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離婚後雙方各用什麼姓氏?

那天,當謝麗爾孤身一人在家中填寫離婚檔案時,這個問題下方的橫線上一片空白,這意味著她可以想寫什麼就寫什麼。

她不會再用丈夫的姓氏,也不想用回這之前的。

她絞盡腦汁,搜腸刮肚,甚至羅列出自己喜愛的小說中的人物姓氏,以求獲得靈感,但都覺得不太合適。

直到“斯特雷德”——strayed,躍然腦際,這個詞的詞義簡直就是她此時的人生寫照——迷失。

就像一條流浪狗,a stray dog。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Cheryle strayed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四年前,22歲的她正站在狹小的醫生辦公室裡,右手死死地攥著不停顫抖的左臂。

她茫然地看著醫生一張一合的嘴和無能為力的表情,心裡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一句話:

“母親就要走了!母親就要走了!母親……就要走了……”

她又想起了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母親帶著姐姐、弟弟和6歲的她逃出冰冷、暴烈,令人絕望的家,眼裡含著淚,鼻子裡淌著血。

從此,父親從她的生命中消失了,母親靠著一份又一份沒日沒夜的工作含辛茹苦地將他們養大。

吃的是用政府救濟券購買的食品,玩的是母親從打工的塑膠工廠拿回的殘次品。

可母親永遠那麼樂觀。

她會用食用色素摻到糖水裡,哄著他們說那是橙汁、檸檬汁之類的“昂貴”飲料,並用貴族家庭裡英國管家的倫敦腔問他們:

“女士們、先生們,還要再來一杯嗎?”

每次都惹得他們捧腹大笑……

“我們不窮,”母親曾經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謝麗爾,“因為我們有好多好多好多的愛。”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從左至右:謝麗爾、弟弟、母親、姐姐

可是,“母親就要走了。”那位給予謝麗爾無限愛和溫暖的母親,那位45歲、不抽菸、崇尚自然的素食主義者就要因晚期肺癌走了。

母親是在被查出癌症後的第49天去世的,而謝麗爾卻久久不能從這種切膚之痛中走出來。

每每想到母親喚她“親愛的”時的音調,和撫慰她憂傷時無可替代的目光,她的心就會抽泣淌血。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謝麗爾19歲就結婚了,丈夫長她兩歲。當年他們愛得轟轟烈烈、死去活來,並用結婚的方式證明了彼此愛的瘋狂。

母親去世前後,丈夫一直陪伴在她身邊,關懷備至。這份愛情與共同的經歷,真該能讓他倆長相廝守才對。

可母親去世的悲慟,反而使謝麗爾在面對男人的誘惑時變得格外軟弱。她揹著丈夫開始和不同的男人約會、接吻、翻雲覆雨。

呻吟、嚎叫、大汗淋漓、以及高潮處的快意,對於她與其說是享受,不如說是帶有自殘意味的排毒。

但面對丈夫的真誠和關愛,她卻無法將謊言與內心的羞恥掩埋。終於,她將自己出軌的事實和盤托出,親手葬送了自己婚姻。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26歲,一個孤兒,謝麗爾·斯特雷德不僅離了婚,還與弟弟、姐姐漸行漸遠。

作為一名沒有拿到學位的大學畢業生,她幹著一份收入微薄的餐廳服務員工作,卻身負要到43歲才能還清的助學貸款。

居無定所,孤苦伶仃,她本已走入人生的谷底,但這似乎還不夠,她欣然接受了狐朋狗友“饋贈”的海洛因,在骯髒的公寓裡吞雲吐霧,在“極樂”的幻境中忘卻多舛的命運,並在短暫的虛幻消散之後承受擴大了千倍的內心失落。

