為太子妃,只等著太子凱旋歸來就完婚,好不容易把人盼來,竟是噩耗。

莊媛與太子自小相識,感情很好,太子薨歿後,她心情壓抑鬱鬱寡歡。

所以,莊夫人讓她去山上住一段時間,清靜清靜,放鬆心情。

莊媛這一走就是半個月,所以莊綰此刻看見她,異常激動。

“長姐,什麼時候回來的?”

莊綰急匆匆的跑過去,歡喜的抱住莊媛的胳膊,莊媛見她穿的單薄,衣袖已經被雨水浸溼,瞬間皺了眉頭。

“都淋溼了!”

她聲音裡帶著嚴厲,更有顯而易見的緊張和心疼。

莊夫人懷莊綰時,月份未到就動了胎氣,莊綰自生下來身子骨就弱,受不得風寒。

莊綰挽著她的胳膊往裡走,“我沒事,你們太緊張了,淋點雨而已,不會如何的”

她身子骨雖然弱,但久病成醫,這幾年自己搗鼓了不少藥材,只要不生大病,根本沒什麼問題。

兩人走進去,菜已經上齊了,莊綰先是朝莊仲跑過去,抱著他的胳膊貼了貼他的臉。

“爹爹可算忙完了,我都兩天沒見爹爹了”

莊仲是個嚴謹的人,平日裡多是一張寵辱不驚的嚴肅臉,僅有的笑容,只給了自己這個體弱多病的小女兒。

特別是見到小女兒軟綿綿的嬌態,心裡軟的一塌糊塗,他慈愛的拍了拍莊綰的手,溫聲道:“行了,王爺還在呢,快見過王爺”

趙子御錦衣玉帶,劍眉鷹目,身上縈繞著清晰可見的尊貴和內斂,看到莊綰時,冷峻的眸子浮現溫柔和縱容。

莊綰鬆開莊仲,轉身朝趙子御跑過去,正要擠開大哥莊羨在他旁邊坐下,身後傳來一道頗具威嚴的聲音。

“綰綰!不得放肆!”

莊綰鼓著腮幫就要起來,趙子御拉住了她的手,跟莊仲說沒事,然後看向莊羨道:

“讓綰綰坐這吧”

皇上早就給兩人賜了婚,只等明年莊綰及笄後兩人就會完婚,所以趙子御開了口,莊仲也沒再說什麼。

莊羨往旁邊挪了個位子,莊綰興沖沖的在趙子御旁邊坐下。

“御哥哥,你上次說喜歡吃我做的米糕,這幾日你沒來,我都給你留著呢,你快嚐嚐”

她獻寶似的把手裡的食盒開啟遞給他,裡面潔白如雪的米糕非常漂亮。

莊羨伸手在她腦袋上揉了揉,有些吃味。

“還真是女大不中留,大哥也喜歡吃米糕,也沒見你給大哥留一塊”

莊綰見他伸手要去拿,直接拍掉他的手,“這些都是御哥哥的,明日再給大哥做”

一頓飯下來,趙子御沒怎麼吃菜,倒是把米糕吃完了,莊綰見他喜歡吃,心裡歡喜,臉上的笑容也更燦爛。

趙子御吃完了米糕,一直在喝酒,心情明顯很沉重,莊仲以為他是因為朝堂上的事,拍著他的肩膀安撫道:

“雖然現在齊王的優勢更大,但王爺莫怕,臣有辦法幫王爺解了這個困局,王爺再等等,一切交給老臣”

等等。。。。。

可惜,他已經沒有時間再等了,皇后只給了五天的時間。

趙子御端著酒盞起身,除了莊綰,他敬了所有人,連同莊夫人和莊媛都敬了酒。

“你們放心,本王以後,一定好好待綰綰,絕不負她!”

