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展紙揮毫,留住了想飛走的"愛情鳥"

雪夜展紙揮毫,留住了想飛走的

●李根萍

那年冬夜,位於南京江北老山深處的軍營裡北風呼嘯,大雪紛飛,天寒地凍。

我躺在宿舍溫暖的被窩裡,正津津有味地讀著路遙的《平凡的世界》。

"他聽見遠方海的呼嘯。在那巨大的呼嘯中,他聽見了一串銀鈴似的笑聲。笑聲在遠去,在消失……朦朧的淚眼中,只有金色的陽光照耀著這個永恆的、靜悄悄的小山灣。他來到杜梨樹下,把那束野花放在他們當年坐過的地方。此刻,表上的指標指向兩年前的那個時刻:一點四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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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這時似乎聽到有人在敲門。在這“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寒冷深夜,哪會有人來訪呢,莫不是風吹所至?

“咚咚”——我靜心辨聽,果真是有人敲門。是誰呢?我戀戀不捨地衝出暖和的被窩,跑出去拉開門,一陣寒風直撲進來,令我寒戰連連,只見走廊昏黃的燈下站著戰友張冬水。

“秀才,這麼晚找你,是想讓你給我幫個大忙。”他用力將大蹄髈往我桌子上一撂,大聲對我說。

雪夜展紙揮毫,留住了想飛走的

張冬水是蘇北人,在單位分管後勤工作。他是想請我給他物件回封重要的信。聽說我喜歡吃蹄髈下酒,特地託人從山外捎回一個。單位的戰友都知道,他在老家找了個漂亮的小學女老師。

張冬水臉露難色地告訴我,這個小學女老師嫌棄他整天呆在深山溝裡,難得回趟家,她來部隊也不便,得轉好幾趟車,加上她家裡也極力反對和他處物件,從近期收到的幾封信來看,女方和他大有“吹燈”的危險。他為此茶飯不思,想回去又請不到假,打長途電話要到山外幾十公里遠的縣城,無奈只好給女方寫信,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都寫得不滿意,稿紙都扔了半紙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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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撰寫情書這活,還真不是我強項,因為我那時軍校剛畢業,根本沒戀愛經驗,但在政治處當宣傳幹事,整天玩筆桿子,在單位算得上是個“秀才”,故常有人請我代寫情書,只好硬著頭皮應付。誰知成了幾對後,在單位名氣大振,常應接不暇。戰友們在舞文弄墨方面遇到了難題,就會直接來找我。

夜深知雪重,時聞折竹聲。君子有成人之美。見戰友如此心急,也不好推脫。我只好披上軍大衣,泡了一杯熱茶給張冬水捂捂手,然後擰亮檯燈,鋪開稿紙,以他的口氣,伏案開始給這個小學女老師寫回信。

寫點什麼好呢?我提起筆思索一會又放下了,將女老師給張冬水近期的幾封回信反覆看了幾遍,發現她文筆不錯,知識面寬泛,對軍人還是很崇拜,隨意回幾句肯定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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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打窗欞,雪落無聲。我在房間裡來回踱步,像平時寫材料一般,想找點靈感和突破口,寫了幾個開頭都不太滿意,撕掉稿紙又重新思考。

遇困難找“先生”。我從書架上搬來唐詩宋詞,還有幾本言情小說,右翻右找,琢磨再三,決定將卓文君寫給司馬相如的信修改後做開頭:

一地相思,二情煎熬。雖說認識三四月,晃如五六年。一週七天茶飯不思,八行書託鴻雁傳家鄉。九月天人比黃花瘦,十里山路,望眼欲穿。今夜百思想千思念,萬般無奈徘徊在雪夜……

張冬水聽我念完這幾句改寫的詩,甚是滿意,連連說:“秀才,這開頭不錯,寫得好,寫得好!”

接著我在信中告訴對方,兩地分居只是暫時的,正好趁年輕安心乾點事業,只要執著努力,將來就一定會有美好的前程,還引用了幾個類似的勵志成才故事。我在中間巧妙介紹了張冬水在部隊的表現,說這些成績的取得主要得益於她的關心和鼓勵……洋洋灑灑寫滿了四張紙。

張冬水興奮地在我房間將信謄抄完後,已是次日凌晨兩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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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女老師收到這封情真意切的信後,對張冬水的態度果然有了轉變,也很快回了信。往後,張冬水每次回信都讓我幫他指導,我也好事做到底,常給他出些點子,教點方法,當然這些經驗都是在書中或影視裡學到的。女老師在字裡行間一次比一次對他有了好感,升高了“溫度”,還主動與張冬水一起做她家裡的工作。

張冬水為寫好情書,穩固來之不易的感情,也養成了讀書寫作的習慣,將我書架上的書“啃”了一大半,有空就來政治處看報紙雜誌。腹有詩書氣自華,漸漸地他張口就是詩詞名言,有戰友笑他是我們政治處的“編外幹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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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年底,瑞雪紛飛,瓜熟蒂落,張冬水與這個女老師真成眷屬,我自然成了他們的紅娘。他們給我送了一雙新皮鞋,以示感謝,還單敬了我三杯喜酒。

後來,張冬水在組織的關心下,調回了靠家鄉近一點的部隊工作,這位女老師還當上了學校的校長。

流年似水,白駒過隙。如今,寫信早已成為歷史,收藏進了記憶;部隊官兵的文化水平也水漲船高,連隊大學生士兵比例逐年增大。

想想當年,能利用自己手中的筆,為戰友指導寫情書,成全一對對“愛情鳥”,甚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