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雀記》:運用獨特的敘事技巧和意象書寫小人物的命運

蘇童,本名童忠貴,中國當代作家,中國作家協會第九屆全國委員會委員,先鋒小說的領軍人物之一。1963年1月生於江蘇省蘇州市。1980年,考入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

1983年,開始發表作品。1985年,發表小說

《1934年的逃亡》

。1988年,發表小說

《妻妾成群》,

後來被張藝謀導演改編成

《大紅燈籠高高掛》

。1996年,發表長篇小說

《米》

。1997年,出版長篇小說

《菩薩蠻》

。2013年,出版長篇小說

《黃雀記》

。2015年8月16日,憑藉長篇小說

《黃雀記》獲第九屆茅盾文學獎

他的主要作品還有

《罌粟之家》《我的帝王生涯》《碧奴》《茨菰》《河岸》《瑪多娜生意》,

其中

《茨菰》

獲得第五屆魯迅文學獎;

《河岸》

獲第三屆英仕曼亞洲文學獎和第八屆華語文學傳媒大獎年度傑出作家獎;

《瑪多娜生意》

獲得了百花文學獎。

《黃雀記》這本著作最初的書名是

《小拉》

,小拉是當年南京流行的一種交誼舞,後來怕讀者不知道小拉,被作者根據“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典故,又改成抽象的名字《黃雀記》。很有意思的是,全文並沒有真的出現黃雀,這裡的黃雀是一種隱喻,指的是無處不在的命運。

01

小說的故事並不複雜,以青少年的成長為主題,講了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發生的一樁強姦案,保潤、柳生和仙女之間的情感糾葛。據蘇童本人說作品的靈感來源於自己青少年時期,鄰居家的一位老實男孩捲入一場強姦案中,儘管他不相信這個事實,可是由於當時社會、時代、人性等原因,男孩走上了人生另一條軌跡。

小說分為三個部分,第一部分保潤的春天,第二部分柳生的秋天,第三部分白小姐的夏天。每一部分大概7萬字左右。每一部分獨立成一箇中篇故事,又相互聯絡成一個長篇。

小說中的主要人物

保潤

不善言辭,性格孤僻,暗戀仙女,卻受到仙女的打擊,平白無故入獄。保潤十年的青春在獄中度過,他在身上刻下四個字:君子報仇。出獄以後,保潤起先保持了他善良的秉性,並沒有真的報仇,而是想和解。但是,因為他誤解仙女和柳生又一次背叛了他,在柳生的新婚婚禮上,保潤殺了柳生。

柳生

是小說中的另一個重要人物,他生性狡猾、油腔滑調,不管是外形、家境都很不錯,頗得仙女的喜歡。柳生強姦了捆綁著的仙女,卻讓保潤代替他坐了十年牢。柳生僥倖地活著,他想贖罪,所以一直照顧著保潤那位在精神病院的祖父。

柳生的母親總是警戒他,

你的快樂是撿來的,不要骨頭輕,夾著尾巴做人吧!你的自由是撿來的,不要骨頭輕,夾著尾巴做人吧。你的全部幸福生活都是撿來的,不要骨頭輕,你必須夾著尾巴做人。

這種負罪感抑制了青春期特有的快樂,使他變得謙卑而世故。

十年後再見到仙女,他精神受到巨大折磨,不僅感到羞恥,還很痛苦,不願意面對過去做過“黃雀”的他。最後,在自己的婚禮上被保潤殺害。

仙女

是小說的女主,她從小跟著爺爺奶奶一起長大,住在井亭醫院,爺爺是醫院的花匠。

誰都承認仙女容貌好,尤其是喂兔子的時候,她歪著腦袋,嘴巴模仿著兔子食草的口型,一個少女迴歸了少女的模樣,可愛而嫵媚。

這樣一位美麗的仙女本質上卻是孤獨的,她在老花匠夫婦的膝下長大,也可以算是育田基地裡的一棵幼樹,只不過花草樹木都有朋友,她沒有。陪伴她的,往往是自己的影子。那個戴眼鏡的男人在昏睡的仙女身上蹦來跳去,仙女對奶奶哭著喊著為什麼要跟鬼住在一起?仙女想離開這裡。

仙女長大被柳生強姦後離開了這裡,隨後又去了很多地方,十年後再次回到這裡,雖然她的名字改成了白小姐,然而,她依然要面對過去的罪與罰。她被男人拋棄,遊戲於多個男人之間,懷上了不知道是誰的種。柳生死後,被人追打,她跳下河,被河水清洗。仙女有了羞恥感,生下孩子交給保潤的祖父,消失得無影無蹤。

以上就是小說中的三個重要人物和發生在人物身上的故事情節。接下來我要從蘇童在這部小說當中的敘事結構和意象來分析這部作品。

02

在我看來,這部作品優秀之處在於蘇童用獨特的敘事技巧讓文字展現出寓言般的深刻意蘊,呈現出濃厚的詩意色彩,給讀者帶來悲愴美的享受,讓人禁不住對每個人的命運唏噓不已。

記得落詩老師分享過沈從文關於一篇《論技巧》的文章,“

有思想的作家,若預備寫出一點有思想的作品,引起讀者注意,推動社會變革,作家應當作的第一件事,還是得把技巧學會。

什麼是敘述技巧呢?最基礎的敘述技巧有

敘述人稱

,例如第一人稱、第二人稱、第三人稱;

敘述順序

,順序、倒敘、插敘、補敘、平敘等;