他拍著胸脯保證,臉上帶著絕對的誠懇,低垂的眉眼,卻掩下了濃稠的愧疚。

莊羨拉著他坐下,欣慰的笑道:“行了,別把自己灌醉了,綰綰連著幾天沒見王爺,天天唸叨著,一會定要讓王爺送她回去”

莊羨是去年新晉的武狀元,前程大好,趙子御不敢看他的目光,下意識轉頭看向了莊仲。

“相爺,其實本王今天來還有一件事,母妃這兩日總做噩夢,她想讓綰綰進宮陪她住幾日”

一聽這話,莊仲有些為難,綰綰自小身子骨弱,鮮少出門,見過她的人都很少,以至於早前很多人以為他只有一兒一女。

直到皇上給綰綰和勤王賜了婚,大家才想起來他還有一個女兒。

宮裡如今多事端,天氣又不好,但是良妃娘娘又開口了……

“爹爹,我沒事的,住幾日而已,可以的”

莊仲為難時,莊綰開了口,她只小時候見過良妃兩次,明年就要嫁到勤王府了,正好跟御哥哥的母妃培養培養感情。

莊仲思慮少許,也沒再反對,用完膳,趙子御送莊綰回院子。

外面的雨依舊很大,趙子御蹲下身,朝自己後背拍了拍。

“上來”

莊綰也沒客氣,小時候她身子更糟糕,在府中轉一圈就喘不上氣,趙子御都是這麼揹她的。

莊綰熟練的趴在趙子御背上,大雨中,隱約能聽見兩人的對話。

“綰綰,明天好好跟家人告個別,晚上我來接你”

“就離開幾天而已,沒事”

“聽話,好好告個別,嗯?”

“哦”

弘順二十九年,十月初,皇帝駕崩,秉承遺詔,齊王趙子勳登基。

還未等眾人對這個結果產生懷疑,緊接著一件事,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先帝駕崩第二天,丞相莊仲被人舉報,說先帝之所以這麼快就駕鶴西去,是因為丞相在府中用巫術扎小人詛咒先帝。

起因是,丞相的大女兒莊媛被賜婚為先太子妃,但莊媛趁著先太子在邊關,與野男人暗通苟合,先帝知道後要取消賜婚並治罪,因而惹惱了丞相。

寧遠侯親自帶人搜查丞相府,果然在府中找到了被針扎滿身的小人,上面還寫了先帝的名字。

據傳,舉報丞相的人,是勤王趙子御。

以勤王跟丞相府的關係,應該不會舉報,但,知道這種私密的事情,除非是跟丞相府來往過密的人,勤王又完全符合。

總之,不管這事是不是勤王舉報的,丞相此舉,都是滅九族的大罪。

僅僅一天的時間,丞相府百餘條人命被帶上刑場,大雨中,百姓們將刑場圍的水洩不通。

同情,痛心,懷疑,唏噓聲一片。

丞相謀害先帝?怎麼可能!

大周朝誰不知道,丞相莊仲為了大周鞠躬盡瘁,殫精竭慮,與先帝更是亦臣亦友,怎會為了女兒的事謀害先帝。

而且,丞相府的大小姐乃大周第一才女,平日裡行善事,積善緣,怎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

這明顯是栽贓嫁禍!

當眾人還在揣測懷疑丞相府是否被陷害時,卻發現,負責行刑的監斬官竟是勤王!

磅礴大雨中,只見丞相莊仲朝臺上的勤王看了許久,最後,只一句底氣十足的長嘯。

“趙子勳無德,趙子御無心,大周要亡啊!”

臺上的莊家人皆不哭不鬧,全都保持沉默,直到頭頂那把混著雨水的刀落下……

刀落在脖子的最後一刻,莊仲,莊夫人,莊羨和莊媛突然似有感應般,皆默契的抬頭朝人群后某處看了一眼。

綰綰……

雨越下越大,裹挾著狂風,凌亂的肆虐著血腥味濃郁的刑場。

人群后,有個身形單薄的女人正注視著這一切,瞳孔裡是駭然和不可置信,赤紅的雙目帶著絕望和恐懼。

莊綰是自己跑出來的。

那日,趙子御並沒有把她送進宮,他說良妃突然病了,為防止把病氣傳給她,讓她先在勤王府等著。

她住的倒是很開心,但是昨晚睡覺的時候,她發現屋裡竟被點了安神香。

她的睡眠一直很好,根本不用藉助安神香,特別是過重分量的安神香,明顯有問題。

驟然想起了這幾日趙子御的古怪,她心裡難安,胸口悶悶的,總覺得要發生什麼事。

果不其然……

她聽見兩個婢女在偷偷議論,說丞相用巫術詛咒先帝爺,丞相府的人全都被押到刑場了,今日午時斬首。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跑出勤王府的,也不記得抓了多少人問路,一路上,跌跌撞撞不知摔倒了多少次。

