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齋詭事錄-孔生2:本是誠意相救,卻招男子非分之想,甚悲甚恨

世間萬千事,盡在笑談中,這裡是聊齋詭事錄。

自那日別了嬌娜後,孔生覺得自己魂也跟著嬌娜去了,也無心飲酒作對,也無心讀書喝茶。有一次還把香奴的背影誤認成嬌娜,又遭了香奴一頓奚落。

皇甫公子每日和他在一起,自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

一日,皇甫公子說道:“兄臺隻身來此,生活起居無人照料,且兄臺也年歲不小,也應考慮終身大事了。我物色了很久,終於選得一位好姑娘,人品才藝俱佳,與兄臺可是十分般配啊!”孔生問道:“有勞賢弟了,只是不知這位姑娘家在何處,是誰家千金?”

皇甫公子回答說:“此人也是我的姨表姐,和嬌娜一同來的,今年已經二十歲了,長相不俗,兄臺可以見上一見。”

孔生翻來覆去的想了半晌,最後嘆口氣說道:“不必了。”然後面對牆壁吟誦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公子當即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家父仰慕您的大才,常想聯為婚姻。只是我僅有小妹嬌娜,年齡又太小。我還有個姨表姐阿松,相貌人品都和兄臺般配。松表姐天天都來遊園亭,您可等候在前廂房,見她一見,在做定奪。”

孔生想了一下道:“也好,也好。”

第二日,孔生與皇甫公子在前廂房佯裝讀書,片刻後果然見嬌娜和一個美人一起來了。這女子身高五尺,一身青衫,黛眉如彎月,雙目若秋波。纖瘦的小腳穿著紅色的鳳頭繡鞋,更是風情萬種。這女子正是阿松。她和嬌娜說說笑笑,走走停停,用團扇半遮著臉,時不時看向孔生,羞澀中透著可愛。

孔生見此,也十分滿意,便求皇甫公子牽條紅線,成了這樁好事。

公子急匆匆從內宅出來,滿面春風,向孔生祝賀說:“給兄臺道喜了,昨日我回去之後,正巧家父和姨娘還有嬌娜、阿松都在前廳敘舊。我對家父和姨娘稟明那事,起初姨娘還不放心,”

“然後呢?”孔生迫不及待的問道。

聊齋詭事錄-孔生2:本是誠意相救,卻招男子非分之想,甚悲甚恨

皇甫公子飲了一口茶,笑道:“兄臺不必擔心,姨娘因不識得兄臺,自是不放心,好在家父對姨娘講明瞭兄臺的家世和才學,嬌娜又說松姐也和你見過面,十分欣賞兄長,姨娘這才同意了,讓我和兄長商議,看能否今夜成了親事。”

孔生自是同意,皇甫公子便告辭去稟明太公、姨娘了。

太公讓人清掃了一個院子,又置辦了些花紅彩禮。

這天夜裡,皇甫公子拉著孔生,來到這個院子,只見披紅掛綵,鼓樂齊鳴,喜氣洋洋。

孔生被皇甫公子拉進屋子,只見松姑一身大紅,蓋著紅蓋頭,羞答答坐在床上。旁邊站著姨娘和嬌娜,二人見孔生進來,打趣道:“新姑爺來了。”

孔生拜過了岳母,姨娘囑咐了幾句,就和其他人一起出去了。

孔生關上門,掀開蓋頭,松姑含情脈脈地望向他,孔生心中一熱,一把抱住松姑,鼻子一酸,兩滴熱淚奪眶而出。

“松姑,我孔笠雪今生定不負你!”

結婚之後,二人夫唱婦隨,琴瑟和諧,端的是好生恩愛。

一天夜裡,皇甫公子走進院子,孔生見他滿面愁容,便問何故,公子答道:“兄長對我增長學問的指點,我永遠銘記在心。只是最近單公子要回來了,索要宅子很急。我家只能離開此地西去,因而心裡非常難受,今天特地過來和兄長談談心,以後只怕江湖路遠,再相見就難了。”

孔生道:“這有何難,我隨你家西去便是了”。

聊齋詭事錄-孔生2:本是誠意相救,卻招男子非分之想,甚悲甚恨

公子勸道:“兄長此言差矣,不是我駁兄長情面,一來我們此去艱險,所到之處盡是些窮山惡水,比不得這富庶之地,二來兄長日後定會金榜題名,光耀門楣,中興家業,所以小弟勸兄長還是回山東是為上策。”

孔生見皇甫公子如此,只能回家去了,但是考慮到兩千餘里的路程,不禁面露難色。

公子說:“兄長不必憂慮,我早已為你安排妥當。”

