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寶藏村鎮|解密鄒城“狀元村”:走出13名博士60多位碩士

編者按

前段時間,盛產漢服的曹縣火了。其實,在山東,將小產業做到極致的“寶藏”縣市和“寶藏”村鎮還有許多。山東不僅有中國“假睫毛鎮”、“漢服縣”,還有“風箏村”、“金蛋村”、“吉他小鎮”……這些產業,是透過小行業撬動經濟發展的典型案例。而這些地區,也成為了小城市透過錯位發展找準自身定位的驚豔縮影。即日起,齊魯晚報·齊魯壹點將推出“小康圓夢·走進寶藏村鎮”系列策劃,探訪山東的一系列“寶藏”村鎮,看這些地方如何透過一個個特色產業實現了自己的小康夢。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李靜 高廣超 劉雨絲

每年的七月份,大學錄取通知書陸續發放的時候,濟寧鄒城郭裡鎮高李村的全村老少就像過年一樣熱鬧。

這個佔地面積750餘畝,居住著3100多人的村莊,走出了1位院士、13名博士、60餘名碩士,700餘名學士以及大中專院校生,成為了遠近聞名的“狀元村”。學習,改變了他們的命運,也改變了村子的命運。

走進寶藏村鎮|解密鄒城“狀元村”:走出13名博士60多位碩士

兒子考上南開大學,孫女考上北京大學

76歲的李文苓最驕傲的事情,就是兒子周立峰考上了南開大學,孫女周景怡考上了北京大學。

“這裡就是我從前教書的地方,也是你爸爸小時候唸書的地方。”李文苓帶著孫女周景怡返鄉走在高李村的老街上,一磚一瓦,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模樣。李文苓一身儒雅氣質,大抵與自己曾在村裡當“女教書先生”有關。小時候的李文苓也是地地道道的農村孩子,父母靠務農維持生計,但李文苓對知識充滿了渴望,便想著法兒去學校唸書識字。畢業後,李文苓留在村裡的小學,成了為數不多的女教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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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8年,南開大學在山東招生20餘名,周立峰就在“榜”中。在農村,一個家庭培養出一個大學生不是一件容易事,李文靈苓將三個孩子都送進了大學。大兒子周立峰畢業以後留在了北京工作,而高李村定格成山清水秀的畫面,畫面裡既有綠油油的莊稼,又有濃厚的文化氛圍。周立峰小時候其實對於未來並沒有清晰的認識,但他知道,只有透過高考才能走出一條不一樣的路。

周立峰從小在高李村上小學,初中才離開村子到郭裡鎮上中學。丈夫去外地打工,李文苓一邊忙著教學,一邊還要忙著家裡的幾畝地,還要照顧三個孩子的生活起居。那個時候在農村家庭,讓孩子幫忙分擔家務是比讀書更能解決燃眉之急的事情。三個孩子都有唸書的天分,這讓李文苓感覺沉重,比沉重更重的是喜悅。李文苓很清楚,不上學,孩子們就得在農村重複他們的生活,沒有其他前途。李文苓說:“那時候我就告訴自己,我要認真培養這三個孩子。你完成作業是你的學業,我們種地是我們的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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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文苓教育孩子有自己的一套,她總比別人想的更多。“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在李文苓這裡是不奏效的,她更希望讓孩子在有愛的寬鬆的環境下成長成材。周立峰在郭裡鎮上初中的時候,有一次下了場大雨,氣溫驟降,李文苓一大早就騎著腳踏車到學校去給周立峰送衣服。這件事情,成為周立峰的作文題材,並且這篇作文還作為範文在學校展示欄裡展示。

2020年,周景怡以687分的高分考進北京大學。周景怡穿著一身格子裙,身上多了些靈動。她從小跟父母在北京生活,父親周立峰是自己最好的學習夥伴。周立峰看新聞的時候,周景怡寫作業;周立峰背單詞的時候,周景怡跟他比賽。這個年代的孩子在選擇上,有了更多的自主性和多樣性。周立峰說:“我透過上學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我也希望孩子透過上學有自己的作為。雖然行行出狀元,但是前提還是要有文化知識,讓孩子知道讀書的重要性,比強行施壓要好。”

不知道院士是什麼,但知道院士很厲害

高李村,家家戶戶幾乎都像李文苓家一樣培養著一代又一代的大學生,有的一家兩個孩子、三個孩子都考上大學,甚至一家有博士、有碩士,湧現出各行各業的精英。

走進高李村,寫著“狀元村”的大牌坊首先映入眼簾。“聽說他家孩子今年考得不錯。”“考了多少分,上哪個學校啊。”村裡三三兩兩的婦女聚在一起,閒言閒語中談論的卻是村裡的“頭等大事”。大家都知道村裡走出來一位“洋院士”,一位張阿姨給我們指路,“洋院士”屈凡堯家就在村東的第幾條衚衕。