她覺的肯定哪裡弄錯了。

怎麼可能呢,明明前兩天她離開家的時候,爹孃他們還好好的,爹爹那麼尊重先帝爺,怎麼可能詛咒他呢。

一定是哪裡弄錯了,或者是雨太大她沒聽清。

可是……

當真的在刑場上瞧見爹孃大哥長姐時,莊綰覺得天要塌了。

她下意識衝上去,可勤王的護衛譚良不知道何時跟來了,她的力道不及譚良,被他按住肩膀根本動彈不得,嘴巴被他捂住,更是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為什麼……為什麼監斬的是御哥哥……

眼看著趙子御扔下手裡的斬首令牌,莊綰膽裂魂飛,臉色煞白如雪。

不要!

她瘋了般癲狂的掙扎著,狠狠咬在譚良的手上,卻是嘴裡剛有血腥味時,脖頸猛地一痛。

昏過去前,她看到了劊子手落下的刀,血濺到空中,又被雨水沖刷而下。

那抹刺目的血色……

像極了當年她從假山上摔下時,她喊疼,爹爹溫熱的大掌落在她磕破的額頭,又親又捶。

像極了當年她不願喝藥把碗摔了,彎身去撿結果被扎破手,她喊疼,孃親生氣,卻捨不得罵她一句。

像極了當年大哥教她識字,她咬著毛筆不小心咬破了舌頭,她喊疼,大哥手忙腳亂的給她抹藥。

像極了當年長姐教她女紅,她心不在焉用針扎到手,她喊疼,長姐立刻把她流血的手指含在嘴裡。

那一點點小傷口,那一點點的血,她都覺得疼痛難忍,他們被砍了腦袋,得多疼啊……

監斬臺上的趙子御突然察覺到什麼,猛地抬頭朝這邊看過來,恰看到莊綰軟軟倒下去的身子。

兩人的目光有極為短暫的碰觸,趙子御從莊綰眼中看到了……

仇恨!

他猛地一震,喉頭腥甜,顫顫巍巍的後退兩步。

此刻,恰刑場上那個‘莊綰’頭頂的刀落下,血腥四濺,駭人至極。

這一日,滿城的百姓眼睜睜看著丞相府百餘條人命血染刑場,眼睜睜看著勤王在那‘二小姐’被砍掉腦袋時,口吐鮮血,直至昏厥。

丞相府的這場災難,讓大周朝的百姓及部分官員陷入恐慌。

如同丞相臨死前的那聲長嘯,新皇趙子勳無德。

之前便有人說,趙子勳生性殘忍,遊蕩無度,若他為皇帝,必然生靈塗炭,人倫廢棄,綱常崩殂。

反倒勤王受先太子的影響頗深,跟先太子是一類人,仁慈厚道,虛心納諫,若他為皇帝,必然和先帝一樣,是明君的典範。

可惜……

唉,天不佑大周啊!

…………

趙子御醒來時已經是隔日,他第一時間去看了莊綰。

莊綰已經被譚良帶回,從刑場回來就一直昏迷,高燒不退,眼瞅著就要熬不過去,趙子御瘋了般讓人去尋大夫。

後來尋到一個告老還鄉正好入京探親的老太醫,終於把人給救了回來,雖然還未醒,但是高燒退了,命保住了。

莊綰穩定後,趙子御去了芙蓉殿找良妃,母子兩人進行了激烈的爭吵。

“兒臣讓譚良把院子圍的螞蟻都進不去,綰綰根本不可能知道丞相府出事!更不可能自己跑出勤王府!”

“譚良說,是母妃讓人把他叫走了,後來他察覺不對返回,發現綰綰不在王府,才趕緊去了刑場”

“母妃,您到底什麼意思!您已經同意我救她了,為什麼還要害死她!”

