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演 丁一滕
「你們跟我走嗎？你們會記得我嗎？」
丁一滕在半黑的劇場裡遞給我一顆杏子
採訪、撰文：呂彥妮
1
2021年6月10日這一天，導演丁一滕的日程表是這樣的：晚上20：30，他執導的鼓樓西版話劇《我是月亮》要進行第一次帶技術連排，結束之後他會和燈光、音響設計開一個短會商量設計細節上的調整，接下來是給演員開會說場記單。
當天晚上十二點半，會有一輛商務車接上他，直奔數百公里外的北戴河，阿那亞戲劇節的海上日出在等他。
那天的晚飯他是和遠道而來的南京大學教授呂效平老師一起吃的——《我是月亮》的編劇朱宜是他的學生，他很關注這一次丁一滕的創作，專程來看。席間他們聊了近期發生的一些文化界的事件，丁一滕也和呂效平彙報了自己前日剛剛順利自中央戲劇學院博士畢業，並被北京大學藝術學院聘用，將在博士後工作站進行科研工作和研究，方向是依舊是他深耕、實踐了數年的「新程式戲劇」。
整個過程裡，丁一滕的發問和請教都遠遠多過傾談自我之見，飯菜也吃得不多，臉上的神情總是遜歉甚或惶恐，無狂無妄。
話劇《我是月亮》排練照，攝影：朱朝暉
在認識他的十年裡，他的「狂」只在舞臺上揮灑，生活裡低眉得甚至常常會讓我不安。
他比大家都早一點離席，距離彩排還有不到20分鐘了，劇場裡還有夥伴在等著他。
他的工作桌就架在舞臺和觀眾席第一排中間的那個「過道」上，正中間。簡易的桌子，稍微晃一晃就會顫顫悠悠，一臺輕便的應急燈呈三角形狀站在厚厚一沓紙上，紙邊都磨得捲起了便毛邊，那是他的劇本。還有一支筆，在之後兩個小時裡，他用它寫滿了整整兩張紙的場記單——那都是演出中需要調整的細節。
我沒坐在觀眾席裡，而是選擇了坐在丁一滕側後方的蒲團上，抬一抬手就能杵到他肩膀的距離。除卻要看一齣戲，我也在乎他和這一齣戲之間的關聯和互動。
鼓樓西版話劇《我是月亮》是導演丁一滕10年職業生涯裡的第7部導演作品。
我刻意將「青年」兩個字從「導演」這個名頭前面捨去。我再不願意用這樣的修飾去劃定一個人的概念和疆域。
話劇《我是月亮》劇照，攝影：王亭
2
王丁一、張加懷、康桐歌、屈楚蕭……《我是月亮》的演員列表呈現出一種「越界」的雜糅。這些演員的年齡差距跨越了十餘歲，當中有默默深潛在戲劇舞臺上許久的面孔，也有擁有眾多粉絲的青年影視界新秀。我一時難以設想，他們將會以怎樣「材料」狀態共融在這樣一場戲劇演出中。
燈光設計鄧文坐在我旁邊，笑眯眯地丟擲一個鉤子，他說你想不到吧，這樣一個廢棄遊樂場一樣的地方會是《我是月亮》的舞臺。不僅如此，之前很多年我都以為鼓樓西劇場的舞臺是一個窄場條，《我是月亮》把這個場撐大了。
鄧文又說，舞臺一點點搭好那天，管理劇場的大爺在一邊看得很開心，說，「這個戲好，大人能看，小孩兒也能看。」
「小孩兒也能看？」我詫異，印象中這個劇本明指暗喻紛多，劇場明確說明16歲以下不建議觀看。鄧文又故弄玄虛了一把：「你一會兒自己看吧。」
話劇《我是月亮》劇照，攝影：王亭
「好了，我們的演出馬上開始了，接下來，這個舞臺是你們的了。大幕，合上吧。」丁一滕透過手持話筒說出了這樣一行字，聲音柔，穩。
演出時長近兩個小時，他沒有打斷過，只是時而奮筆寫一條場記單，時而轉過頭來詢問鄧文，某一場的燈光是不是還有再精雕細琢一下的可能。
演員有兩次走下臺來給「觀眾」送切好的蘋果，丁一滕把他的分給我了。演出到一半時，他又把從不知道什麼地方變出一個杏子給我吃。我輕聲問他，洗過了嗎？他猶豫了一秒鐘，然後直接擰開自己的水杯蓋子，用他泡的菊花茶水洗那個杏子。
我想起兩年多前在上海，我們一同看他當時的新戲《弗蘭肯斯坦的冰與火》（即《傷口消失在茫茫黑夜》前身）首演時，他一直緊繃著神，全程又記又劃又碎碎念，這一晚，《我是月亮》的技術連排場，他鬆弛了許多，即使到當時為止很多事情還未完全達成，他又不止只有這一個戲在準備上演，至少表面上看起來，他沒有表現出焦灼或手忙腳亂。