敘述手法

,懸念、伏筆、襯托、鋪墊、對比、欲揚先抑、反轉等。

那麼《黃雀記》中有哪些敘事技巧值得我們學習呢?首先是獨特的

敘事結構和視角

,小說三個不同的部分從三個不同人物的視角出發來講述的,統一於一個完整的時間軸,透過因果連線組合的。

在小說中,不同的敘事視角讓人看到了命運之手對不同人物的命運掌控,符合蘇童小說的宿命論。保潤、柳生、仙女的一生帶有不同的宿命色彩。他們的命運跟水塔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不斷地出發,又不斷地回到原點。

小說的結構,第一部分以保潤的視角講述,講了保潤祖父每年都要去拍照,丟了魂以後被送進精神病院,遇見仙女,被人冤枉入獄前後的過程。第二部分以柳生的視角講述,母親讓他夾著尾巴做人,照顧保潤祖父來救贖。第三部分以仙女的視角講述,介紹的是遊離在外的白小姐(仙女)懷孕後回到香椿樹街,再次掀起波瀾的故事。

蘇童將這個故事分割成了三部分,每個人在自己的部分是主角,在他人的故事情節中又成了配角。故事不斷的發展,情節不斷的完善,人物的形象愈來愈立體。同時,三個標題以春夏秋為標題,也讓讀者感受到了寓言化的詩意效果。

所以,我們寫小說的時候可以不拘泥於從頭到尾只用一個人的視角,也可以從多人的視角出發,講述各自的故事,看似獨立,其實統一於一個故事當中。

03 注重意象的營造

我們接下來看小說的意象。什麼是意象呢?“意”為藉助客觀物象表達的主觀情意,“象”是與主體發生情感關係的客觀物象,意象作為一個核心概念,在中國古典文論及西方文論中都有論及,並在文學作品中被廣泛地使用。

在寫作中,注重意象的營造一直是中國古典詩人熟悉的創作傳統,也是中國古典美學重要的美學範疇。在古典小說中,意象往往是觸發深層隱喻的錦上之花,像《紅樓夢》中的通靈寶玉。

我國當代很多小說家從意象入手,試圖在創作中建設一種充滿現代意識的中國作風和中國氣派。例如沈從文的“渡船”、魯迅的“人血饅頭”、戴望舒的“丁香”。《黃雀記》中照片、魂魄、水塔、繩子等。

每年春暖花開的時候,祖父都要去拍照。

這一句是全文的開頭,

照片

是作為引子出現的。文章的開頭以保潤的祖父尋死不成,便決定自己張羅自己的葬禮拉開序幕,每年祖父都會去拍一張遺照。保潤承擔了去照相館拿照片的重任。

由於失誤,保潤錯拿了一位女孩的登記照,而這張照片引出了接下來兩個情節。一個是祖父丟了魂,一個是保潤暗戀這位叫仙女的女孩。接著,再次寫到照片是保潤從廚師學校回來,看到祖父的遺照落在土坑裡,

祖父的目光大部分被泥漿所阻隔,剩餘的一簇,是纖細的受難者的目光,它由下而上,虔敬地仰視寶如你,向保潤呼救,保潤,救救我,救救我!

可以說,在當時社會轉型時期,重金錢而忽視親情的背景下,只有照片承載著祖父的靈魂,拷問著子女們的良心。多麼的諷刺和荒誕!

水塔

作為蘇童筆下的另一個意象在文中前後出現多次,是非常重要的一個地方。它既是罪惡之地,強姦之事發生在這裡,三人的命運因此改寫;同時,在第二部分中它搖身一變又成了供奉菩薩香火贖罪的地方,目的是幫助住在醫院的富翁驅邪,極具諷刺意味。

而且,水塔後來成了三人落難後又再次迴歸的地方,保潤出獄後不想回到冷冰冰、人情淡漠的家,來到了這裡;白小姐(仙女)被人拋棄懷孕後也到了這裡;仙女生下孩子,交到祖父的手上,祖父抱著孩子坐在水塔的臺階上。水塔見證了罪與罰、自我救贖,當所有人都離去,它依然屹立在那裡。

繩子

在文中也是反覆出現,是全文最重要的意象。繩子分為有形之繩和無形之繩,在蘇童的眼裡,有形之繩是一件藝術品,繩子由綠色和白色兩種纖維揉制而成,一指粗細,繩結有菠蘿結、香蕉結、梅花結、桃花結、民主結。

最初,繩子是用來捆綁祖父的,為了阻止祖父到處挖掘,保潤專注於利用祖父的身體,搞革新,搞試驗,研究最完美的捆綁工藝。祖父身上的繩結,最多的一天出現了六種花樣。捆綁術是保潤最為出色的魔術,他甚至被院方邀請去作報告演示。多麼的荒謬!

繩子也作為無形之繩,捆綁著保潤、柳生、仙女三人的命運,捆綁著他們靈魂的自由。他們始終無法擺脫心理的陰影,造就各自悲劇的命運。

魂魄

在小說中同樣屢屢出現。保潤的母親在祖父去了精神病院後,拆了祖父的床。

祖宗們的幽魂從木縫裡崩潰四散,不同的祖先有不同的心胸,有的寬容後代,默默地走上遷徙之路,有的心胸狹窄,絕不寬容不孝子孫。

在描寫“魂魄”系列時,寫出了人們的麻木、冷漠, 體現出現了許許多多畸形的負義的毫無感恩心,沒有道德底線的人物。

所以,如果我們能在寫小說過程中如果能提前構思一些意象,例如代表青春的向日葵、陽光、帆船等;代表戰爭的長城、羌笛等,無疑能為文章增光添彩,讓讀者產生一種愉悅的美的感官體驗。

總體上,如果大家的小說能從敘述技巧和文字結構、語言意象等幾個方面去著手,我相信一定是個非常棒的文學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