最後一句話,趙子御幾乎是吼出來的,他雙目赤紅,眼睛裡是濃郁的責備和哀怨。

讓綰綰親眼看著親人魂斷刑場,讓她以後怎麼活?

讓她親眼看著他監斬,他以後該怎麼面對她?

良妃的目光有些躲閃,她確實是故意讓人把莊綰引去刑場的,她不是有心害她,但是,她不能給兒子留下禍害。

御兒說救下莊綰後會帶她一起離開,這絕對不行!

御兒羽翼未豐,趙子勳母子就算放他去邊關,也會派人時時盯著他。

帶著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本就麻煩,萬一莊綰的身份被發現,豈不是要害了御兒!

她想過暗中解決莊綰,可到底是虧心的,所以她讓人故意告訴莊綰丞相府的事。

那丫頭本來身體就不好,下這麼大的雨,又看到親人被斬,且監斬的是她最愛的御哥哥,這一連串的打擊,多是活不成了。

到時就算御兒知道是她做的,也來不及了,她好好道個歉,御兒會原諒她的。

自然,她沒打算讓莊綰壞事,所以她讓人一直在後面跟著莊綰,等莊綰要衝上去時,及時把她攔住,只是譚良更快了些。

“御兒,母妃都是為了你好,莊綰的存在只會拖累你”

良妃苦口婆心的勸著,趙子御毫無血色的俊臉上盡是怒氣,想發火,當看到良妃額頭的那抹淤青,又堪堪忍下怒火。

“事已至此,兒臣不想跟母妃吵,等綰綰的情況好一點了,兒臣就會帶她離開”

他說完轉身要走,良妃忙攔住他,“不行!你不能把莊綰帶走!”

見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良妃解釋道:

“御兒,邊關乃苦寒之地,莊綰一個金嬌玉貴的小姐,身子骨本就弱,她去了那裡受不住的!”

趙子御沉默,他是擔心過,綰綰適應不了邊關的生活。

見他面色有鬆動,良妃穩住搖搖欲墜的身子,鬢邊的梅花攢珠釵掉了也不在意,放柔了聲音勸道:

“御兒,你還記得母妃跟你說過吧,你有個三舅舅,早年被你外祖父趕出家門了,他現在在揚州”

“揚州的氣候非常適合莊綰養病,母妃把莊綰以他外室庶女的身份送過去,保證等你回來後,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莊綰”

趙子御面色痛苦,掙扎了良久才頹然閉上眼。

確實,把綰綰救醒的那個老太醫說過,必須找一個氣候適宜的地方讓她養病。

揚州,確實是個好地方。

……。。。

當初的皇后如今已經是太后,她兌現承諾,放勤王離京,新皇趙子勳聽說後,當即找到太后。

“兒臣以為母后是誆她的,母后,不能放趙子御離開,既然利用完了,就得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太后此刻是高枕無憂,心情愉悅。

“哀家之前就說過,勤王必須死,但是不能死在京都,否則誰都能想到是你動的手,朝野上下又是一場風暴,你剛剛即位,朝綱待整,正是用人之際,把他放在邊關再合適不過”

“沒了丞相府,勤王就沒了靠山,邊關乃苦寒之地,狀況百出,時有疫病發生,一個金貴的王爺,堅持不了多久,讓他死在那裡,是最好的選擇”

趙子勳依舊有些不樂意,“兒臣怕夜長夢多”

太后不以為意,彈了彈指甲,不屑地嗤笑,“他母妃不是在嗎,他一向孝順,他母妃在宮裡,你怕什麼”

趙子勳想想也是,便沒再堅持。

十一月初,新皇趙子勳盛大的登基典禮結束後,於次年正月初一改年號為景照。

勤王在京都過了年節,在景照元年二月末離京,自此,被放逐於朝堂之外,無詔不得入京。

至此,京都這場紛亂終於結束,朝中勤王的勢力潰敗消散,唯寧遠侯一派獨大。

勤王走的那日,莊綰被秘密送往揚州霍家。

那天晚上,莊綰在城外見到了喬裝打扮的勤王母妃,如今的良太妃。

深暗的夜色中,良太妃從馬車上下來,望著遠去無蹤影的馬車,幽幽嘆了口氣。

貼身宮女長纓扶著她上了另外一輛馬車,微微沉吟。

“您真的要把莊小姐送到霍家給那六少爺當妾?”