去年冬天的綜藝節目《戲劇新生活》讓更多既有的戲劇觀眾之外的人知道了丁一滕，他的工作和機會比過去多了很多，奔忙之下，他反而腳更著地了。
「我接受了。」
回想十年前還是個學教育的大學本科生時，丁一滕和另外兩個夥伴在孟京輝工作室做「二丁一笑」小組合，在臺上唱歌、打鬧、譏諷，瘋狂的時候甚至「提著菜刀就下觀眾席了」、「還可以拿著刀把自己手給『剁』了。」
現在丁一滕回看那時候的自己，「恍若隔世」。
當時「掙巴」、「反抗」的潑灑與此刻舞臺上的一尊掉了色的旋轉木馬之間隔著的，是一個「傻男孩」三千個孤夜的自吟自唱。
話劇《我是月亮》劇照，攝影：王亭
3
《戲劇新生活》裡有一個很打動我的瞬間。
第一集，第一場演出前的合成間隙，5分鐘的休息，大家提議唱首歡快的歌。丁一滕摸了一把手裡的琴，然後緩緩唱起的，是《春天裡》。另外幾個人站在旁邊，也閉著眼哼著，或者陶醉著沉默，臉色混沌又沉迷，分不清他們是在現實還是在幻夢裡，或者他們此刻就卡在那個「邊界處」，他們不願睡也不想醒。
那一刻就如他們生活中的絕大多數時候吧，再迷惘，還是一如既往。
痛苦，孤獨，躑躅，這些事情，原來根本就是不需要被解決的呀。
誰叫你愛呢。
在《我是月亮》的場裡，坐在丁一滕身後的某一個瞬間，我又想起這個畫面。因為這個坐在觀眾席和舞臺之間的他，恰又在一個「邊界處」，只是這一次，他有的盡是怡然。
綜藝節目《戲劇新生活》劇照
五天之後，丁一滕從阿那亞戲劇節回來了，《我是月亮》也已經演過了兩場，劇場休息日的晚上，我和他、還有演員屈楚蕭又約在這個舞臺上相見，云云地談。我和他坐在了兩個兒童尺寸的小木馬上，屈楚蕭坐在另外一個「車站臺」的道具杆子下面。我們都感到鬆快極了，以「採訪」之名來衡量，實在缺乏足夠的嚴肅。
賴我。我實在不想「採訪」他們兩個，循規蹈矩的話說了太多，做復讀機的愉悅，我們都「消受」不了了。
丁一滕給我倆講他在阿那亞戲劇節的見聞。
他抵達的時候天都快亮了，陳明昊正在海邊露天劇場合成，丁一滕直接去找他看他。陳明昊在臺上看見了丁一滕了，就舉著話筒說，小丁來了，牛逼，你先坐著先玩兒著。他就覺得舒坦。
自己的戲《傷口消失在茫茫黑夜中》演完了，謝幕的時候，有一個姑娘在觀眾席裡大喊：丁一滕你救了我！你救了我！他聽著聽著實在抑制不住，衝下去一把抱住了人家。「她當時讓我覺得她完完全全沒有保護傘，也沒有防備了，那種真實太感動我了。」演出結束散場，他再也沒見到她，也沒想著要找。
戲劇《傷口消失在茫茫黑夜中》阿那亞戲劇節海報
圖片來源：「阿那亞」官方微信平臺
還有一場謝幕，他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了，一直在臺上喊：「我牛逼嗎？」臺下觀眾齊齊扯著脖子回：「牛逼！」
他又喊：「你們跟我走嗎？」
觀眾再喊：「跟！」
他又又喊：「你們會記得我嗎？」
「會！」
「我當時『神經病了』，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樣，也沒喝（酒），那感覺就一下回到幾年前我在烏鎮戲劇節當時青年競演的時候了。」
其實那天丁一滕還跟我們聊了不少戲劇美學、理論這樣的話，「荒誕」、「存在主義」、「格洛托夫斯基」什麼的。怎麼說呢，我也可以把這些話複述下來，以讓各位知道這是一個藝術素養很高的青年，他充滿了理想，而且一直實踐不休，他是當今中國戲劇界的「金童子」，他前途無量……但我不想。
戲劇《傷口消失在茫茫黑夜中》阿那亞戲劇節演出現場
圖片來源：「阿那亞」官方微信平臺
我寧肯寫他的那些「神經病」的時刻，他撓著頭想不明白當時的自己怎麼了，但他臉上又明明寫著高興和不悔和意猶未盡。因為這是我意識裡這麼多年來都沒有變過的那個丁一滕，他生活裡的大多數時候都好像在忍著什麼，老覺得自己「不值一提」，但在舞臺上，在戲劇裡，在那片無邊無際的大海邊上，他渾身都發著光。
事情其實特別簡單。戲劇就是能包容他的一切。原來他自己演，現在他把這些能量給到演員們，讓他們在舞臺上去訴說自己的人生，再拉著觀眾一起入局。
他存在著，大概也就為了這個。
