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園莊的故事之:趙大虎的蘋果

“我告訴恁,這個事不用看,恁直接賠錢完了,肥料款 、 用工 、 精神損失費,一分不能少,要不我找電視臺曝光,我打市長熱線,不算完!”

最後一句話,趙大虎是喊出來的,可能是用力氣大了,大腦有點缺氧,老趙擦擦臉上剛才噴出的唾沫,在地堰坐下來,點上煙,最近秋風冷了,血壓又不太正常,他暗暗提醒自己,冷靜冷靜!

趙大虎是田園莊數一數二的果園管理高手,跟老伴管理著四畝果園,往常年,除了肥料人工,每年淨賺個十萬不成問題,就是靠著這園子,兩口子供兒子上了大學,在城裡找了工作,去年還找了物件,老兩口挺滿意,今年春天果園裡的花開的不錯,套袋量也挺可觀,今年的結果估計也不會差,老趙盤算著秋天果賣了錢 ,加上前兩年的積蓄就給兒子交個首付,有了房子,兒子結了婚,這輩子就功德圓滿了。這兩年,村裡都沒年輕人了,很多年齡相仿的老夥計也都跟著孩子進了城,自己身子骨越來越差,他倆琢磨,等有了孫子,這園子也不管了,進城抱孫子去。所以兩口子今年管理的格外盡心,眼看這滿樹的果在袋子裡一點點膨大,老趙別提多美了。

九月中旬過後,老趙往地裡走的更頻了,再有十多天,就該摘袋了,可這天,老趙捋下個袋子發現蘋果上長了鏽,果柄萼窪處就跟人臉長了瘡疤一樣,再捋下一個袋子 ,還是這樣,一連十多個,都是這樣,老趙慌了,要知道,果子有沒有鏽,賣價可差大了,如果都像這樣的話,那他的蘋果只能被拉去當三級果,那全年可就白忙活了,兒子的房子就泡湯了,這蘋果上的鏽一下子跟長在了心裡一樣,老趙喘氣了也不勻溜了,血壓蹭蹭的上來了。

從來不失眠的趙大虎晚上睡不著了,翻來覆去一宿,看他那樣,老伴更上火,偏頭疼又犯了,躺在炕上下不來了。

天剛擦亮老趙又往山上走,圍著園子轉,趙大虎想不明白,今年不澇也不旱,就算是風調雨順啊,自己跟老伴管理的也上心,那問題能出在哪呢?

旁邊地裡老馬和大強子,看出老趙有事,也跟著過來看。

“我跟你說,老趙,你這八成是肥料出了問題”

這話提醒了趙大虎,老馬去年就是因為肥料的問題,果園死了幾棵樹,後來找電視臺曝光,廠家賠了錢。

可自己常年在鎮上小優家買的料子,農藥,也沒啥問題啊,難道今年?!反正也找不出別的原因了,可能也就是肥料的問題了,趙大虎給小優打了電話,小優在電話裡有點蒙:大叔不可能,我這是正規廠家的肥料,從來沒發生這樣事啊?”老趙憋不住在電話裡罵了娘。

半下午,小優領著專家-張老師到地裡來了。趙大虎認識張老師,六十多歲,人很和善,退休之前是縣上果樹站的副站長,水平挺高,退休後,也沒閒著,到處指導,趙大虎對張老師挺信服,握手寒暄,說了自己的問題。

張老師:“老趙你別急,我先去看看再說啊”轉身進了果園。

小優跑過來跟趙大虎叨叨自己的肥料沒問題,老趙沒摟住火,衝了小優一頓罵,小優討了個沒趣,沒接話,扭頭鑽進果園找張老師去了,老趙坐在地堰上點支菸,頭歪著往園子裡看。心裡琢磨著這賠償標準是多少。

過了半天,張老師和小優從園子裡出來了

“老趙 ,看完了,別上火啊”

“張老師 我能不上火嗎,我還指望今年給兒子買房子呢”趙大虎又想罵娘,控制了一下, 沒罵出來,給張老師點了支菸。

小優給趙大虎遞了支菸,趙大虎沒搭理他。

張老師抽兩口,笑嘻嘻的拍拍趙大虎肩膀。

“老趙,你彆著急,這樣我跟你打個賭吧!”