直到有一天,一個人用刀子抵著她的脖子,洗劫了她身上最後的10美元,在迷離恍惚中,謝麗爾想起了曾經看到的一樣東西。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太平洋屋脊步道》——她想起了前不久在一家戶外用品商店排隊時無意間從書架上取下的那本旅行手冊。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太平洋屋脊步道(The Pacific Crest Trail)是一條綿長的野外步道,全長4286公里,從美國與墨西哥邊境起始,蜿蜒過美國加州、俄勒岡州和華盛頓州,直到美國與加拿大邊境。]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當時她拿起那本書純粹是為了打發時間,而如今,這本書被賦予了新的含義:

一種標誌,標誌著自母親去世後她對自甘墮落的頹廢生活的反省;

標誌著她對改變這一切的渴望,而這渴望已經成為一片荒野,一片她必須探出一條路來的荒野。

抱著這個念頭,她再次走進那家商店,買了那本書,讀了好幾遍,用半年時間拼命工作攢錢。

她將壓縮食品和旅行補給分裝進十幾個箱子,在箱子上標上太平洋屋脊步道沿途站點的名字,託朋友在整個夏天內負責把箱子寄送給旅行中的她。

[太平洋屋脊步道有幾個和公路的交匯點,也會經過一些小村莊或旅遊景點,徒步旅行者通常會事先把食物和補給寄給那裡的郵局,以備在接下來的路途中使用。]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然而,當1995年6月,她真正踏入位於內華達山脈南側和莫哈維沙漠西端交匯點的一處太平洋屋脊步道入口,揹著超出自身體重一半的“怪獸”(超大旅行揹包)跋涉在煌煌烈日下,聽著低矮灌木枯槁的枝葉在熱風中發出咔吱聲時,謝麗爾才想起了旅行手冊裡被她忽視的資訊,作者寫道:

一本旅行手冊又怎麼能描繪出旅行者必須面對的心理上的挑戰呢?

孤寂、焦慮、恐懼、絕望……全都深深地撼動著旅行者意志的根基……

走了還不到5公里,謝麗爾就已累得癱坐在地,呼嘯而來的狂風將她齊肩的長髮肆意掀起。

她用胳膊抱住雙膝,將臉緊緊地抵住膝蓋,發現內心的恐懼正慢慢襲來。

這裡是響尾蛇得天獨厚的棲息地,是美洲獅馳騁縱橫的獵場,也可能是連環殺手如魚得水的樂園……

天哪!謝麗爾明白,“如果我允許恐懼把自己壓垮,那麼這段旅程終將以失敗收場。”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她揪起一把身旁的鼠尾草,在手掌間揉碎,然後把臉湊過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這是母親教她的方法,“能讓人神清氣爽”。

“難道不是母親的離世才使我相信自己能夠平安度過這趟艱險的旅程嗎?”

她對自己說:

沒有什麼更壞的事情能夠發生了,因為最糟的厄運已經降臨過了。

恐懼會導致恐懼,力量也會產生力量。她逼著自己勇敢起來,繼續上路。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就這樣,謝麗爾又繼續行進了7天,不僅沒見到一個人影,還險些踩上一條小臂粗細的響尾蛇。

在戈壁荒灘,她被美洲獅的腳印和鬣狗的糞便嚇出過一身冷汗;

在刺柏和矮松茂密的山地,她也曾狹路相逢過一頭壯碩的德克薩斯野牛。

與此同時,她的雙肩和臀部的部分面板已被沉重的“怪獸”磨得皮開肉綻,雙腳上的水皰也一個又一個地冒出來,然後又破掉。

不僅是心裡上的煎熬和身體上的傷痛,謝麗爾還足夠倒黴。

由於粗心大意,她居然買錯了野營爐子使用的特製天然氣,導致爐子的點火器被堵住。

這意味著她只能靠乾果、肉乾等零食補充能量,卻無法享用需要加熱的烹製食品。

到了第八天早晨,零食幾乎吃光,她必須想辦法修好爐子並買到正確的燃料,否則只能在到達220公里外的下一個補給站之前生吃剩下的烹製食品了。

研究過地圖,她走下步道,沿著一條越野車道行進,以期找到人間煙火。

四個小時後,她終於發現了人類的“遺蹟”——兩輛廢棄的鏽跡斑斑的拖拉機。

一切都好似科幻電影裡的場景:末世裡,一個女人孤零零地從荒野中走來……

這時,謝麗爾看到遠處一輛黃色皮卡正緩緩向她駛來。搖下車窗,探出頭的是一位60歲左右的老人,盯著她的眼神就像之前的那頭德克薩斯公牛。

“你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處境嗎,親愛的?”