不多時,太公領著松娘來了,他拿出一個包袱,看上去有些沉重,把包袱交給孔生,道:“先生日夜教犬子學問,小人不勝感激,今日事情緊急,不能為先生做宴餞行,特備下黃金一百兩,權當謝儀,還望笑納。”

孔生忙推辭,公子制止道:“兄長不必推辭,這不僅是給兄長的謝儀,也是給你夫妻的生活費用,世道艱難,有備方能無患。”

孔生只得接過包袱,拉著松姑,向皇甫公子一家道別。

公子情意難捨,伸出兩手緊握著孔生夫婦的手,又叮囑一番。

然後公子對二人說道:“此去山東,路途遙遠,我送你們回去吧。”

孔生不解,問如何送,公子笑道:“兄長不必多問,只按照我的吩咐去做就好,不消半日,就可到家。”

孔生驚奇不已,但料想公子不會騙人,就不再懷疑了。

公子讓二人閉上眼睛,他不說睜眼的話,萬不可睜開。

然後公子拉著二人,飄然騰空,只覺得耳邊的風聲呼呼地響。

過了很久,公子說:“到了,睜開眼吧。”

孔生睜開眼,見果然回到了家鄉。

聊齋詭事錄-孔生2:本是誠意相救,卻招男子非分之想,甚悲甚恨

他高興地叫開家門。看到熟悉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心中非常喜悅。

等到回頭一看,公子早已無影無蹤了,孔生嘆道:“怪哉,皇甫公子哪是凡人啊。”

松娘持家賢惠,又有太公送的黃金,日子倒也美滿。

後來孔生果然中了進士,被授予延安府司理之職,松娘和他一同去上任了。

一年後,松娘生了個男孩,取名叫小宦。

孔生後來因冒犯了御史行臺而被罷官,吏部勒令其反省一年,因此滯留在當地,每日去郊外打獵消磨時間。

一日,他又來到郊外,遠處一位白衣少年,騎著匹黑馬駒,頻頻回頭看他。

孔生仔細看了看,原來是皇甫公子。

急忙翻身下馬,兩人相認,四隻手緊緊握在一起,又悲又喜。

公子道:“那日一別,音訊全無,不想今日在此遇到兄長,真是上天垂憐,兄長今日一定要去寒舍小住幾日。”

孔生一見多年不見的皇甫公子,心花怒放,真想把肚子裡藏了幾年的話好好和他說上三天三夜,於是跟隨著公子欣然前往。

他們走進一村,只見樹木茂密,濃廕庇日。到了公子家,只見朱門高大,門上金色的泡釘熠熠生輝,進去後,屋舍整潔,廊閣氣派,儼然世族大家氣象。

二人把酒言歡,互相吐露著這些年的心裡話。

孔生問起嬌娜妹子的近況,知道她已經出嫁了;又問起岳母的情況,得知已去世半年了,非常感慨。

第二天一早,他就辭別了皇甫公子,趕回家去,把此事告訴了松娘。

松娘大喜,又得知母親去世的訊息,傷心的哭了一陣。晚上時,拉著孔生要去拜見一下表哥。

他們一起來到公子家,正巧嬌娜也來了,姐妹二人又是抱頭痛哭了一陣。

嬌娜看到松娘懷裡抱著的小宦,接了過來,輕輕拋起逗著孩子玩。笑道:“姐姐亂了我家的種了。”

孔生拜謝她先前的恩德,嬌娜笑道:“姐夫顯貴了,瘡口已經好了,沒忘記疼吧?”孔生登時臉紅了起來。

嬌娜的丈夫吳郎,也過來拜見了姐姐和姐夫,夫妻二人在這裡住了兩夜才離去。

皇甫公子請孔生去喝酒,孔生髮現公子面帶愁容,長吁短嘆。

孔生不解,便問何故。

皇甫公子道:“兄長有所不知,我們一家大禍臨頭了,今天找兄長飲酒,明天可能就天人永隔了。我死了也就死了,只是我那可憐的妹妹……”說道此處,皇甫公子難過地流下了眼淚。

孔生心中一驚,道:“賢弟何出此言?”

聊齋詭事錄-孔生2:本是誠意相救,卻招男子非分之想,甚悲甚恨

公子道:“我們不是人類,而是狐狸。今有雷霆劫難,如果渡劫失敗,難免灰飛煙滅。所以傷心不已。”

孔生又是一驚,雖然早就知道皇甫一家絕非人類,但今日點破,不由得大吃一驚。

但又一想,皇甫公子對自己視若同胞兄長,嬌娜又對自己有救命之恩,今日他們大難臨頭,定要幫他們一同承擔。

於是對皇甫公子說道:“賢弟先不必憂傷,想想是否還有迴旋餘地,若是需要愚兄做什麼,就請直言不諱,定當竭心盡力,不辭勞苦。”