“打啥賭?”

“一會咱倆進果園,隔著袋子, 我就敢說哪個有鏽哪個沒鏽。”

啥?趙大虎有點蒙:“張老師,隔著袋子就能看清 你是透視眼嗎?”

“老趙,你別不信,走 我指給你看。”

趙大虎跟著張老師進了果園,連著幾棵樹,張老師指著有問題的 ,就真是有鏽,指著沒問題的 ,揭開袋子就真的溜光水滑,而且,哪個果鏽重哪個鏽輕張老師都能看出來,分毫不差。

趙大虎傻了:“張老師,這到底是咋回事?”

張老師看著趙大虎著急的樣子,抽了口煙,沒做聲,小優在旁邊笑出了聲,“我就問你,老趙你服不服吧!”

趙大虎沒好氣 瞪了他一眼。“張老師你快說說,別賣關子了!”

張老師不慌不忙,把趙大虎領一棵樹前面,“我跟你說吧 老趙,你這鏽的問題 ,跟肥料沒問題,而問題的關鍵出在袋子上。”

“啥?是紙袋不好?”

“跟紙袋也沒關係,是套袋的問題,你看,關鍵就是這袋子的口沒紮緊,今年雨水多,雨水順著袋口就進去了,這不就是鏽嗎”張老師把袋子一捋,果然有問題。

“而那棵樹就沒問題,因為口子扎的緊。”

張老師笑著問趙大虎:你這當初僱誰套的袋子呢,是不是沒給人家吃飽飯啊!”

趙大虎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

這幾年蘋果套袋是個頭疼的事,不套肯定不行,果面表光質量差,賣不上價,可套吧,成本一年比一年高,紙袋價格到沒漲多少,可套袋僱工的價格卻翻著跟頭往上漲,前兩年一個人一天100多,眼睜睜今年到了一天二百多,孩子在城裡工作,套袋的時候回不來,村裡根本就看不見年輕人的影子,每年到了套袋能僱到的也是跟自己差不多的老人,不僅工錢高,還得車接車送,中午管飯。

“我今年讓村裡的三嬸 ,好不容易找了幾個老孃們,鄰村的桂葉,老馬媳婦,李有才他娘。”

趙大虎跟張老師訴起了苦。

“一開始講工錢跟去年一樣一天二百,可到了地頭非得說二百二,要不就得走,這滿樹的小蘋果,你還能不套嗎,沒辦法,答應吧。我老婆子心裡不舒服心疼錢,中午吃飯領著到了村口的拉麵館,當時三嬸和桂葉嘟囔著要吃餃子,我老伴沒接茬,那幾個老孃們中午臉色就不好看,下午能看出來都在磨洋工,桂葉中午拉麵吃多了,還跑了好幾趟茅房,李有才他媽還崴了腳,我當時著急的要命,一個個老胳膊老腿的我還不好說啥。”

“大叔,你說就為了省頓餃子,不能把人家伺候好啊”小優嘆了口氣。

“小優 你說話不腰疼啊,錢是省出來的啊,今年還得給孩子交首付呢”趙大虎把菸頭嗯在旁邊石頭上,罵孃的力氣都沒有了。

張老師拍拍老趙肩膀,“別上火,我估計還有一半果是沒問題的,摘袋後好好管理,也能賣個不錯的價格,其餘有鏽的也就只能這樣了,明年套袋的時候上點心”。

把張老師和小優送走,回家看老伴依舊躺在炕上哼哼唧唧,趙大虎話到嘴邊沒告訴老伴,一跺腳,老趙去了三嬸家,到了門口,鐵將軍把門,才想起來,三嬸夏天就被孩子接城裡了,趙大虎嘆了口氣,往回走,日薄西山,家裡老伴沒做飯,老趙到村口餃子館破天荒點了盤三鮮餃子,這盤餃子吃的格外仔細,自己吃完,又給老伴捎了一份,回來的路上,天黑下來了,老趙看著村裡的老房子逐漸暗淡了下去。

文/趙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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