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大
李振國
誰道侯門多寡恩，
東西二府賴為尊。
原無善計酬親主，
偏治盈餘蔭子孫。
竿牘苞苴猶未已，
湧泉滴水不須論。
街頭自此茶餘事，
大義詳言與後昆。
欲詳說賴大，必自賈元春才選鳳藻宮，晉封賢德妃說起。是時也，皇恩浩蕩，不特每月二六日期，準其椒房眷屬入宮看視，復許凡有重宇別院之家，可以駐蹕關防之處，允啟請內廷鸞輿入其私第，略盡骨肉私情。因是賈府起建省親別院。
內中便有賈璉之乳母趙嬤嬤者，央求鳳姐，賈璉為其二子就中某個差事，鳳姐允之。說話間，又有東府賈蓉，賈薔回事。賈薔言，已領了下姑蘇割聘教習，採買女孩子，置辦樂器行頭等事。
賈璉聽後，將賈蓉打諒了打諒，笑到：“這事兒雖不大，裡頭大有藏掖的。”又問：“這一項銀子動的哪一處？”賈薔道：“賴爺爺說，不用從京裡帶下去，江南甄家還收著我們五萬銀子，明日寫一封書信匯票我們帶去，先支三萬，下剩二萬存著，等置辦花燭彩燈並各色簾櫳幔帳的使費。”
紅塵氏曰：“省親別院之使費，止一處便動輒幾萬兩，由賴大安排下去，竟是如此輕描淡寫。賴大管家於榮府地位之尊寵，由此略窺一斑。”
又有賈政不慣俗務，凡景點安插，只憑賈赦、賈珍、賈璉、賴大、來升、林之孝等。賈赦亦在家高臥，凡芥豆之事，皆傳呼賈璉，賴大領命。點人丁，開冊籍，監工等事悉由賈珍，賴大。
賴大總管正忙得不亦樂乎之時，復觀此際寧府之老僕焦大，正疾世惡俗，哀憫先主。焦大與賴大同為賈府家生奴才，焦大面對賈家不肖子孫，一味狂狷孤忠，幾曾惜身惜譽；賴大面對賈家紈絝子弟，一味迎和利己，幾曾慮遠慮名。
紅塵氏曰：“天地人是為三才，天地立心，人則立品。焦大立者，上品；賴大立者，凡品。奈何世間上人居少，故焦大名微位微；世間凡人居多，故賴大名顯位顯。”
《論語·季氏》篇，子曰：“齊景公有馬千駟，死之日，民無德而稱焉。伯夷叔齊餓死於首陽之下，民到於今稱之。其斯之謂與？”
賴大復依仗著賈府之勢力，將其子賴尚榮輕鬆地捐了個知縣。定於十四日請酒，黑早，賴大的媳婦又進來請。
賈母高興，便帶了王夫人，薛姨媽及寶玉姊妹等，到賴大花園中坐了半日。原文寫道：“那花園雖不及大觀園，卻也十分齊整寬闊，泉石林木，樓閣亭軒，也有好幾處驚人駭目的。”
紅塵氏曰：“一座後花園，幾處驚人駭目。相較大觀園，賴大依樣葫蘆，可謂財勢盡顯。人前奴僕，人後尊主，賴大可謂賈府僕從輩之第一人。此固不足奇者，然奇者，賴大這般財勢，不見惱於舊主，不見惡於新朋，不見妒於同位，不見欺於下流。其術也難能矣！
後值賈母病故，賈政扶柩南行，因班師兵將船隻過境，路途受阻，漸而盤費不支。遂修書一封，欲從賴尚榮任上借銀五百。差人回時，將賴尚榮的啟稟呈上，書內告了許多苦處，並備了白銀五十兩。
賈政看了生氣，即命家人立刻送還，將原書發回，叫他不必費心。賴尚榮接到原書銀兩，自知辦事不周，復添一百，央來人帶回，家人不肯，撂下便走了。賴尚榮心下不安，立刻修書至家，回明其父，令設法於賈府告假並贖出身來。賴家一面告假，一面差人至賴尚榮任上，令其告病辭官。
《論語·述而》篇，子曰：“君子坦蕩蕩，小人長慼慼。”
紅塵氏曰：“慼慼者，賴大，賴尚榮歟！賈政以磊落之身告借，非欺非賴。且賴家世受主恩，於時賴尚榮縱無錢可借，告知艱難亦何妨！何必白銀五十以辱之？賈政負氣送還，又何必復添一百兩，以至自餒中氣，頻增其怨？棄君子之行而塗穿窬之徑。後又子使父贖身，父令子辭官。賴家父子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也！”
《論語·陽貨》篇，子路曰：“君子尚勇乎？”子曰：“君子義以為上。君子有勇而無義為亂，小人有勇而無義為盜。”
紅塵氏復曰：“焦大者，驕以自大；賴大者，賴以為大。焦以何大？奴大欺主；賴以何大？尾大不掉。故曰：焦大有勇無義為亂，賴大有勇無義為盜。”
注：本文作者李振國，文章源自公眾號“詩畫品紅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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