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周星馳的電影總是讓人捧腹大笑，但常常也有令人潸然淚下之處。他曾經說，他拍的都是悲劇，但大家卻當成喜劇看，仔細想想還真是這麼回事。
拍攝、上映於1994年的《九品芝麻官》（又名《九品芝麻官之白麵包青天》）就是這樣一部作品，雖然二十多年過去了，但今天看來，毫不過時，一樣覺得過癮，也覺得痛。
老實說，一部電影，能夠將官場、人性、社會、搞笑、無厘頭、荒誕、善良、純真、邪惡、淫亂、假正經等全都囊括其中併入木三分，並不多見。
電影一開始，候補知縣包龍星（周星馳 飾）的老爹送給兒子一幅廉字，卻怎麼看都像一個窮字，美好願望和殘酷現實的一體兩面開啟了這部電影細思恐極的基調。
包龍星作為歷史上著名清官包拯的後代，最初卻一心想做貪官。他後來之所以要做清官，是因為陳知縣聯手著名“大狀”方唐鏡，要把戚家被滅門一案做成冤案，把他包龍星也給做進去了，如果他不為戚家唯一生還的媳婦戚秦氏伸冤，自己也難逃被押上法場處斬的結果。
所以，當包龍星逃出監牢，要去北京告御狀，找老爹告別時，老爹痛切地告訴他：
“貪官要奸，清官更要奸，要不然，怎麼對付得了那些壞人呢？”
這句話實際上已經點題了：
不要去尋求正義，正義是不可能的，官場只有勝負，沒有正義。
但包龍星最後贏了，不僅為戚秦氏伸了冤，還當堂開鍘，處死了兇犯常威，並把貪贓枉法的水師提督、刑部尚書和陳知縣都判了重刑。
可是，包龍星能夠最後勝出並不是什麼正義戰勝了邪惡，而是更大的後臺——
同治皇帝
——出現了，沒有皇帝的直接授權和支援，讓他以“一品八府巡按”的身份全權處理此案，包龍星恐怕還只能在京城的“天上人間”裡做龜公。
而同治皇帝之所以願意支援包龍星，原因居然是包龍星掌握了他微服出宮，尋花問柳的證據。
影片的結尾，沉浸在勝利喜悅當中的包龍星，忽然聽到了皇帝因為染上花柳病暴斃的訊息，立刻哭到在地，這似乎暗喻了“來自皇帝的正義”也是相當脆弱，並且容易消逝的。
02
客觀地說，在秦漢以來確立的
“皇權-官僚體系”
的架構中，皇帝是唯一有動力從政治上考慮問題，維護“正義”的人。
為什麼呢？
因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天下既然是皇帝的，那麼他當然不希望矛盾激化到自己坐不穩皇位的程度。
凡是認識不到這一點皇帝，皆為
“昏君”、“暴君”
，能認識到則為“明君”。
但對皇帝以下的各級官僚來說，天下既然是皇帝的，那麼自然由皇帝去操心，自己只要保住官帽、保住榮華富貴就可以了。
封建時代，民間長期存在的
“只反貪官，不反皇帝”
的思維慣性，就和皇帝與官僚的這一區別有關。
但在官僚和皇帝的博弈中，皇帝註定是輸家——因為皇帝要依靠官僚為他提供資訊，就無法解決資訊不對稱的問題；皇帝要依靠官僚機構落實他的政策，又無法解決力量不對稱的問題。
所以，崇禎皇帝自盡之前，嘆道：
“朕非亡國之君，臣皆亡國之臣”
，還是相當有道理的。
扯遠了。
03
《九品芝麻官》的“留白”之處是：正義不能靠一個有花柳病的皇帝，而應該另覓他途。
這部電影是悲劇，還是喜劇？
揆諸社會現實，仍然令人黯然神傷。
應該還是悲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