皇甫公子道:“既然兄長說到此處,就請恕小弟冒犯。此次雷劫,您若願意以身抵擋,我們就都能生存;不然的話,請您抱著孩子走吧,免得讓您受牽累。”

孔生聞得此言,正色道:“賢弟勿慮,愚兄在此替你擋了雷便是。”

公子急忙出去,招呼全家人來到,排列在堂上向孔生拜謝。

孔生大為驚異,急忙制止。公子說:“先生以身為我等擋雷,實在是我等的再生父母,定要受我等一拜。”

孔生十分感動,當下立下誓言:“請諸位放心,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定要護得大家周全”。

這時,只見墨一樣濃厚的烏雲從西邊的天上捲了過來,遠處傳來隆隆的雷聲。眾人大驚失色,有些人起身往後就跑,院子裡紛紛亂作一團,人們亂哄哄的叫著:“來了!來了!快跑!快跑!”

公子讓孔生手執利劍站立在門口,叮囑他說:“片刻後霹靂轟擊,也不要動!我們一家的性命,全靠先生保全了,拜託了!”深揖一躬,轉身離去了。

孔生手持寶劍站在門口,狂風夾雜著樹葉、塵土,在空中上下翻飛,空氣中瀰漫著雨滴的氣味,孔生的長衫被風吹動,獵獵作響,像一面旗子,裹在他身上。

不多時,烏雲捲了過來,白晝如夜,昏天黑地。

他內心充滿悲壯,回頭看了看嬌娜的藏身之處,發現寬大的房舍沒有了,只有一座高大的墳冢,有個深不見底的大洞穴。

正在驚異不定的時候,霹靂一聲巨響,震撼山嶽;狂風暴雨驟起,把老樹都連根拔出。

孔生雖然感到耳聾眼花,卻依然手持寶劍,像一個鬥士,屹立在那裡一動不動。

在濃煙黑霧之中,忽見有個兇狠的怪物,尖嘴長爪,像一隻巨大的老鷹,伸爪從深洞中抓出一個人來,又隨著煙霧上升而去。

孔生瞥了一眼那人的衣裳鞋子,覺得很像嬌娜。

心下一驚,也顧不得許多,急忙一躍而起,持劍向怪物剌去,怪物吃了一驚,扔掉嬌娜,轉身逃去。

突然又一個炸雷爆裂,孔生被震倒在地,昏死過去。

過了一會兒,天晴雲散,嬌娜自己慢慢甦醒過來。

看到孔生面色慘白,牙關緊咬,已然氣絕身亡。

嬌娜大哭道:“孔郎,孔郎,你為我而死,我為什麼還活著!”

松娘也從洞內出來,和嬌娜一起把孔生抬了回去。

嬌娜讓松娘捧著孔生的頭,讓公子用金簪撥開孔生的牙齒;她自己兩手撮著孔生的腮,用舌頭把口裡的紅丸送到他的嘴裡,又口對口地往裡吹氣。

紅丸隨著氣進了孔生的喉嚨,發出格格的響聲。

不一會兒,孔生竟甦醒過來,見親屬們都在面前,彷彿如夢中醒來,於是一家團圓,不再驚慌,萬分喜悅。

聊齋詭事錄-孔生2:本是誠意相救,卻招男子非分之想,甚悲甚恨

孔生認為墓穴不可久住,提議讓大家和他一同回自己的故鄉。

滿屋的人都交口稱讚,只有嬌娜似乎還有顧慮。

孔生料想是因為吳郎的原因,請她與吳郎一起去,嬌娜又怕公婆不肯離開幼子,一整天也沒商量出結果。

忽然見吳家的一個小僕人,汗流滿面氣喘吁吁地來到。

大家驚慌地再三追問他,才知道吳郎家也在同一天遭難,全家都死了。

嬌娜聽說,頓足悲傷,啼哭不止。

大家一起慰勸她。

嬌娜道:“人死不能復生,我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只是夫家新喪,讓人如何不傷心,只因內丹給了孔相公,我這幾百年的修行也就廢了,大家想去哪裡就去吧,我在這跟大家告個別吧。”

說罷嬌娜轉身就走,孔生忙上前去攔,但因走得急,腳下被一石頭一絆,一把抓住嬌娜的胳膊,但還是摔倒在地,等抬頭看時,手中只剩下嬌娜的金鐲,人早已不知去向。

孔生拿著金鐲,悻悻而歸。

大家一同隨孔生迴歸故鄉的計劃才算定下來。

孔生進城料理了幾天,隨後帶著眾人回到山東。

孔生回到家鄉後,把自己的一處閒棄的園子給皇甫公子一家住,平常反鎖著園門;只有孔生和松娘來到,才開門。平時思念嬌娜時,就把鐲子拿出來摩挲一番,只是後來再也沒有見著嬌娜,連夢中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