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特的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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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和她的朋友(2021年6月24日攝於文溪)

今天回了文溪,鄰居奶奶書媽去世了,於情於理我都要回去看看。本來想約上老二一起去,因為我不想進靈堂鞠躬時只有我一個人,希望跟人結伴,但老二要上班,沒有時間,我就搭了便車一個人去了文溪。在沙衝口遇到從書媽家出來的尋廟隊伍,敲敲打打,很壯觀。看著那頂華麗的紙紮轎,想起書媽五歲時坐著一臺布縫轎在一位嬸孃的護送下從三元嫁到文溪的情景,鼻子一陣發酸。91歲離世,書媽在文溪生活了整整8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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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媽的後事如她所願很隆重,可惜她看不到了

回到家,漢伯孃、有富伯孃、三舅母跟媽媽正在階沿裡說話,我走過去跟她們打了招呼後就準備去書媽家看看。

媽媽說你現在去沒有人在,他們都去尋廟了。

我說他們沒回來沒有關係,我只去書媽靈前行個禮。

漢伯孃說那沒有孝家答謝你。

我說沒有關係,我不要答謝。

有富伯孃說,你去,有人在的,會有人答謝的。孝家答謝你你要記得把他們扶起來啊!

我一邊走一邊說好。

媽媽還怕我沒聽清楚,又跟上來強調一句,你曉得把人家扶起來嗎?

我說我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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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伯孃和有富伯孃(2016年11月12日攝於文溪)

走到書媽的靈堂前,看到一堂屋花花綠綠的裝飾,想起一輩子愛熱鬧講排場的書媽可惜看不到自己風風光光的後事了,不由悲從中來。她安靜地躺在她花了不少心思守候多年的價值不菲的棺材裡,從此會歸於塵土。但願如她所願所信,人有來世今生,她與今生作別,只為奔赴來生。

書媽的媳婦繼先嬸嬸坐在堂屋門口,送菊姐姐陪著她。看到我,兩個人都站了起來。我向書媽的棺材鞠躬的時候,繼先嬸嬸馬上走到靈堂一側跪下了。我沒有一點思想準備,趕緊俯身把她扶了起來。心裡後悔不應該為避人多眼雜,乘虛而去,應該等尋廟的大部隊回來後,有晚輩答謝我再去參拜。被一個長輩下跪答謝,實實折煞我了。

跟繼先嬸嬸和送菊姐姐寒暄了幾句,我就回家了。

幾個長輩看到我回來了都齊聲問我:“有人在嗎?”

我說有人在啊!

她們又問,有人答謝你嗎?

我說有人答謝啊!

媽媽問,你曉得扶起人家嗎?

我說我曉得呢!你們怎麼對我這麼不放心啊!我在你們心目中就那麼傻啊!

心裡還是感覺很溫暖。有一幫長輩在旁邊,指點你要幹什麼,不要幹什麼,要遵守一些什麼,要忌諱一些什麼,把一個已經年過半百的女人看成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傻丫頭,熱心指點,悉心教導,真的感覺很幸福。

這支七嘴八舌的說教隊伍很龐大,光香巖溪衝裡,就有作媽、見媽、書媽、華盛伯孃,媠娘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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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媽和作媽(攝於2010年6月10日我們家老四結婚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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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盛伯孃(2018年4月29日攝於文溪。華盛伯孃年輕時是文溪有名的大美人,如今年近八十還風韻猶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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媠娘是媽媽的親小姑的女兒(2018年5月20日攝於文溪)

作媽是爸爸的親老表作先伯伯的妻子,按輩分我們要喊她表伯孃。因為大家都喊作媽,我覺得作媽比伯孃順口,就在路上碰見時喊了她一聲:“作媽。”她當即就對我進行了討伐:“一個伯孃還作媽作媽,作媽是你喊的?新疏都不分噠!”我被她當眾弄得下不了臺,有些生氣,跟爸爸告狀,爸爸說,是的呢,我的父親和作伯伯的母親是親姐弟呢。我們是親表姐弟呢。就像朵拉和特拉的關係一樣的。我以後看到表伯孃就乖乖她伯孃了。

書媽的性格不一樣,書媽跟自己的同齡人也喜歡起紛爭,爭個高低長短。但是她對我們這些晚輩,從來都不指責。她是看我們哪哪順眼的寵溺。她用得最多的詞就是“你看長得幾得好,古聰明,聽麼的(什麼)都曉得的。”“長大了硬有官當的,是一副官相。”

她還愛給我們看手相,也是專挑好聽的講。如果不是後來得了老年痴呆,她是很受我們家的小孩子喜歡的。我們罵他們的時候,她會來幫忙,扯勸,還會拿一些小零食哄孩子。

這些老人,曾經是一個地方獨特的風景,她們嫁到我們的村子裡就沒有了自己的名字,她們的稱呼從某某嫂到某某嬸某某伯孃再到某某媽,直至陸續凋零成某氏老儒人。比如,作媽,見媽等。仍然在世的也已經到了遲暮之年。但讓我感動而欣慰的是,她們還是一如既往地關心著我們為人的體面,行事的周全,還是希望能為我們奉獻她們的智慧和經驗。

願她們永遠健康!願我到了一百歲的時候,身邊還有她們的諄諄教導。

請記住她們的名字。書媽名叫蔣藕連,作伯孃名叫諶遠娣,見媽名叫蔣泥蘭,漢伯孃名叫諶臘英,華盛伯孃名叫陳枝花,有富伯孃名叫蔣麗容,媠娘名叫蔣冰玉……

她們也曾嬌滴滴的花骨朵般的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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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巖衝裡我們的家(諶繼先2010年6月攝於文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