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是一部將鏡頭聚焦在社會邊緣化人群的紀錄片，由導演徐童於2009年執導，獲得第6屆中國獨立影像年度展CIFF年度十佳紀錄片。該片以殘疾算命師傅歷百程和他“聾啞傻瘸”的妻子石珍珠的經歷為主線，以來找歷百程算命的形形色色的人及他們對生活的渴望為支線，將這些遊民的生活毫無保留的展現在觀眾面前。
天殘地缺：歷百程和石珍珠的夫妻緣
歷百程祖籍河北青龍縣，家裡有兄弟四個。父母去世後將祖屋留給大哥，從那以後他開始了流浪生涯。他身有殘疾，不良於行，好在有個能給人算命的本事，能勉強養活自己。
歷百程獨自行走江湖，常常感到孤獨。40多歲時，他聽說有個附近的村子裡的一戶人家有個智障的妹妹石珍珠，哥嫂無心照看，無論冬夏都讓她住在院裡搭的簡易棚子裡，生活悽苦。歷百程有心聯絡上這戶人家，看能不能把石珍珠娶回來，但無奈沒有門路。
事情竟很快有了轉機，因緣巧合下，歷百程遇見了石珍珠的哥哥，他詢問石大哥自己能不能娶他的妹妹，馬上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石大哥提出要歷百程拿出300元錢的聘禮，在討價還價下，歷百程給了130元，就這樣從石家簡易的石棉瓦棚中帶走了石珍珠。二人在1995年領了結婚證。
在遇見歷百程之前，石珍珠的生活令人觸目驚心：她天生聾啞，10多歲就沒了父母。哥嫂將她安置在院裡的棚子中，裡面只鋪了麥稈。冬天時下雪，石珍珠凍得直叫喚，去敲門，哥嫂也不給開門。
大概是被凍怕了，和歷百程在一起以後，石珍珠最大的愛好就是撿別人不要的舊衣服。用歷百程的話說，她“見到衣服就不要命”。
談起自己的妻子，歷百程說她“死裡逃生，命大，聾啞傻瘸都佔全了”“心眼好使，一下雪，先把自己家門前掃了，又去掃別人家的”。石珍珠生活無法自理，不能洗衣做飯，全靠同樣有殘疾的歷百程照顧。歷百程坦言自己找石珍珠只是希望有人能陪伴生活，“有這麼一個女人，就感覺好像幸福似的。”
經歷了無數苦難的石珍珠，在鏡頭中總是無憂無慮的笑著，和歷百程並肩而坐時，喜歡依偎在他的肩膀上，這個時候歷百程總會罵罵咧咧的推開她。
算不盡芸芸眾生微賤命，回頭看五味雜陳奈何天
唐小雁
唐小雁，原名唐綵鳳，是《算命》中出現的第一個找歷百程算命的人物。她找歷百程算命，求的是姻緣。
經過歷百程的掐算，唐綵鳳是個孤單命，如果想改命，只能靠改名字。歷百程給她擬了唐小閔、唐小惠、唐小雁三個名字，唐綵鳳選擇了唐小雁，又按照歷百程的指導，把名字寫在紙上供起來，從此以唐小雁這個名字示人。
唐小雁命運坎坷。她16歲離家闖蕩，17歲差點被強暴，20歲險些命喪通緝犯之手。後來兜兜轉轉，在高碑店附近開了個按摩房，帶著2個小姐做營生。
唐小雁是潑辣的，她可以拎著賴在店裡不走的無賴衣領，把他趕出店裡，又大棒伺候，打破了無賴的頭；她又是脆弱的，酒後和店裡的小姐說起辛酸往事，悲傷的無法自抑，淚流滿面；她又是義氣的，乾女兒開口要兩三千的改口費，她爽快的數了4000給她，又把這些年和男人打交道的經驗苦口婆心的教給她。
她靠自己應付了太多事情了，在內心深處最柔軟的地方，她渴望一個堅實的依靠。
尤小云
尤小云是個看起來文靜，說話輕聲細語，十分客氣的女孩。她問歷百程：“叔，我年底要辦件事，您看能辦成嗎？”
她想辦的事，是想辦法走走門路，讓服刑的丈夫能稍微早點出來，一家人過上個團圓年。為此，她付出了很多辛苦，也忍耐了很多委屈。
為了儘快賺到錢，尤小云和唐小雁走上了相似的路。她在一個老闆手下做小姐，和老闆三七分成，接一個客人能賺70塊。剛入行的時候，偶爾會被無賴的客人欺負，吃虧後只能反省自己，希望自己性格能變得更好。還要時刻如履薄冰，擔心被警察抓住。