所以我也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天屈楚蕭坐在那兒，幾近四仰八叉的樣子。我當時還嗔怪他說，朋友你不支稜起來一點兒嗎？咱這兒聊天兒呢！他脖子都不帶動一下的，就抬抬眼皮回我的一句話是什麼呢？
他說：「這是我家。你現在坐的這個地方是我的。」
丁一滕呢，也就任由他這般。
在落筆本文之時，
我眼前所見的是這樣一幅圖景（上圖）
我將它拍下發給了丁一滕，
他回覆我「U can find your happiness」
編輯：徐弋茗
丁一滕×屈楚蕭：想和你一起到月亮上去
週一圍×張頌文：看吶，那兩個在冰面上從容走路的人
殳俏×雷志龍：編劇不討好
他們要的，是在寒冷裡坐得住的這顆心
閻鶴祥有的是誠實
唐大年×趙趙：筆不能交出去
吳越×卜天：衝不出世間的籠子，是人的幸運
我們所思念的，又何止是老舍先生
Yamy VS 呂燕：因為不接受暗示，所以世間的偏見對她們全無作用
楊玏×小老虎：把生活的碎片一塊一塊撿拾，連起來，沒準兒能成詩
張尕慫VS黃覺：他們身上的野性和童真不容嘲諷
嚴敏×周逵 | 時局如此，怎堪娛樂？還是，更需娛樂？
張曄子VS黃澄澄：即便世上有近道，我們也不抄
（點選文字可獲取全文）
（點選文字可獲取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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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舒駿 | 余文樂 | 文詠珊 | 陳凱歌 | 陳紅 |
| 安悅溪 | 喬梁 | 王菲 | 李屏賓 | 黃磊 |
|「極限男人幫」| 趙薇 | 範偉 | 迪麗熱巴 |
| 胡歌 | 江一燕 | 張艾嘉 | 葉蓓 | 宋慧喬 |
| 霍建華 | 王學兵 | 馬龍 | 董潔 | 雷佳音 |
| 陳小春 | 吳彥姝 | 藍天野 | 馮小剛 | 廖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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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靖童 | 陳坤 | 周迅 | 鄧超 | 陳奕迅 | 劉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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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震 | 舒淇 | 易烊千璽 | 尹昉 | 朱亞文 |
| 馬伊琍 | 井柏然 | 孫儷 | 九連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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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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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磊 | 李媛 | 李榮浩 | 王千源 | 白百何 |
| 高圓圓 | 劉若英 | 王子文 | 吳秀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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