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一名退休的銀行行長。
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我一直是那麼的嚴厲苛刻。
因為，我不允許我犯下任何的過錯。
所以，我習慣了冷漠。
退休後的日子，我更是清閒無聊。
我在園區的每個角落，警覺地視察著，看看有沒有哪一棵樹的果子被外面混進來的女人偷窺著。
我討厭隔壁小區的無所事事的家庭婦女們，成群結隊地來園區遊玩。
我一直覺得這不是她們應該來遊玩的地方。
老老實實待在自己的地盤，難道不好嗎？
我就是這樣想的。隨著年齡的增長，我越來喜歡安靜地生活。
我不打擾你，你也不要來騷擾我。
就像幾年前，物業安裝健身器材，我看著那些龐大的器物，心裡恨死了。
安裝那麼多器材做什麼呢？要勾搭更多的人來吵著我嗎？
她們一個勁地打牌，一整天打牌不回家，可怎麼辦，那我中午還能睡覺嗎？
我看著一個個器材種下，心裡只幻想著把它們連根拔起。
一開始我忍耐著。
可晚上，當我一夜無眠，幻想著那可怕的場面，熱鬧的場面時，我就恐懼了。
我甚至在夢裡，和那些打牌的老女人們打了起來。
她們拿著手機對著我拍照，說我管得太多了。
我說，你想怎麼著吧？我就是有能耐。
隨後，我也被她們惹怒了，我拿起電話就給我的小弟打了過去。
“你，趕緊帶人過來，越多越好！”
說完這些我就結束通話了電話，大聲地衝著那些看起來平民的不能再平民的女人們大喊，“你們給我等著！”
有一個女人竟然和我拍板，“你誰啊？等著就等著。
我們犯法了嗎？
你也別得意，我已經把你錄下來了，一會我就發到網上，讓大家都見識見識你這位大人物。
對，我想你應該是了不起的大人物吧？”
我氣得咬牙切齒，妻子的話再一次在耳邊想起，“你遇事要控制自己的脾氣。
園區裡的人，來來往往的，都不是你的部下，你不要太過招搖了啊。”
對於妻子，我還是畏懼的。
誰叫她家比我家富裕，高階，那麼多呢？
02
想當初，我一個小小的職員，妻子死活看上我了，不顧她當銀行行長的父親的反對。
硬是以死相逼，要和我在一起。
所以，那時，我就發誓，我一定要出人頭地。
妻子對我點點頭，“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會變得很了不起。否則，我怎麼會愛上你這個窮光蛋呢？”
妻子後面的那一句話，我聽了痛苦至極。
但她是千金小姐，我能恨她嗎？
不，我不恨！
對於人，我向來分得清清楚楚。
所以，在我的家裡，我一直是充當照顧人的角色，我把家裡所有的活都包下了。
如今，退休後，我更是無比勤快。
妻子是潔癖，長久的婚姻生活，我也潛移默化了。
妻子擁有的一切，我也漸漸擁有了。
只是，我發現了一個奇怪的問題，隨著我年齡的不斷增長，妻子越來越不那麼愛慕我了。
甚至對我生出了厭惡。
我想大多數夫妻都是這麼走過來的。愛情，哪有什麼永遠的保質期呢？
所以，對於妻子對我的態度的轉變，我並不那麼介意。
畢竟，我已經不再是年輕帥氣的小夥子了。
所以，我把一切的精力，留在了照顧我的花園上。
我的花園也不是一開始就這麼大的，那都是一點點累積的過程。
每當我看著我家偌大的花園時，那些樹上結滿了的果子，我就無比自豪。
那都是我退休前不曾親眼目睹的過程。
如今的田園生活，是我深愛著的。
儘管每每果子多得吃不下，吃不完，可那又怎麼樣呢？
我還是願意欣賞，它們在樹上慢慢凋零的樣子。
那也是一種美麗的風景不是嗎？
所以，夢裡的情形，也讓我和現實有了某些牽連。
萬一，哪一天，那些老女人們，跑來摘我的果子，怎麼辦？
天哪，太恐懼了。
真是不敢想象。
於是，那個夢之後，我將我的花園牢牢地圈了幾層。
再在各個可能的死角，裝上了監控。
03
對於監控這個東西，我亦是深愛的。
無論發生了什麼，它都不會錯過。
從它那裡，總能找到我想要的。