“只要能早點把我老公弄出來，這些我都無所謂。”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很平靜。
歷百程給了尤小云很大的安慰，他說這個事“佔成”，應該能夠順利。
歷百程的乞丐兄弟
歷百程帶著石珍珠回到老家，在街上遇見了他的兩個朋友：乞丐老田和老鄭。在歷百程出去闖江湖之前，和這兩個朋友很要好，“有共同語言”。
老田和老鄭白天以乞討為生，晚上住在室外一處背風的水泥地上，各有一套鋪蓋。面對導演徐童，老田不好意思的說：“就不讓你坐了，這都不乾淨。”
歷百程把他的這兩個朋友稱為“散佛”，說他們沒有正常生活的思想，佛把怕凍的那根弦從他們身上摘下去了，所以凍不壞。
老鄭和老田會熱切的對歷百程說起一個因車禍身亡的朋友，也會因過去熟悉的“暗門子”遷走而感到惱火。笑言生死，囿於慾望。
白描出的複雜人性
《算命》使用了白描的拍攝手法。導演對他鏡頭中的人們沒有評價，沒有干預，沒有粉飾。每個人都用自己的行動和語言勾勒自己的人生，導演和觀眾一樣，只是一個旁觀者。
如果放在小說裡，石珍珠的哥嫂虐待殘疾妹妹，是板上釘釘的反面人物，而在紀錄片中出現他們的身影時，卻又讓人恨不起來。
闊別十多年後，歷百程帶著石珍珠回“孃家”看看，哥嫂很熱情的接待了妹妹和妹夫，唸叨著妹妹也老了。石大哥坦誠的承認歷百程伺候石珍珠比自己周到，又開始碎碎念從八九歲開始就失去雙親，開始放羊的往事。
石珍珠的嫂子說話聲音洪亮，但咬字不是很清晰，她在石珍珠被歷百程帶走後就聾了。或許這是老天對她在石珍珠冬天敲門卻無動於衷，恍若未聞的懲罰吧，乾脆真的讓她聽不見聲音了。
石大哥誇讚歷百程：“你養活石珍珠，這輩子修，下輩子就好了，這才是修好呢。”這與歷百程的人生格言“放生不如養生”不謀而合：將小動物放生，不如養著它們，它們會報答的。
石珍珠居住過的簡易棚子
歷百程和石珍珠的人生，似乎沾染了因果和宿命的味道。
石大哥嫌歷百程給妹妹留的髮型不利索，拿著剪刀親自上陣，給妹妹理髮，歷百程一百個不願意。最終只是剪了劉海，後面的頭髮還得繼續留著。
後來歷百程說出了裡面的“門道”：石珍珠的頭髮與他的財運息息相關，留長了財運就好，剪短了馬上就不行了，所以這些年他一直不讓石珍珠留短髮。石大哥的理髮手法稱不上高明，歷百程看著妻子的新發型還是笑了。
這對苦難夫妻的相濡以沫，互相扶持是《算命》難得的亮色，然而導演無意維持這份美好。在紀錄片的後半段有幾句歷百程的獨白，他說：“沒媳婦，想媳婦，有媳婦，煩媳婦。不應該，當時不應該搞石珍珠，現在是再想和她分開，現在是，不忍心。”
歷百程對待石珍珠，最開始大概就像他所說的“貧不擇妻，寒不擇衣，慌不擇路，飢不擇食”，只是一個不得已的選擇。共同生活了十幾年以後，他否定了當初的選擇，但依然願意對妻子負責。“不忍心”是這個老人的真心和人性光輝。
結語
《算命》在冬季拍攝，這個寒冷的季節使整個片子充斥著壓抑感。片子中出現的每個人都有苦澀絕望的人生，你無法想象任何一個人的遭遇落在自己身上會是什麼樣子，你人生中遇到的最大挫折也比不上他們的零頭。
導演徐童拍完乞丐老田和老鄭後，曾經問歷百程這樣活著有什麼意思，歷百程回答說：“這話說的，沒樂趣就不活著啊？這話說的，太無情了。”
正如餘華所說：人是為活著本身而活著，而不是為了活著之外的任何事物所活著。
歷百程，石珍珠，他們就像被岩石壓住的種子，似乎已經沒有生的希望了，但還是憋著勁，在石縫中綻放自己的生命，盡好造物主賦予的守護生命的責任和使命。
如果你對生活心灰意冷，看完《算命》，也許會重振旗鼓，努力生活。
作者：
@夜雨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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