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風短篇故事:他的寵妃,與他有滅門之仇(上)

古風短篇故事:他的寵妃,與他有滅門之仇(上)

故事首發於納蘭雲齋,原創古風故事號,侵權必究,作者: 明朝有意

1

元化十八年,端陽國喪,高祖皇帝張展駕崩,時年十二的太子張溫厲繼位,改年號為元正,是為元正初年。

張展子嗣薄弱,縱使四宮充盈、主位齊全,卻皆無所出。可笑的是,這些貴女得不到的福運,卻降在一宮娥身上。

“元化六年除夕夜,高祖幸棲遲宮掌事宮女,朝氏。”起居注上如是寫道。

其實起居注本不該如此簡陋,三三兩兩的散詞似乎多一言也不樂意。但除夕不宜見血,那宮女又是處子之身,圖個吉利便潦草帶過了。

這種張燈結綵的日子最容易忘事,加之高祖本人並不覺得有傷風化,因此,朝氏竟連避子湯都不曾喝到。

話說回到這朝氏,她雖是個宮女,卻曾是淮南朝氏嫡支長女。朝姓一族本是淮南望族,五六十年前跟著太祖皇帝討伐天下,戰功彪炳,煊赫一時。待天下平定,端陽建朝,朝老太公在淮南本家封侯,手握五符之一,走進朝氏宅邸,便見三間垂花門樓,四面抄手遊廊。鐘鳴鼎食之家,亦不過如此。

隨著開國已久,幾族元勳的戰功漸漸沒落,君王恐其起不臣之心,便以類似“杯酒釋兵權”的方式下手。許是朝氏一族這些年來過得實在豪奢,秉著殺雞儆猴的原則,張展最先下刀的,便是淮南朝氏。

一夜之間,年輕的高祖皇帝殺伐果斷,朝氏嫡脈盡數慘死,子脈中斷。淮南血流成河,曾經華美莊嚴、禮樂不絕的老宅被貼上黑白封條,美其名曰充入國庫。經此一役,張展便樹立威名,自恃功高的老將們紛紛辭官,五符也全部物歸原主,收歸朝廷。

當時的朝氏不過十歲,一雙紅腫的眼死死盯著那扇斑駁的朱門,明明是怨恨至極的表情,隨行的太監卻起了憐憫之心,偷偷將其帶回宮,聲稱是朝氏旁支充為宮奴的孩子。

朝氏早熟,雖是總角年華,卻一日都不敢忘記這血海深仇。剛入宮的時候,她夜裡常常睡不著,她會就著星子,一遍又一遍地舔過自己的牙齒,告誡自己張展是如何殺盡她朝家二十八口人。

她朝家雖奢,卻從未有謀逆的想法。當年老祖宗甚至為太祖擋過一劍,幾乎喪命。再怎麼想殺雞儆猴,也不該從她朝氏一族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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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其後六年,朝氏勤勤懇懇,一步一步地爬上棲遲宮掌事的位置。

棲遲宮是掌管帝王膳食的地方,她作為掌事,自是最有機會毒死皇帝。反正她也存了死意,一被發現便自刎,絕不讓任何人再折辱去。

可是,很多事情,事與願違。

元化六年,除夕之夜。

宴席上,幾位異族皇公貴族酒量極好,張展就多喝了幾杯,酒興上頭,就去偏殿休息。

朝氏無父無母,縱使到了一年將盡夜,她仍然呆在棲遲宮,不是她不走,而是……無處可走。

她生來貌美,少時如玉可愛,十六歲的這一年更是驚人之姿。

鳳眼已是美甚,偏偏眼尾粉若紅榴,鼻如瓊脂、唇腮海棠,一把弱柳扶風腰,柔美的烏髮散散地墜在胸前,比那沉魚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自幼多才藝,極善舞,但卻多年沒舞。因為舞樂琴棋,皆為官家女子娛樂之趣,區區賤奴,又附庸什麼風雅呢。

但是這一夜,宴席上有一名淮南樂師,他演奏了淮南當地的官調《瓊枝曲》,這是朝氏幼時最愛的小調。朝氏遠遠地聽著,沉醉其中。

良夜漫長,朝氏站在後院的石階上,往淮南方向望去。

隨著朝氏的沒落,淮南似乎也沉寂下來,朝氏的思緒有些散漫,少時除夕她會著一身粉紅夾襖,梳各種漂亮的髮髻,在收到父親的壓歲錢後會抱著父親的頭使勁親。

然後父親就會默默站起,從身上再貼些銀票給他最最寵愛的女兒。

這樣的日子,當時只道是尋常。

朝氏紅了眼,她走到居所,摸出一條舞裙,這條舞裙是及笄後她為自己做的。

她換下宮女的衣服,又穿上舞裙,在後院起舞。

張展隱約聽見熟悉的淮南調,他按了按頭,酒氣已經散了大半。

他便披上玄色大氅,摸索著走到後院。

夜色漸深,端的是百無聊賴。

張展站在石階上,靠著身邊的石獅子,望見月下有一女子,正在起舞。

她身體柔軟,每一個姿勢都恰到好處。舞得興起,那硃色披帛團團簇起,如綻放的牡丹,讓人挪不開眼。

他原本最不喜爭寵的宮女在宮中跳舞,可是這女子舞得當真很好。

明明還不到梅開的季節,她的身姿在清輝月華之下,竟能看到初梅豔色。

他踱步過去,漸漸看清了人。

原來紅的不是梅,而是女子微垂的硃色髮簪。

張展本就風流不羈,不知怎的,便帶著人上了龍榻,一夜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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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朝氏起身很早,她目光呆滯地望向窗外。

天光大亮,還有小雪簌簌。

她泡在浴桶中,被溫暖的熱水包裹,卻仍舊冷得發抖。

昨夜,那個雪白裡衣玄色大氅的年輕男子,竟是張展!