這個人人羨慕的院士的母親,名叫馬致蘭。她今年77歲,和村裡老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一樣滿頭白髮,一樣步履蹣跚。她從沒想過自己的孩子能考上大學,成為博士,成為院士,從小村莊走向國外。屈凡堯,從曲師大考上中科院物理研究所,後來在巴西利亞大學攻讀博士,現為巴西科學院凝聚態物理專業委員會委員。在馬致蘭的記憶裡,家裡生活條件差,屈凡堯一星期只有五毛錢的生活費,但他就是一股腦地喜歡上學,家裡的牆上曾經貼滿了獎狀。她說:“不上學就只能當勞力,學習好才有出息。”老人並不知道院士是什麼,但她知道“院士很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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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致蘭

李治棟在村裡的小飯館有年頭了,這個小飯館養活了一家老小,還供應出兩個大學生。2008年,大女兒李璐璐考上了大學,並且選擇了設計專業。只有初中學歷的李治棟不瞭解設計專業設計的是什麼,就業前景如何,但孩子喜歡,他就支援孩子上學。他默默地算起了一筆經濟賬,四年,十萬!這對於一個農村家庭來說,無疑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李治棟離開了原來打工的地方,回到村裡自己開飯館。二女兒兩年後也迎來大學錄取的好訊息。但9月份開學成了李治棟最愁的時候,因為要給兩個孩子賺出總共一萬多塊錢的學費。飯館是夫妻倆經營,有時候還提供上門服務,最多的時候能接五六十桌的婚宴。為了忙這場婚宴,兩口子捨不得僱人,能省則省,前後忙活兩三天,五點多就得起床,一直忙到晚上十二點多。提起那段辛苦日子,老李眼泛紅。大女兒也畢業九年了,在重慶做著房地產設計工作,老李也看到了回報。“她一年就轉了我四年供應她上學的學費,還是得上學啊。”如今老李不再東奔西跑上門服務了,就在小飯館裡擺上四五桌,樂個悠閒自在。

在高李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大學生,一家影響兩家,兩家影響三家,身邊的榜樣成為無聲的宣傳。秦佑菊的兒子李玉龍畢業於德國哈勒——維騰貝格大學,博士學歷。張從芝的兒子李興高是北京交通大學博士後,兒子李興春是北京交通大學博士,女兒李娜是大連醫科大學碩士。秦佑菊、張從芝跟村裡很多婦女一樣,文化程度不高,但她們對上學唸書都有一種崇敬。讓孩子跟著鄰里鄰居的大學生學,讓弟弟跟著哥哥學習,讓孩子在身邊的榜樣中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這是她們的“秘訣”。

特殊的“光榮牌”

走進寶藏村鎮|解密鄒城“狀元村”:走出13名博士60多位碩士

在秦佑菊家門上,貼著“做事要勤,做人要忠”的家風牌。往前走,另一戶人家的家門口貼著“忠厚傳家遠,詩書繼世長”的家風牌。細細探究才得知,誰家有這樣一個家風牌,意味著這家有個大學生,並且根據家庭教育方式不同,家風牌上內容各不相同。小小家風牌,成為一份特殊的“光榮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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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佑菊

在高李村隨處可以看到關於文化的元素。“狀元街”兩旁,宣傳欄裡貼著高李村走出的大學生資訊。“文筆路”上,有一塊形似毛筆的文筆石。在文化廣場,有一個孩子上學的雕像,雕像下方刻著“博學奮進”的字樣。

有人說,高李村“風水好”,李瑞亭笑了。李瑞亭是村裡的“鄉賢”,曾給村裡的文昌塔題字:近伏依,鍾靈毓秀;朝白馬,人傑地靈。研究高李村歷史多年,李瑞亭說:“狀元村之所以成為‘狀元村’,不是偶然和巧合,它有著悠久的歷史和文化底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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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瑞亭

高李村崇尚文化教育的歷史由來已久。有文字記載,明嘉靖元年,武舉濟州魯橋巡檢使李楨定居高村,其子李春茂創立義學,繼往開來,有教無類。李瑞亭說:“從那以後,崇文重教的風氣也就慢慢流傳下來了。”

“李家大院”如今正在打造成村史館,村史館內“耕讀尚武”四個大字格外醒目。儘管高李村沒有出過“狀元”,但這個村出過不少秀才、貢生,特別是明清時期李家代代有人考取功名。至今,高李村走出院士1名,博士13名,碩士近60名,學士以及大中專院校生700多名,高李村真正成為了一個浸透文化氣息的“狀元村”。

從高李村小學啟蒙,“小狀元”成為“大狀元”

高李村的大學生幾乎都是從高李村小學開始真正啟蒙。高李村最好的位置是學校,最好的房子還是學校。

李治元今年已經80歲,從1964年從事教育工作,34年的教育生涯中有19年是在高李村,是高李村小學的第一任校長。“高李村的群眾一直對教育很有感情,孩子們最好的出路就在教育,沒有文化,難有作為。”1970年,為了改善學習環境,提高教學質量,高李村開始重建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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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元

沒有資金,沒有人力,那就大傢伙一塊上。老師學生自己動手,運石,拉沙,搬磚。“因為學校出的人才多,所以幹得積極性也很高,雖然是白手起家,但是建學校絕對不能糊弄。”眼見著,從土房子變成了石頭房,陽光也從窗子裡照進了教室。

