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有一部紀錄片叫《男生女相》，內容是關錦鵬將自己的成長經歷和觀影體驗相結合，探討華語電影裡的性別問題。
看見主演名單裡赫然出現的“張國榮”三字，又恰逢哥哥的忌日，於是搬著小板凳，等到20分57秒哥哥出現。
《男生女相》分六個部分講述：父親的缺席（一）”、“陰柔與陽剛之容顏與肉身”、“父親的無所不在”、“尋找父親，發現哥哥”、“陰柔與陽剛“、“父親的缺席（二）。
看完整部影片，你會發現每個部分跟哥哥都有聯絡。
我們關注張國榮，對他的成就毫不吝惜溢美之詞，對他的告別無不扼腕嘆息。
可是有多少人關注到鎂光燈之外的哥哥呢？
自1956年9月12日出生，哥哥都是在外祖母家度過童年，理由是和父母關係不好。
好不容易熬到少年，不必再像從前那般孤單膽怯，卻又聽聞父親病重的噩耗，14歲的哥哥不遠萬里從英國飛奔香港。
回到父母身邊的哥哥，跟雙親的關係並沒有緩和，終於在進一步惡化之後搬離家中，開始了一個人的獨居。
家是一個人的避風港，父親是一個男孩成熟長大的模仿。沒有父親的庇護力量和榜樣作用，小男孩似乎很難找到人生的目標和方向。
不久，香港的街頭就出現了一個14歲左右的清瘦男孩子，靠著販賣小商品勉強度日。
直到26歲那年冬天，香港麗晶酒店的驚鴻一瞥，定下了3年之後的曠世情緣。
一位名叫唐鶴德的高大挺拔的男人，正式陪伴哥哥，走完了哥哥剩下18年傳奇而跌宕的人生。
在紀錄片《男生女相：中國電影之性別》，有一位老態龍鍾而又慈眉善目的婦人穿插整部影片，她就是關錦鵬的母親。但相對應的是，全片由始自終，沒有交代過關導的父親。
關錦鵬那樣喜愛哥哥，大概是因為同樣遭遇過“父親的缺席”。
2003年4月1日18點43分，維多利亞港平靜的海面，最後一抹金色還在猶豫著要不要撤去之時——
猶豫已久的哥哥，終於還是縱身一躍，為這不到半百的人世一遭，永久地劃上了句號。
娛記自然不會放過這一噱頭，慘烈的終結生命的原因被炒作成了性取向。不知過了多久，才以“抑鬱症”的解釋被大眾接受和認可。
抑鬱，在心理學上的解釋是攻擊轉向自身。
弗洛伊德在解釋異性戀人群時，藉助古希臘神話的形象，創造性地提出了“俄狄浦斯情節”，即我們一生的必修課是“殺父娶母”。
但在面對同性人群的時候，偉大如弗洛伊德，也僅僅給出了“消極的俄狄浦斯情節”，而再無其他。
有沒有一種可能，當我們不能“殺父娶母”的時候，就轉而開始虐殺自己了呢？
史上飽受抑鬱症困擾的人不在少數，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英國首相丘吉爾。令人驚奇的是，丘吉爾跟父親的關係也不是很好。
關導在紀錄片中，分別以《父親的無所不在》和《尋找父親，發現哥哥》給第三、四兩個單元作為標題，想討論父親的地位和作用，以及中國導演的同性傾向問題，結果都止於淺表。
究竟父親跟同性情節乃至抑鬱症有多大的關聯？至今都沒有定論。
心理學家們認為，一個人內心的“修為”到了一定程度，合該是雌雄同體的：
既有鐵血硬氣般巍巍然如高山，也有婀娜柔情般潺潺狀似流水。
智慧如關導，在《男生女相》第二和第五兩個單元，都以“陰柔與陽剛”為主體，分別藉助“容顏與肉身”、“異裝癖者和變性者”的內容討論雌雄同體的問題。
這兩個單元，關導列舉了很多知名電影，但有一部被反覆提及，甚至勾連起兩個單元的內容。
沒錯，就是讓哥哥大放異彩的《霸王別姬》。
不論是《倩女幽魂》（1983）裡玉樹臨風的寧採臣，還是《阿飛正傳》（1990）裡狂放不羈的旭仔，又或者是《春光乍洩》（1997）裡執拗苦求的何寶榮，在眾多影迷心中，大抵都敵不過在《霸王別姬》（1993）裡顧盼流連的程蝶衣。
尤其那句“說好的一輩子，差一年、差一個月、差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即使在23年後的今天，仍舊擲地有聲。
我可以是俊朗書生，給你溫潤如玉的公子形象；我可以是無腳的鳥，給你一生尋找的浪子形象；我可以是柔情愛人，給你甘居胯下的伴侶形象；我還可以是玉面娉婷，給你瘋魔成活的旦角想象。
上世紀八十年代，香港社會對於同志群體並不寬容。
儘管九十年代初期時，同志從司法系統裡非刑事化，但社會對於同性戀的偏見依舊根深蒂固。
哥哥的可貴之處，在於對於藝術的執著追求，他可以無所顧忌地出演性別模糊的角色電影，如《家有囍事》、《金枝玉葉》等。
即便後來蜚聲影壇的《霸王別姬》，在起初選角時，也面臨著因為劇本里涉及同性感情而被許多藝人婉言拒絕的尷尬場面。
唯有“殿堂級”的哥哥用藝術詮釋了“戲子”情誼。由此，張國榮之後再無程蝶衣。
哥哥也用自己的藝術生涯詮釋著生而為人的最高階的形態——雌雄同體。
在1997年哥哥復出歌壇的演唱會上，他腳踏紅色高跟鞋深情獻唱，成了冰冷世界裡“不一樣的煙火”。
後來，哥哥在接受訪談時，用八個字概括了表演者的成功學：風騷、有型、美麗、高傲。果然，融合了男女各自的特質，就糅合成了一個流光溢彩的“我就是我”。
20年前，哥哥寫下了“I am what I am”這句電影對白丟給知己林夕後，誕生了那首世人傳唱的《我》：
I Am What I Am
我是我，多麼特別的我
多慶幸，大地有不只一種足印
神做世人，種種色色都有他公允
我很慶幸，站在我屋頂快樂做人
拿著我心，告訴世界何謂勇敢
···
我很慶幸，萬物眾生中磊落做人
懷著誠懇，告訴世界何謂勇敢
···
我是什麼，是萬世沙礫當中一顆
石頭大這麼多，感激天生這個我
又是一年愚人節，維港的海水無休止地拍打著堤岸，東方文華酒店閉店升級修繕，而塵世間的哥哥已然不在。
只是每當熟悉的曲調響起，湧進心頭的，都會是悄然蹦出的“哥哥”二字：他說，他喜歡別人叫他哥哥；他說，叫他哥哥顯得親切……
如今，特別想問他一句：17年過去了，你還好嗎？
斯人已不在，但又彷彿從未走遠。
情況說明：作者原創，已投遞公眾號（CheLeeboys），並與該公眾號作者協商，後投放於此。特附原文連結，以供參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