老人指指謝麗爾剛剛走過的一座山,“我們正準備炸山呢!”

原來老人是位礦工,正在勘測地形。

那天老人請謝麗爾到家住了一晚,老人的妻子為謝麗爾做了一頓美味的晚餐。

第二天,老人還開車帶她到附近的小鎮修好了爐子並買到了正確的燃料。

告別時,老人對她說:

我生性自由,卻從沒勇氣追求過自由……祝你好運,親愛的。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謝麗爾重新走回了太平洋屋脊步道,沿著內華達山脈繼續北上,時而為自己能熬過之前的艱辛旅程而亢奮;時而為自己居然連摺疊鋸子(毫無用處)都準備了卻沒買一根登山杖的愚蠢而懊惱;時而在灼人的熱浪、暗夜的狼嚎和渾身的疼痛中不斷念叨,“放棄、放棄吧……”

這天,她又在一條小溪邊一面休息一面在腦子裡搜尋著放棄的理由。

突然,從身後的樹叢中躥出一個男人,

“你就是謝麗爾·斯特雷德吧?我是從沿途步道入口的自助登記簿上看到你名字的。”男人很熱情地和謝麗爾打招呼。

謝麗爾先是嚇了一跳,然後在確定來人沒有惡意後,與他攀談起來。

此人名叫格雷格,40歲,是個會計,為了完成這次徒步旅行準備了好幾年。

這次是從美墨邊境的步道起點開始的,計劃一直走到美加邊境的步道盡頭。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你是迄今為止,我在登記簿上看到的唯一一位隻身上路的女性!”

“可我走得太慢了~~~”

“別想太多,你雖然是個新手,但很能吃苦。”格雷格說,

吃苦要算這種旅行中最重要的品質了,你做的事情是常人做不到的。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格雷格的話給了謝麗爾莫大的鼓勵,看著他健步如飛地消失在北面的叢林中,謝麗爾告訴自己:

他能做的事情,我也能做。他並不比我強,沒有人比我強。

可是,謝麗爾並未想到,事實是,格雷格沒做到的事,她卻做到了。

不久後格,雷格在塞拉高地的雪山腳下放棄了。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在隨後的站點裡,有經驗的旅友幫謝麗爾揀出了揹包裡用不著的物品,大幅減輕了“怪獸”的重量,

教會了她如何在行進途中不斷減重,精細到“每天需要把旅行手冊中走過的部分撕下燒掉”。

謝麗爾也幸運的從其它旅友不用的物品中找到一根滑雪杖(可以當登山杖使用)。

她也清晰地感到身上的肌肉在一天天變強,肩膀和臀部的部分面板在經歷了磨破、結痂、再磨破、再結痂的反覆摧殘後居然長出了厚繭。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現在,唯一令她苦惱的就是自己慘不忍睹的雙腳(買小了一號登山鞋惹的禍),除了化膿的水皰,她的幾個腳趾甲也一個又一個地變黑了。

當她走過有時塵土飛揚,有時泥濘黏腳,有時鋪滿礫石,有時落滿松針,或是黑色,或是棕色,或是淺黃色的步道;

當她翻越了是往年兩倍積雪量的塞拉高地,跨過加利福尼亞州北部邊界,踏上俄勒岡州的土地;

她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忍著鑽心的疼痛把一個又一個即將脫落的腳趾甲拔掉。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太平洋屋脊步道在帶給謝麗爾深入骨髓的折磨的同時,也讓她真正理解了這個世界的廣袤。