有時候，我空閒的時候，就會坐在監控室，看著那些過去的畫面，那也是一種懷念。
當人越老了，對時間這個東西越明白了。
珍惜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是的，我無比珍惜。
包括這花園的，果園的，每一個角落。
如果你前來遊玩，你會發現，裡面沒有小草一棵。
這都是我勤勞的結果。
健身器材安裝了一週後，我的心情還沒有好起來。
我陷入了更深的幻想之中。
已經不是幻想了，還夾雜著夢境，不是嗎？
所以，這一天午後，我決定行動了。
我必須將那些能夠供老女人們打牌的桌子卸掉。
我來到那些健身器材旁邊，我試著用手去晃動桌子。
別說，真結實。
這材質，絕對是正品。
於是，我決定親自跑物業一趟。
我要去和他們談談，不，不是談談，而是下達我的命令。
在我們這個城市，沒有幾個人敢不給我面子。
我的底細，物業也一清二楚。
所以，我大膽決絕地提出了我的要求。
那些我認為的不合理的器材必須馬上拆除。
我原本以為他們會上報請示一下，沒想到，竟然當場就答應了。
嗯，聰慧。我不得不這樣說。
人嘛，何苦自己為難自己呢？
在這個物慾橫流的世界，會站隊，懂得低頭，也是一種美，一種智慧。
所以，我對他們，笑臉相迎。
拆除器材的時候，竟然有一個帶孩子的女人跑來問為什麼不安裝滑梯？
天哪，這個愚蠢的女人，我說她一定是腦子進水了吧？
桌子我都要卸掉，你說，滑梯，那麼吵死人的東西，它能在小區裡生存下去嗎？
幼稚！
我從心裡說出了這兩個字。
畢竟，那女的也是園區的業主，不是嗎？
所以，我只能哈哈。
當我看著被抬走的器材時，我的心裡終於安寧了。
太好了，從此再也不用擔心老太太們來這裡打牌了。
回家後，我哼著小曲出現在妻子面前。
“老婆，搞定了！”
“搞定了什麼？”妻子用一種不冷不熱的表情看著我。
我不介意，我習慣了。
我知道，她的眼裡再也不會出現年輕時，對我濃濃的愛意了。
這大概就是時間釀造的果。
“器材啊，連根拔除了。”
“呵呵，你樂了，那其他人呢？”
“管別人幹嘛？”
“你越來越自私了。真讓我嫌棄。”
“你說什麼？我還不是為了你嗎？你一聽見風吹草動，就無法入眠。我幫你除掉了禍害，你還說我？真是讓人失望。”
“你做事情的事情，不要總是打著我的旗號好不好？你怕自己休息不好，就說自己，行嗎？”
“怎麼了？一回來就吵吵。”我的岳父從書房裡出來了。
“爸，沒事。我們就說說話，您回屋看書吧。”
“別打岔。說吧，發生什麼事了？”
我並不想解釋，畢竟，這都是為了大家好。
妻子見我不言語，就代替我了，岳父聽後大發雷霆。
“你怎麼能這麼自私地，只想著自己呢？你趕緊讓他們把器材抬回來。”
“爸，要是放在那裡，有人打牌會吵著我們的啊。您不是也喜歡安靜嗎？”
“你以為就你中午休息，別人中午就要在那裡一直打牌吵吵嗎？再說了，就算人家不回家，你怕吵著你了，你關窗戶不行嗎？”
“那什麼，關窗臺哪來的新鮮空氣啊，我不習慣。我要開窗戶睡覺的。”
“你怎麼那麼多事呢？總之，這是你自己的事，少加到別人身上。
再說了，你怎麼就斷定別的女人們過來我們這裡打牌呢？園區其他地方一樣可以打牌啊。
告訴你，你就是杞人憂天。你趕緊給物業打電話，讓他們把東西抬回來。別丟我們老蔡家的臉面了。”
岳父說這些話時，我的心裡還是氣呼呼的。
“你還傻站著幹嘛？還不快去打電話。”妻子也催促著。
“我不打了。”
“怎麼，你覺得你做對了？”妻子再一次質問我。我從來沒見過，她態度那麼惡劣，堅決。
“不是，我親自去一趟物業，不行嗎？”在這個家裡，我低姿態快一生了。
如今，還要繼續。
我心裡多少是悲哀的。
可想想，誰讓老婆下嫁了呢？
關於下嫁這件事，我突然想起了我一位律所合夥人的姐姐，我那朋友的姐姐，久久不嫁。
問她原因，竟然是要等著下嫁。
說嫁給一個比自己家境差的男人，那男人就會對她俯首稱臣了，這樣也就確保了她永久的女皇地位。
我當時聽了，心裡咯噔一下。
