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我強漢 雖遠必誅”背後的故事——讀《資治通鑑》(三十四)

讀漢紀二十一,發現“犯我強漢 雖遠必誅”這句話的出處,以及背後一個振奮人心的故事。

這兩句話的是時任西域都護、騎都尉的甘延壽和副校尉陳湯給朝廷奏摺裡的話。兩人是守衛西域的邊防軍將領。

當時,匈奴國郅支單于殺了康居國國王的女兒(和親),又向闔蘇、大宛等國收保護費,更惡劣的是還困辱漢使,上書向漢朝政府挑釁。

陳湯這人比較有謀略,敢想敢幹,就跟上司甘延壽說,“郅支單于如果日益驕縱,侵擾烏孫、大宛、康居等西域諸國,如果讓他得手,恐怕西域不得安寧。我們只需要集結屯田部隊,呼叫烏孫國士兵,就能把郅支單于打敗。”甘延壽聽了覺得有道理,準備上奏摺請示朝廷。沒想到,陳湯不同意,認為朝廷諸公不掌握情況,肯定不同意用兵。甘延壽是主要領導,覺得還是應該走程式上報。

還沒沒等這事定下來,甘延壽就病了,讓陳湯主持日常工作。沒想到這哥們直接就按自己的意見辦了,召集屯田部隊和盟國士兵,合計“漢、胡兵四萬餘人”,一番慷慨陳詞、戰鬥動員。甘延壽一聽,著急上火趕過去要阻止。但陳湯吃了秤砣鐵了心,按劍對領導說,“大家來都來了,你小子還想阻止嗎?”甘延壽見狀不妙,只好從了。兩人一邊對匈奴作戰,一邊上書“自劾矯制”,也就是向朝廷承認假傳聖旨的罪過,並報告用兵情況。

公元前36年,二人率部誅殺了郅支單于,把其腦袋快遞到京城朝廷,並再次上了一封熱氣騰騰的奏摺,齊活兒了。《資治通鑑》摘錄了這封奏摺原文:

“臣聞天下之大義,當混為一,昔有唐虞,今有強漢。匈奴呼韓邪單于已稱北藩,唯郅支單于叛逆,未伏其辜,大夏之西,以為強漢不能臣也。郅支單于慘毒行於民,大惡通於天,臣延壽、臣湯將義兵,行天誅,賴陛下神靈,陰陽並應,天氣精明,陷陳克敵,斬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縣頭槁街蠻夷邸間,以示萬里,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今天讀來仍然覺得蕩氣迴腸。整體來說,這事是陳湯一人促成的,甘延壽不過識大體跟隨立功而已。當時執政的漢元帝是個好儒術、寵幸小人石顯的軟蛋昏君。因為甘延壽跟石顯有過節,加上丞相御史覺得兩人先斬後奏,不把上級當回事,所以兩人立功回來非但沒有受封賞,反倒被抓起來。好在宗正劉向還算識大體,是說了句公道話,說

“論大功者不錄小過,舉大美者不疵細瑕”

,如果這兩人不被封賞,而“挫於刀筆之前”,那麼就沒有人幹活了。

最後,漢元帝還是赦免了他們的矯制之罪,分別封了食邑三百戶的侯,任命延壽為長水校尉,陳湯為射聲校尉。 不是這次看《資治通鑑》,壓根兒不知道漢朝有陳湯這個猛人,更不知道他是“犯我強漢,雖遠必誅”這句名言的發明者。

陳猛人平定西域的軍事戰略,跟美帝曾經搞的“先發制人”如出一轍。說到底,還是得有強盛國力和文化自信作為底子。“犯我強漢,雖遠必誅”,跟漢朝的封狼居胥(霍去病)、斬樓蘭首(傅介子)變成一種英雄氣概和報國情懷的文化審美正規化,成為共同的民族文化記憶,不斷激勵著後世的熱血男兒,不僅讓李白吟詠出“願將腰下劍,直為斬樓蘭”,也讓李鴻章寫下“一萬年來誰著史,三千里外慾封侯”(look at me!);不僅讓當下部分愛國網友改寫成“犯我中華者,雖遠必誅”刷屏,也讓我有感情地敲出這篇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