無論是雪水匯成的溪流,怪石嶙峋的孤峰,銀光閃耀的湖泊,還是路邊可愛的猴面花,直插雲霄的雲杉,盤旋在湛藍天空中的雄鷹……

在這一切面前,人變得無比渺小。

而當這種渺小融入到無限的自然之中,人,便能與自己遠古的祖先同行,便能迴歸曾經孕育自己的母體。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叮噹、叮噹……謝麗爾的思緒被幾聲清脆的鈴鐺聲打斷。

她看到一頭美洲羊駝正優哉遊哉地向她走來。

“啊,”她下意識地伸手拉住了羊駝身上垂下來的韁繩。

“你抓到它了,謝謝!”這時從樹林中走出一位頭髮灰白,面色紅潤的老婦人。

“我就解開繩子一會兒,它就撒歡兒跑了。我叫維拉。”

老婦人咧著嘴笑著,眼裡閃著光,指指跟在身後的小男孩兒,“他叫凱爾。”

“你好,”謝麗爾俯下身子,看著他友好的打招呼,“我叫謝麗爾。”

“你好,”小男孩很有禮貌,“維拉是我奶奶,她正在照顧我。我遇到點問題,不過不能告訴陌生人。”

“是嗎?”

維拉小聲告訴謝麗爾,凱爾和他的母親的生活很糟糕,之前一直在波特蘭市流浪,她是透過一個救助專案認識他們的。凱爾的母親請維拉帶凱爾旅行,讓她把生活安頓好。

“我也有自己的問題。”

“你有什麼問題?”凱爾突然好奇起來。

“就算是跟我媽媽有關的問題吧。”

“你媽媽在哪兒?”

“她去世了。”

凱爾先是很震驚,然後又恢復了平靜,“我媽媽會唱很多歌,我給你唱首歌吧。”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沒有一絲遲疑,凱爾就給謝麗爾唱了一首《紅河谷》。

這歌聲如此清澈,像山間的針溪撫過謝麗爾千瘡百孔的心。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要記住紅河谷,你的故鄉,還有那熱愛你的姑娘……”

在上路兩個多月後,謝麗爾望著被黑夜逐漸籠罩的大地,腦海裡又浮現出凱爾稚嫩的臉和小小的手,還有他無暇歌聲裡的陣陣迴響。

她跪在地上哭了,上路後第一次哭了,不停地哭。

我哭不是因為我的母親、父親或是前夫。我哭是因為我感到自己完整了。

就在下一刻,謝麗爾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心存敬畏,內心平靜,好像在這個世界自己也是安全的。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94天,1800公里,當橫跨哥倫比亞河的“眾神之橋”終於進入視線裡的時候,謝麗爾的心不住狂跳起來。

歷盡艱辛,她終於抵達了目的地。這件事既顯得那麼微不足道,又顯得那麼意義非凡。

這段漫漫長路使她釋然了被父親遺棄的迷惑,釋然了對逝去母親的愛與眷戀,也釋然了過去。

這段漫漫長路沒有使她變得更好,只是使她變回曾經的那個自己,那個既堅強又有責任心的自己,那個頭腦清晰、努力向上的自己,那個品德高尚、心地善良的自己。

這段漫漫長路也沒有向她昭示光明的前途,但這並不重要,因為相信自己所做的是對的,知道這一點就夠了。

這就是我的生命,像所有的生命一樣,神秘莫測、神聖寶貴。這才是我的生命,離我這麼近,這麼真實,又這麼專屬於我。

“My life, like all lives, mysterious,irrevocable and sacred。 So very close, so very present, so very belonging to me。”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

[後記:

9年後,謝麗爾和一位叫卡弗的男人結婚,婚後育有一子一女。

15年後,她帶著全家來到“眾神之橋”,並決定將自己的這段經歷寫成一本書《走出荒野》。

2012年,著名導演讓·馬克·瓦雷將她的這本自傳改編為電影《涉足荒野》。

至今,謝麗爾·斯特雷德共出版了四本作品,被翻譯為40多種語言,行銷世界。]

26歲,一個孤兒,她用94天1800公里荒野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