學校的聲名越來越響,學生生源越來越多,一到六年級,逐漸變成了十個班。李治元在高李村小學一待就是19年,他深知基礎教育的重要性,沒有“小狀元”,難成“大狀元”。李治元說:“對老師要求,我是看現在,不看以往;看水平,不看文憑;看你乾的,不聽你說的。對學生要求就是嚴而不死、活而不亂,讓學生在一個非常好的氛圍中求學。”

李治元幾經週轉,後來在郭裡鎮中學擔任校長。“高李村的孩子,並沒有比其他村的孩子聰明,但是就是一點不一樣,求學欲格外高。”之所以求學欲高,來自於尊師重教的傳統,來自於村裡的文化氛圍。1993年,郭裡中學的教學成績,十門科目有八科全縣第一,兩科全縣第二。

每年九月份大學開學之前,高李村都會舉行一個隆重的儀式。村裡小學的“小狀元”和考上大學的“大狀元”都會戴上大紅花,領取獎學金,家長也會得到“教子有方好家長”的獎狀。這個儀式,已經成為高李村的傳統,孩子們都以戴上大紅花為榮。

李治元說:“正是因為我透過上學命運改變了,我就回來教學,很多孩子的命運也改變了,不只是影響一代人的問題,教育影響了很多代人。”如今,李治元的學生,遍佈全國,遍佈世界,真正桃李滿天下。他感到很欣慰:“我希望這些走出去的孩子,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能,把本事用在建設偉大的祖國,多為高李村增光,多為國家增光。”

底氣與力量

高李村黨支部書記李廣恩從2019年接過接力棒,辦好教育成為工作的重中之重。“辦不好教育,怎麼給老百姓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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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廣恩

為什麼高李村能夠走出這麼多“狀元”?李廣恩說:“村裡重視教育,群眾擁護教育,孩子積極性高。老百姓不蓋房子可以,但是得拿出錢來支援孩子上學。老百姓之間不比吃比穿,比的是誰家出了多少大學生,誰家孩子考上什麼名牌大學,誰家孩子做了什麼貢獻。”

這些從高李村走出去的孩子,有的用自己的力量反哺鄉村,有的在自己的崗位上發著光熱,他們身上都烙著這裡的印記。李寧,大學畢業後返鄉創業,成立瑞雪藝術學校,將公益課堂帶回高李村,讓這裡的孩子接觸更多的美育教育,開闊眼界。李會勇是鄒城市人民醫院急診科重症監護室的副主任醫師,2020年成為山東省援鄂醫療隊的一名隊員,實現著他治病救人的理想……對高李村走出去的大學生來說,學習,是改變命運最簡單的方式,也是實現人生理想最快的“捷徑”。

高李村每年都會走出一些大學生,一個大學生影響的可能是一個家庭,影響身邊能很多人,甚至影響幾代人。這些“狀元”帶給高李村的是與外界更多的資訊和聯絡,更是一種發展的底氣和力量。高李村正依靠文化品牌,打造狀元研究基地,讓產學研真正地結合在一起。李廣恩說:“打造狀元村,是為了更好展現狀元村的面貌,以點帶面進行輻射,讓那個狀元村更有力量更有影響力。”

記者手記

“狀元村”密碼:他們崇拜知識,崇拜文化

一個村莊何以成為“狀元村”?在這個共800多戶,3000多人的村莊裡,如何培養出1位院士,十幾位博士,六十幾名碩士,700多名學士以及大中專院校生?帶著這樣的疑問,我們走進高李村。

記者採訪多位“狀元”的父母,聽到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家孩子跟其他孩子一樣”。因為在這個村,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大學生。培養孩子,是比攢錢蓋房子更重要的事情。培養孩子,也是家庭婦女們聚對談論的大事。這些父母,大多沒有學歷,甚至沒有文化,甚至不知道院士是什麼,但他們知道院士很厲害,知道知識改變命運。所以這些父母,就算再苦再累,也給孩子提供上學的機會,讓他們可以改變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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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些走出去的“狀元”,父母的生活就是第一堂課,身邊的榜樣就是第二堂課。前者告訴他們,生活的苦難;後者告訴他們,未來的天地。他們崇拜學歷嗎?並不是,他們崇拜的是文化。他們並沒有比別人更聰明,他們身上比別人更多的是求學欲。在這些孩子身上,形成了一種文化自覺性和自律習慣。

高李村能夠走出這麼多“狀元”不是偶然和巧合。高李村對知識的崇拜由來已久,文化底蘊深厚。學校教學更是“硬核”,教學質量毫不含糊。高李村有著濃厚的文化氛圍,一個人影響一家,一家影響兩家,一代人影響幾代人,榜樣的力量潤物細無聲。

人才是高李村的特色和寶藏。讀書帶給這些農村孩子人生蛻變,個人命運改善了,家庭的命運也在改變,隨之高李村的也在改變。這些孩子有的用自己的力量反哺鄉村,有的在自己的崗位上發光發熱。這些“狀元”帶給高李村的是與外界更多的資訊和聯絡,更是一種發展的信心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