良太妃撫著手腕上的金鑲玉嵌珠寶手鐲,嬌豔的面孔帶著決絕。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倘若御兒能成功,到時御兒登基,莊綰的身份也配不上御兒了,倘若御兒失敗,我們母子也沒有活路”

無論如何,莊綰都不能跟御兒在一起了,所以,以防萬一,她必須提前掐斷他們的緣分。

莊綰的身份絕不能暴露,把她送去霍家,也是不得已的決定。

霍家除了霍勇,就屬他那六子霍時玄的妾室多,讓莊綰以妾室的身份藏在他的後院,不會有人懷疑。

長纓不敢多勸,只擔憂道:“可是,您不怕勤王殿下知道了,會跟您離心嗎?”

聞言,良太妃面上多了幾分狠厲。

“所以,絕對不能讓御兒知道!吩咐下去,誰要是走漏了訊息,我一定讓他死無葬身之地!”

景照元年,三月,揚州城,春意融融,草長鶯啼。

霍時玄在家裡大鬧了一場後,喊著好友謝謙和曲佑天喝酒,酒喝到一半,侍從阿戒過來尋他。

“少爺,老爺讓您趕緊回去”

霍時玄喝的正高興,一聽這話,精緻好看的俊臉瞬間染上煩躁。

“滾!”

回去?

呸!他又不是腦子被門夾了,兩個時辰前才跟那老頭打了一架,現在回去,老頭得拿刀追他屁股後面砍。

阿戒被訓斥,憨厚的撓了撓頭髮,然後神神秘秘的湊到他耳邊。

“少爺,老爺把一個女人送到你院裡了,說是送給您的美妾”

噗——

霍時玄一口酒噴出來,眼角眉梢都要翹起來,“胡說八道小爺揍死你!”

還美妾?那老頭天天嫌他院裡女人多了,要拆了他的牆把人都趕出去。

昨日老頭納了第十房小妾,那女人不怎麼老實,今天見到他時,搔首弄姿,太噁心,所以他直接把那女人踹河裡了。

老頭把他揍了,他一生氣把老頭也一腳踹河裡了,踹完他就跑了。

這種情況下,死老頭還能給他送美妾?

還有這好事?

呸!

阿戒見他不信,急了,也顧不上旁邊還有兩個看熱鬧的,忙道:

“少爺,千真萬確,老爺真給您送了個美妾,阿戒替您看了,哎呦,可美可美了,比豔香樓的籃菱姑娘還美,跟個天仙兒似的”

一聽這話,霍時玄還沒說什麼,他對面的謝謙看一眼旁邊的曲佑天,笑道:

“阿戒啊,這話可不能亂說,籃菱姑娘那可是天仙中的天仙,豈是人人都能比的”

他說完,曲佑天點頭附和,阿戒急了,忍不住爭辯幾句。

“謝公子,阿戒沒說謊,那姑娘真比籃菱姑娘好看”

他解釋的認真,霍時玄漂亮的眼珠轉了轉,看一眼阿戒。

“你確定?”

阿戒煞有其事的點頭,“嗯!”

阿戒木訥,卻從來不會說假話,霍時玄挑著精緻的眉梢,順勢奪了謝謙手裡的摺扇,略一甩手,點著他和曲佑天道:

“小爺最近正好缺銀子,要不要打個賭,回頭我把人帶過來,若是比那籃菱好看,一人給小爺一萬兩”

謝謙笑罵道:“一萬兩?你怎麼不去搶?”

曲佑天飲著茶道:“你還沒見人,就這麼有把握?”