她本已握緊簪子想要與他同歸於盡。

可,可……可!

那個男人輕輕地摸著她的眼睛,唱起她家鄉的小調。

年幼時的張展在一眾皇子中並不出眾,因為體弱多病,被養在淮南。所以,他也學會了這些不入流的小調。

而這些尋常男子不屑一顧的小調,卻是朝氏少時最喜愛的,那是幼時父親用來哄母親的曲子。

父親固執了一輩子,常為一些小事與母親意見相左。明面上,她的母親喜怒不形於色,內斂而莊重,總是把心事藏在心裡。可是父親極懂母親,他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他的愛妻定是生氣了。於是,他願意為了母親,唱那些尋常男子嗤之以鼻的風月小曲兒。

因為這些事,朝氏在學堂裡,沒少被同窗嘲笑。

“阿朝,朝大人怎這般懼內,竟親自為令堂唱曲哄她開心。”

“阿朝,你母親定是個母老虎。”

聽到這些話,朝氏的臉就變得紅一塊白一塊。她結結巴巴地反駁:“我母親,是最溫柔的!”

“ 誰信啊,騙人,阿朝騙人。”幾個娃娃看阿朝臉上已有淚意,也有點後悔,就逃開了。

當晚,阿朝就帶著少女的羞惱,問父親道:“父親頂天立地男子漢,為何做這些君子不齒之事?”

而如今,看著張展的臉,她亦情不自禁道:“唱曲本不合規矩,陛下為何……”

張展倏地一笑,他的回答竟與父親的回答重合了。

“琴棋書畫,舞樂歌賦,本是極其風雅之事,有何高低貴賤可言?朕這般做,不過是感卿風華絕代,覺得值得罷。”

值得嗎?

張展忽地用指腹揩了一下朝氏的眼角。

朝氏回神,才發現,自己竟流淚了。怎麼會……流淚了呢?

明明入宮六年,零丁孤苦時也不曾留下的淚,卻在那一刻決堤,又澀又苦。

“莫哭了,你有這樣一雙眼,哭壞了,多可惜。”

張展低頭吻去朝氏臉畔的淚,輕柔地帶她沉淪。

然後便是如今,迷途難返。

4

朝氏只覺得萬念俱灰。

她原本枯竭的心,卻在某一刻偷偷回春,熱烈地顫動著。可是,她那一瞬間的心動,卻是為了那個毀了她母慈父愛家族,毀她朝家錦繡前程的男人。

窗外涼風襲來,帶來冷梅的幽香。

朝氏縮排浴桶,抱著膝蓋,又一次無聲痛哭。

她什麼也沒有,殺不了仇人,甚至為他心動,一輩子把自己困在這深宮裡。

畢竟未經人事,待朝氏察覺自己月事不準時,她已經有了兩個月的身孕。

起初她還不敢確定,但是她憶起前些年的一個老嬤嬤告訴她,女子與男子行房事以後,若癸水久不上泛,便可能是有了身孕。

她不敢有絲毫紕漏,就求著一個熟識的太醫為她把了脈。

那太醫仔細地探了朝氏的脈象,珠圓玉滑,喜脈無疑。

得知這個訊息,朝氏立刻從床榻上下來,她的臉色慘白,單薄瘦弱的身子直直地跪在那太醫面前。

“世兄,求求你……求你幫我瞞住這孩子。”朝氏已經泣不成聲,那雙清透美麗的鳳眼滾出熱淚,“我定做牛做馬報答你的恩德……”

張展無後,她不想他知道,她不能再靠近他了。

譚太醫嘆了一口氣,他和朝氏一樣是淮南人,甚至同住一鄉。

朝氏稱他一句世兄,他也很心疼這個年幼遭難的妹妹。可他的家族也不過是靠著那點功勳,如今時間久了,功難廕子,瀕臨衰亡。

他又怎敢因為那點幾不可見的兒時情分拿仕途開玩笑呢?

於是,譚太醫又嘆了一口氣。

他低頭不去看朝氏,毫不猶豫地拍開她的手,大步向門外走去。

朝氏怔怔地望著窗外開得正好的樹,不再出聲了,只是眼裡仍然掛著淚,怎麼掉也掉不完。

入夜的時候,朝氏的屋外來了一個黃門,她還記得,這位是張展的貼身太監。

其實自從那夜以後,張展雖不甚在意,卻仍然派了人手盯著朝氏,怕她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果不其然,當譚太醫走出朝氏的屋子,那人便攔住譚太醫,得知朝氏懷孕後,那人一算日子,正好是皇帝臨幸她的時候。

於是那人立刻把訊息帶給張展。

張展初聽之時面無表情,正當小黃門以為帝王動了殺心時,張展開口道:“把她帶到我這裡吧。”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