如今，此刻，當我走在通往物業的路上，我想起我的妻子，我的岳父，我的岳母。
她們一直都是我的掌上明珠。
我想這就是朋友姐姐期待的下嫁吧。
會有那麼一個人，一直把你捧在手掌心。
我想著想著就哭了。眼淚竟然不爭氣地流了出來。
如果我的家庭條件比妻子的條件優越很多，那麼，我是不是就會過得更加快樂幸福呢？
我不知道，畢竟，人生無法重來。
我已經走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候。
當我來到物業大廳時，工作人員有些緊張，“怎麼了，這是還要再拆嗎？再拆，我們沒法交代啊？”
這話，是我用意念感知出來的。
“什麼？再裝回去。於行，您確定嗎？”
我點點頭。
就這樣，他們在前面抬著，我在後面跟著。
這一段短暫的距離，我竟然走了太久。
每一步都覺得痛苦。
當我到達時，他們早已經安裝完了。
他們朝我笑笑，我擠出一絲苦笑。
沒人敢向我發問，“於行，你怎麼就又改變主意了呢？”
他們是這樣說的，“於行，你真棒！”
我衝他們笑笑，“哦，搬回來，就很棒了嗎？”
他們走後，我還在原地不動。
我不想馬上回家，我要靜靜。
後來的後來，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這幾年，竟然沒有一個女人來這裡打牌。
我覺得異常奇怪。
想起自己當初的擔憂，突然覺得可笑。
這一天，我像往常一樣，在園區裡巡邏。
突然我發現了幾個女人，在一棵果樹下竊竊私語。
我走了過去，“你們好啊！”我熱情地向她們打著招呼。
“我們就只是拍拍照片。”
“嗯，我知道的。拍吧。要不要我幫你們拍個合影啊？”
“啊，哈哈，好啊！”
其中一個女人遞給我手機，我接過來。
04
“（⊙o⊙）哇，你拍的真好看啊。你是不是學過攝影啊。你怎麼能把拍得這麼好看呢？”
“就是啊，要是我老公看見我這張照片，估計都不認識我了。”
“嗯嗯，我今天可是素顏的哦，竟然也這麼美，你快轉發給我，我要馬上發朋友圈。”
我一聽就樂了。
我從沒想到，我小小的舉動竟然能帶給她們這麼多的快樂。
我再回想著我夢裡的情形，倘若我對那些打牌的女人們懷抱仁愛之心，我想就不會是夢裡出現的情境。
我又突然想起了我那農村的去世的老孃，老孃在世的時候，只要家裡有點吃的，種的蔬菜水果什麼的，都會拿去和鄰人們分了。
如今我那夢裡，我那麼苛刻，又是做什麼呢？
“修得菩提心。”這是老孃在世時的口頭禪。
老孃原本不知曉這五個字的含義，那是有一次，一個化齋的和尚，教會老孃的一句話。
老孃說，她沒有文化，但她一定要把那句話牢牢地記下。
這一天我去了一趟老孃的墳前，和老孃說了很多心裡話。
有開心的，有不開心的。
無論如何，我覺得我變了。
我的腦海中，總會浮現出那些女人們開心的笑顏。
她們感謝我替她們拍合影的畫面。
回家後，當我走在園區，第一次，我對周遭的一切，放下了警戒。
我甚至去了花園和果園，解開了那道沉重的枷鎖。
那鐵門，再也用不上了。
縱然真的有人進來摘幾個成熟的果子，折一束嬌嫩的花兒，那又如何？
倘若我的所有能帶給你快樂，那麼，我又有什麼捨不得？
作者：蘭林小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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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林小主
作者簡介：
蘭林小主，北教傳媒2007年度最佳新人獎，2017年百城百刊江西賽區讀者最喜歡詩人獎，2020年今日頭條青雲計劃獎，2021年第四屆世界最美愛情詩大賽世界最美愛情詩歌獎，2017年出版個人詩集《愛在人間》，2021年出版電子書、長篇小說《我在紅塵中遇見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