霍時玄一身藏青暗紋錦袍,姿態慵懶的坐著,修長的手指將摺扇甩的啪啪響。

“就說賭不賭吧,不賭小爺就回去自個欣賞美人了”

謝謙細細打量一番阿戒的神色,見他不像說謊,心裡實在好奇,和曲佑天互看一眼後,一拍桌子。

“行,賭就賭了”

一萬兩而已,能看個熱鬧也值了。

霍時玄高興了,嘿,這姑娘好,人剛來就直接給他送了兩萬兩,不錯不錯!

……。。。

霍府,玉蘭苑。

莊綰坐在臨窗的美人榻上,神情木然的望著窗外。

身上是靚麗鮮豔的石榴紅裙,精緻的面容上卻毫無血色,臉頰消瘦,一副大病初癒的模樣,精神不濟,混沌的眼珠像是失了魂。

前塵往事,恍若一場大夢,直至今日,她依舊想不通為何會落到這般處境。

短短不過半年的時間,她沒家了,爹孃,大哥,長姐,明明那麼鮮活的人,如今早已是刀下魂,她連給他們收屍好好下葬的資格都沒有。

如今的她,不再是相府二小姐,她只是一個不能見光,必須苟且偷生的人。

刑場回來後,她大病了一場,在床上躺了近半年,總覺得自己只是做了一個噩夢,夢醒來,爹孃還在,大哥長姐還在。

可是……

趙子御……為什麼是趙子御……

刑場上,她聽見了四周百姓的議論,說是勤王舉報爹爹用巫術詛咒先帝。

清醒的時候,她是動過殺心的,但是她找不到刀,趙子御怕她尋短見,讓人步步緊跟盯著她,別說刀,她頭上連根簪子都沒有。

所以別說殺了他,她連尋死的機會都沒有。

醒來不過幾日,趙子御就去邊關了,她以為他會帶著她去,結果他讓人把她送來揚州,說揚州的氣候適合她養病。

“綰綰,恨我嗎?如果恨我,就好好活著,最多三年我就會回來,到時如果你還想殺我,我會把刀遞給你”

他不肯解釋為什麼陷害丞相府,這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

滾燙的誓言還在耳邊,一轉身,他的母妃告訴她。

“莊綰,以你現在的身份,留在御兒身邊是不可能了,我們千挑萬選給你尋了一門親事”

“為了你的安全,你現在不能姓莊了,也不能為正妻,雖然只能為妾室,但霍家是揚州首富,你依舊可以過錦衣玉食的生活”

良太妃的話她明白,她現在的身份,配不上趙子御了。

縱然他被驅逐離京,他依舊是貴不可言的王爺,她是連家都沒有,是個需要苟且偷生的人。

可是,不是他們毀了她的家嗎?

她不傻,她知道若是齊王登基,丞相府難逃一劫,可她寧願齊王登基後抄了她的家,也不願趙子御背叛丞相府。

她應該死的,爹孃死了,大哥死了,長姐死了,莊家的人都死了,她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而且……

“我們千挑萬選……我們?所以,趙子御也知道,我是去給人當妾的?”

良太妃說了很多,她只問了這一句,良太妃的目光很坦然。

“自然,不然你以為,他為什麼不帶你走,反倒同意你去揚州?莊綰,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你能明白的,對嗎?”

明白?

不,她不明白,她不明白既然趙子御不要她了,為何要費盡心思救下她?

因為愧疚?良心被狗吃了的人,會愧疚嗎?

思緒凌亂間,身後的金枝提醒她,“姑娘,來人了”

金枝,勤王府的婢女,自她在勤王府醒來就一直跟著她的人,會武功,眼睛如鷹一般犀利。

說是保護她,其實整日像監視犯人一般監視她。

莊綰聽到她的話後,並沒有動,依舊保持著原來的姿勢,金枝見她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就很不耐煩。

往日王爺和這個女人有婚約,她就心裡很不服氣,憑什麼勤王要娶一個病懨懨的女人,奈何這女人生的好,她也沒辦法。

現在不同了,曾經金貴的相府二小姐,如今還不如她一個婢女。

在勤王府的時候,照顧這女人是個好差事,畢竟能天天見到王爺,如今她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她本是勤王身邊的一等婢女,如今卻要陪著這女人來這裡,一個小小的妾室竟然還得她來照顧。

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女人,她就可以跟著王爺去邊關了,假以時日,就算不能成為勤王妃,當王爺的妾室她也是願意的。

所幸,王爺走後,良太妃找到她,給了她許諾……

若不是良太妃交代要留著莊綰的命,她恨不能在來的路上弄死她。

金枝心裡有怨氣,見莊綰似乎沒聽見她的話,伸手,不輕不重的推了她一下。

“姑娘,太妃娘娘說了,既來之則安之,您還是安安心心的留在這當您的九姨娘,別再覬覦您高攀不起的人!”

