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飛宇:寫女人最好的男作家——以《玉米》和《青衣》為例

畢飛宇:寫女人最好的男作家——以《玉米》和《青衣》為例

畢飛宇,中國作協副主席、江蘇作協主席

2022年初,畢飛宇當選中國作協副主席;此前他已擔任江蘇作協主席。畢飛宇是江蘇作家中得過國家級文學“雙獎”(茅盾文學獎和魯迅文學獎)的少數寵兒之一,2011年《推拿》獲第七屆茅盾文學獎,畢飛宇正式封神,在江蘇文壇開始與蘇童抗衡,這一年畢飛宇47歲,離他1991年發表小說處女作整整20年。蘇童和畢飛宇被稱為中國最會寫女人的男作家,蘇童的《紅粉》《妻妾成群》《婦女生活》和畢飛宇的《玉米》《青衣》《哺乳期的女人》等,都是中國當代小說中寫女人的範本。

畢飛宇:寫女人最好的男作家——以《玉米》和《青衣》為例

江蘇文壇三駕馬車:畢飛宇、格非、蘇童

《玉米》和《青衣》是畢飛宇最為人稱道的兩個中篇,這兩個作品的創作緣起都很有意思。2001年的某一天,畢飛宇聽臧天朔的歌曲《老玉米》,歌詞中有“勸你多吃老玉米”一句,畢飛宇覺得很有味道,玉米這個詞有鮮活的泥土氣,於是他就把玉米作為女主人公的名字創作了鄉土小說《玉米》。1999年的某一天,畢飛宇從《揚子晚報》上看到一則新聞,寫一位德藝雙馨的京劇女演員帶病到人民大會堂參加演出,救護車停在大會堂外面隨時待命,畢飛宇覺得這位演員對藝術的執著精神令人感佩,於是他就創作了表現女伶人悲劇命運的小說《青衣》。

畢飛宇:寫女人最好的男作家——以《玉米》和《青衣》為例

玉米:我的大公主生活哪裡去了

作為大隊支書的大女兒,玉米就像村裡的大公主,人漂亮,心氣高,清純,聰明,待人體貼,心思縝密,有大姐風範,人見人誇。玉米對六個妹妹教導有方,對待父親的一大把情人拿捏精準,對飛行員戀人彭國樑黏黏糊糊又守身如玉。隨著父親偷情被捉姦在床,受到處理黯然下臺,玉米的家境一落千丈,她的高傲心氣也深深受挫;兩個妹妹晚上外出看電影被壞人輪姦,讓玉米的內心再一次深深受傷;飛行員戀人提出分手,終於沖塌了她心裡的最後一道堤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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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拿》獲茅盾文學獎

玉米感到被命運捉弄,美好的夢想化為泡影,於是她的性格發生了巨大變化,她不再是那個心氣高傲的大公主,生命的銳氣消磨殆盡,變得自輕自賤。但她又不甘心屈服於殘酷的命運,她要找一個有權力的男人,改變自己的命運,於是她自願嫁給一個五十多歲的鄉幹部郭家興做填房。小說在玉米與郭家興熱烈而痛苦的做愛場面中結束。玉米的命運讓人同情,玉米的悲劇讓人深思。女人的命運不能自主,年輕時那些美好純真的東西最終都將被生活的泥石流裹挾。一株清純光潔、帶著鄉土氣息、亭亭玉立、傲對藍天的玉米棒,最終被生活銷蝕,跪倒在生活腳下,成為生活的俘虜而走向腐朽。也許這就是我們每一個的生命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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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燕秋:我就是嫦娥

《青衣》寫青衣演員筱燕秋年輕時出演京劇《奔月》,把嫦娥演繹得出神入化,因而名聲大噪。但20歲的筱燕秋心高氣傲,受不了師傅李雪芬被人追捧,在一次演出後,她妒火中燒,用開水潑向了李雪芬的臉,導致李雪芬毀容。這個嚴重的事件讓“人間嫦娥”筱燕秋從此被雪藏20年,再也沒有機會上臺演戲,京劇班子也從此沒落。20年後,一個“熱愛藝術”更“熱愛女人”的闊老闆願意出錢讓筱燕秋重新上臺再演嫦娥。筱燕秋對自己又能重登舞臺激動萬分,也信心百倍。此後不久她與那個闊老闆上了床。隨著減肥的失敗和年齡劣勢的凸顯,她感到力不從心。而飾演嫦娥B角的徒弟春來年輕漂亮,進步神速,優勢漸顯。於是師徒二人的爭鬥拉開序幕。最後筱燕秋被迫讓出嫦娥A角,而領導決定兩人上臺機會各半。

畢飛宇:寫女人最好的男作家——以《玉米》和《青衣》為例

當《奔月》正式演出的時候,筱燕秋連演四場,不肯相讓,她已經完全把自己融進了嫦娥角色之中,她感到自己就是嫦娥,她透過嫦娥宣洩自己對青衣一生的痴愛和被雪藏20年的悲哀,她絕對不能讓他人替代。這時候筱燕秋剛剛做了流產不久,而且得了嚴重的婦科病,已經非常危險。筱燕秋到醫院打點滴睡著了,耽誤了下一場演出,當她匆匆忙忙跑到後臺的時候,春來已經化好了妝,準備上臺出演嫦娥。筱燕秋悲傷欲絕,她穿上戲服,化上妝,出了戲院,來到大街上雪地裡,獨自唱起了摯愛一生的《奔月》,她要做她的嫦娥——她已經瘋了。這時候,圍觀的人們看到,順著筱燕秋的腿部流下一滴又一滴鮮紅的血液……筱燕秋痴愛京劇,痴愛青衣,性格好強,妒意中燒,為她的悲劇埋下伏筆;但她的悲劇是放在廣大的社會背景之下的,有諸多社會因子,所以令人無比同情。閱讀時能感到畢飛宇筆力深厚,用情深重,吞吐著一股磅礴之氣。

畢飛宇:寫女人最好的男作家——以《玉米》和《青衣》為例

畢飛宇:我愛她們,我也虐她們

畢飛宇對女人命運的憐憫是這兩部小說成功的前提,要知道憐憫心是以愛心為基礎的,沒有愛心就不可能投入深厚的情感,也不會有豐腴生動的人物和激動人心的文字。畢飛宇想用玉米、柳粉香和筱燕秋折射社會中眾多女性的悲慘命運,喊出她們的心靈哭訴。必須承認,畢飛宇愛惜女人的心是真誠的。作為一個男作家,能把女性的思想和心理寫得如此準確到位十分難得,估計畢飛宇在生活中對女人外表的觀察和對女人心思的體察下了不少功夫。這方面他和蘇童還真有一拼。

畢飛宇:寫女人最好的男作家——以《玉米》和《青衣》為例

第十屆茅盾文學獎頒獎禮上畢飛宇為徐則臣頒獎

但是,我在字裡行間還讀出一種感覺,就是畢飛宇為了保持一種敘事的高昂腔調,或者是為了刺激讀者的神經,喜歡用文字狂虐女人,以達到某種敘述的快感。這些粗糲而有味的描寫似乎能夠刺激他的創作靈感,能給他的內心製造創作現場的高能。這可能是才子作家的一般現象。當然,也可能只是我的閱讀錯覺。幾年前在蘇州誠品書店,畢飛宇應邀做讀書交流,我在現場觀察他很長時間,感覺除了灑脫之外,畢飛宇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自信和傲氣。他在小說中的狂虐女人的傾向是不是跟他的傲氣有關呢。

畢飛宇:寫女人最好的男作家——以《玉米》和《青衣》為例

畢飛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