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羅易成
這 事 非 同 小 可
過年這幾天，我帶著孩子們回老家拜年串親戚，感受到老家40年來很多變與不變的東西，不變的地方讓人親切，變的地方讓人陌生。這40年的變化中，人也在新舊交替。那些認識了40年以上的人裡，兩相對照，我發現在我印象中一直為人大方熱情，樂於成全別人的人，如今仍然生活得充實自在。
“我們要儘量做一個樂意成全別人的人。”
當我意識到可以和孩子們分享一些人生觀的時候，我會時常和他們兄弟倆講這句話。孩子們也許對“成全別人”還沒有太清晰的概念，我和身邊年輕的同事有時閒聊，也會把這句話時常掛在嘴邊。
我所理解的“成全別人”並不是強調做公益，要捨己為人，而是在條件允許的時候，用平日裡的舉手之勞去與人方便。我在和孩子，和同事們分享“成全別人”的觀念時，常拿來作為範例的榜樣，就是小可老師和段改芳老師。小可老師大家都知道，段改芳老師則在民間手藝的圈子裡擁有很高的聲望。
“螢火蟲下的剪紙展”開幕式
小可老師（左）、段改芳老師（中）、鄭月巴爺爺（右）
我和兩位老師認識的時間差不多長，因為我的原因，這兩位前輩互相也有過交集。2017年我籌備的為剪紙手藝人鄭平舉辦的“螢火蟲下的剪紙展”，有幸請到小可老師和段改芳老師過來出席開幕式。小可老師的成全，讓我有了舉辦展覽的場地；段改芳老師的成全，讓我認識了鄭月巴、鄭亞輝、鄭平三代同為手藝人的民藝之家，因而也就間接成全了那次展覽。小可老師和段老師都是被傳統文化滋養的前輩，他們都和傳統手藝有著深厚的淵緣，只不過，小可老師因為藝術創作的關係，他和做筆墨紙硯的手藝人相對互動更多，而段改芳老師，則幾乎把所有的精力都傾注在傳統手藝的發掘和整理研究上。
小可老師的故事我寫的比較多，我今天想多寫一些段改芳老師，她的那份“成全別人”的美德，與小可老師給我的認知裡，有著很多共通的地方。
剛滿80歲的“80後”段老師
春節前，剛剛過完80歲生日的段改芳老師和我通電話，老人家興沖沖地告訴我：我現在也是“80後”啦。段老師說，一本在民藝界非常權威的雜誌，計劃為她推出一期人物專題，需要從不同的維度來深度介紹她60年的“從藝”生涯。“80後”段老師想把這份重任交給“70後”的我來完成。為了給我提供素材，不會用微信的段老師委託一個年輕的手藝人替我拉了一個微信群，這60年裡與段老師有交往的手藝人陸續加入到群裡，每個人都很熱情地提供給我他們與段老師交往的故事。
這些手藝人分佈在山西各個角落，段老師告訴我，山西一共119個縣，她用60年的時間走遍了其中113個縣，那個時候交通條件差，到了鄉下都是推著腳踏車在泥土地裡走，常常是衣服外面一層土，衣服裡面一身汗。那時下基層，沒有錄音筆，也沒數碼裝置，全靠一個135的膠捲相機，有時候膠捲用完了就全靠拿筆在本子上速寫速記，幾十年裡段老師攢下了很多本子，都是她記錄下來的一手的資料。
段老師的記事本
她自己的孩子經常在過年的時候看不到媽媽的影子，因為這是段老師最忙的時候。她說，很多民間手藝人同時也是莊稼人，很多時候都要忙地裡的活，你上人家裡去，時候不對的話很容易耽誤人家的農事，到了年底年初，是農閒的時候，他們才能空下來做些剪紙、編織、刺繡這樣的手工活，這個時候去找人家，人家才能騰出空來和你聊手工藝的事，而且，過去沒有冰箱，冬天裡溫度低，你去手藝人家裡，吃不完的飯菜也便於存放。透過段老師，我能看到的不是一個民藝學者和手藝人的交往，而是心思細膩，處處換位思考替人著想的真實而樸實的交情。
閒不住的段老師
民間手藝在段老師眼裡，是挖不盡的寶藏，但是民間手藝所面臨的窘境，也是段老師在這60年裡感受最直接最深切的。段老師是60年代的大學生，長期的實踐研究為她積累了深厚的閱歷，她會給手藝人的創作內容和方向提供有針對性的建議，也經常會幫手藝人對接一些需求和資源，一方面為了推動手藝人的手藝與時俱進，一方面也在不遺餘力地為了改善手藝人的生活。侯馬皮影的傳承人趙翠蓮曾經為了創作一套社火題材巨幅皮影欠下很多外債，後來段老師推薦她去國外做了一次文化交流活動，很多外國人收藏了她的皮影作品，換來的收入讓她還清了外債。趙翠蓮全家都念段老師的好，2018年的端午節，我從侯馬拜訪完她之後要動身去太原找段老師，趙翠蓮趕緊拿著一袋她親手做的小米餈粑託我捎給段老師，我拿到段老師家裡，她說最近身體不好，醫生不讓她吃含糖的東西，又把小米餈粑放鍋裡熱了，委託我替她吃掉。
幾十年的研究工作，段老師編著出版有很多和民間手藝相關的學術專著，這些圖書記錄了她所有付出的成果，所以，如同我寫小可老師一樣，我更願意從我的角度，試圖去還原一個更有人情味與煙火氣的學術以外的段老師。
作者羅易成與段老師
2017年春節過後，那是我第一次拜訪段老師，在太原市區一個叫做“山西畫院宿舍”的舊小區，有一個不起眼的小房子，那是段老師的家。當時我看到她家陽臺和衣櫃上，堆放著很多空紙箱，段老師說，這是因為每年有從各地來太原參加展覽的手藝人，展覽結束後經常需要找空紙箱裝展品帶回去，段老師平時就養成了替他們囤些空紙箱的習慣。
春節過了，我們能分明感受到春意更濃的氣息。我所謂的“成全別人”，便是我們所做的事情，是否在為另外一些人帶來一些暖暖的春意。投身於傳統手藝和傳統藝術的段改芳老師和小可老師，他們自己的美德，也在成為我們優良傳統的一部分，在他們身上，也是我們可以感受到的另一種春天。
這事非同小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