話音剛落,門被人從外開啟,金枝回頭,看見來人時愣了少許,這個模樣,應該就是霍家六少爺霍時玄了。

金枝規規矩矩喊了一聲,“六少爺”

傳言果然不假,這霍家的六少爺生的是真好看,俊美絕倫,芝蘭玉樹,一雙劍眉下是讓人深陷的桃花眼,當真是風流韻致,清俊無雙。

可惜是個性子長歪了的紈絝,遊手好閒,整日混跡在青樓和賭場,無所事事,全無半點穩重和志氣。

白白浪費了這副賞心悅目的好皮囊,跟王爺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金枝看一眼依舊毫無反應的莊綰,心中湧起得意和興奮。

曾經金嬌玉貴的丞相府二小姐竟然淪落到嫁一個紈絝為妾,真是有趣。

霍時玄推門進來,目光在屋裡掃視一圈,直接忽視一旁的金枝,邁開修長筆直的雙腿徑直朝莊綰走過去,阿戒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

下顎被一雙修長白皙的手捏著,莊綰被迫抬頭,對上一張帶著五分驕陽之色的俊臉,她木然的神色依舊毫無波動。

霍時玄捏著她的下巴將她的臉轉來轉去,來來回回看了幾遍,然後直接拉著她的胳膊把人拽起來,從上到下看了個清楚。

好一個國色天香的小美人。

精緻的面容白皙如玉,盈盈水眸深黑而亮,滿頭烏亮的青絲傾瀉至腰際,削肩柳腰,玉手蓮足,確有傾國之色。

靚麗鮮豔的石榴紅裙襯的她整個人嬌豔如海棠,只是這張臉,過於蒼白了些。

而且,小了點,看起來最多十四歲。

嘖,豔香樓的籃菱是比不上她,旁的不說,單說這氣質,這姑娘自帶一股大家閨秀的端莊,是籃菱那等風塵女子遙不可及的。

不過……

霍時玄掠去眼裡初見時的驚豔,最後只剩一股子嫌棄。

“阿戒,這就是你說的大美人?病懨懨的有什麼好看的,一身藥渣味,真晦氣!”

他嘴裡嫌棄的不行,眼睛卻一直盯著莊綰瞧,美是美,就是病懨懨的,又軟綿綿的,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跑。

而且,小小的年紀,卻是一副無慾無求的滄桑和悲涼,他最討厭女人要死不活的。

阿戒憨厚的撓了撓後腦勺,“少爺,這可是阿戒見過最漂亮的姑娘了”

霍時玄哼了一聲,大力甩開手,莊綰沒了支撐,又被他推了一下,軟軟的倒在地上。

霍時玄看見了,站著沒動,眼睜睜看她摔下去,還更為嫌棄道:

“嘖嘖,這身子骨不行,還不夠小爺折騰的,回頭死床上小爺得多大陰影啊”

莊綰的胳膊肘磕在了地上,痛的厲害,她咬著牙沒喊,只是額頭冒出了汗,手撐著地悶不吭聲的坐起來。

霍時玄驚訝的看她一眼,“嘿,啞巴?”

金枝回過神,忙跑過來把莊綰扶起來,心道這霍家六少爺果然如傳言般頑劣,不知憐香惜玉,連說話都如此粗鄙。

霍時玄看一眼莊綰,頓覺無趣,“真是白長了一副好皮囊,沒趣”

他轉身欲走,突然又想起同謝謙他們打的賭,於是又撩袍一屁股坐下,看著莊綰道:

“叫什麼?從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