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紀精選」何日君再來 那些無法忘卻的杭城老電影院

「城紀精選」何日君再來 那些無法忘卻的杭城老電影院

本文導讀——

為電影著迷說起來有點可笑,不過我是其中的一個。就像對我們的生活而言,飛翔的慾望只能是一種隱秘的企盼,地心引力障礙了我們身體的自由,當然我們可以藉助於器械,而電影,正是開啟這道門的鑰匙:我們精神層面的飛行器。

這讓我們對這座城市裡的老電影院如數家珍:無論它們現在是否還存在,是否還在繼續堅持它的聲光之夢,在我們的記憶裡,它們永遠敞開著,等待著我們走進去,歡樂或者憂傷。而在電影院裡,又發生過多少屬於我們的故事。

這些故事,其實是關於我們,關於這座城市的故事,在這些故事裡,這座城市和生活在這裡的我們,是何等的活色生香!而那些聚散離合,那些喜怒哀樂,都輕輕向今天逸出一縷城市的隱秘氣息。(

李鬱蔥)

正文從這裡開始——

「城紀精選」何日君再來 那些無法忘卻的杭城老電影院

電影院 何日君再來

於佳/文

當我們在想念一座電影院時,究竟在想念什麼?直到置身其中,似乎仍無法講得具體。也許只是想念青春裡最好的一段,是心裡在唸著一個人;也許只是因為根本無法重返,只記得一個輪廓;也許只是因為把自己扔在影院的時光,總不是虛度……

這陳舊,像是堅強的錫兵

我是很記得西湖電影院的。準確地說,在西湖電影院被拆掉之前,似乎很少去別處看電影。

十多年前,電影票價並不便宜,每週二、週三是半價日,遇見想看的電影,會提前去報紙上查好放映的場次,有時,還會直接打電影院電話再去確認一下映出時間。總會提早一點趕來,是想在西湖邊的長椅上看一場落日,哪怕只是早點進場,就在放映廳裡坐坐。

這是一家初次相逢就有些舊了的影院。這陳舊,好像是安徒生寫過的“堅強的錫兵”,讓人熟悉又安心,一旦在放映廳坐下,就獲得了一種把世界關在門外的成全。

一樣記得的,是西湖電影院的票根。記得,也是在這樣的冬月,來這裡看陳可辛導演的《如果·愛》,影院大門口有厚厚的棉布簾子。如今想來,雖記不得這電影的具體內容,但卻記得那張漫天大雪的海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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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我們偶然仍會寫信,會特意把這票根寄給在外省的男朋友,因這白底藍框的票根上有三潭映月的標識。那些年,“西湖”這兩個字,對於20幾歲的異鄉人來說,是心裡一想到就帶著盈盈笑意的溫柔。

這個夜晚,我們倆又一起從平海路走過。我的舊日記裡,還記載著,當年“電影散場後,一面是西湖水波邈遠,一面是龍翔橋煙火鼎沸。這城市的熱鬧似乎就是大家習以為常的城市,而這湖色的清冷卻是別處怎麼也找不到的……”

我們沿著西湖邊往從平海路向著解放路的方向走,一邊走,一邊感慨著,這城市變新了,從一公園出發,步行20分鐘左右就能抵達的電影院,至少有三家,但似乎再難找出一個影院像曾經的西湖電影院一樣,這般親密又自然與這群山湖水,相望73年,從未易址。

有些遺憾,2013年1月1日,西湖電影院的告別放映,我們都沒能來看最後一場……

夜風很涼,卻又不禁讓腳步慢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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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報道說,1998年4月,電影《泰坦尼克》上映時,西湖電影院曾連映200多場,買電影票的市民從平海路一直排隊到東坡路的東坡劇院,隊伍有50多米長。

當年,就在西湖電影院隔壁的東坡劇院,2019年已完成升級改造。這天經過時,入口處燈火通明,門口的灰色牆壁上張貼著2022年1月新年音樂會的宣傳單。

我們已經想不清,從西湖電影院走到西湖面前具體要走上幾分鐘的路,但還是從東坡大劇院這兒徑直走去西湖。

路燈如月,月明如水,有小貓在叫,聽它的叫聲,好像生氣了。是的,大概很久沒有人在這樣寂寥的午夜走入它的領域。它也從未曾見識過,30多年前,西湖電影院的午夜放映散場時,那攢動著的人影,像是相互追趕著雲朵。

2012年4月,《泰坦尼克》重映,報上每天都有影訊資訊,年輕的新遠影城一天放映22場,已經年過七旬的西湖電影院每天放映6場,用的3D幕布是引進電影《阿凡達》時專程從澳大利亞引進的金屬幕,比普通銀幕更寬更高,但和更年輕的比起來,總是舊了。

西湖電影院曾經年輕過麼?

有人記得它年輕的樣子,那是一座磚木結構的房子,人字架屋頂,外面釘一層鐵皮,夏天熱得人搖扇子,有時候遇上暴雨天,外面下大雨,影院裡雨滴淅淅,還要撐傘看電影。

真想知道,當年一起撐傘看電影的人,是不是在那個雨天之後,也約定過要一起走向更多的晴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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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3

年,第一部國產立體電影《魔術師的奇遇》在太平洋電影院首家上映

這夜晚太靜了。

我們想走路的聲音重一點,可那逝去的聲響還是聽得分明。

和西湖電影院一樣在地圖之上遠去的,還有太平洋電影院。在近十年的報章上,它最後一次出現在大家的視線,是2012年9月。那天,有讀者給報社熱線打電話,“解放路235號附近,原來的太平洋電影院的房子塌了,外面圍起警戒線。”

當晚7點,為防止房子發生坍塌,出現裂縫的外牆被推倒了。

原本,從平海路115號到解放路237號,步行10分鐘左右就到了。現在,10分鐘過去了,我們早就趕到解放路,原本,就是隻要再踏出一步就可抵達的太平洋電影院,卻支支吾吾尋聲不見。

太平洋電影院,建於1947年。據《杭州市電影志》記載,這影院是上海電影商季固周用二十幾根金條建起的。當時,解放路還叫迎紫路,新落成的影廳有1200多個座位,就像現在村鎮的文化禮堂一樣。

據上海地方誌記載,季固周總共開設過18家電影院,但是從影院的命名上,顯然,他對開設在杭州的太平洋電影院是寄予過感情的,他曾是上海太平洋保險公司的職員。

1952年,季固周自願將影院產權交給杭州市人民政府。太平洋電影院的名字也被叫得越來越響。

它是杭州市最早增設立體放映設配的影院。1963年,首家上映第一部國產寬銀幕彩色立體電影《魔術師的奇遇》。在網站豆瓣電影上,有人回憶,“這是小時候看過的第一部立體電影,被迎面而來的火車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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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放映了兩年,有超過13萬人次看過這部電影,有人記得,當時的電影票大概5毛錢,看完電影去影院對面的奎元館喝一碗兩毛錢的紅豆湯,特別心滿意足。

1964年,太平洋影院自籌資金15萬元,安裝製冷裝置,在全省影院中最早開始開放冷氣。而在當時的杭州影院,電風扇都不多見,大夏天看電影,還是靠手搖蒲扇。

1984年,太平洋電影院建成超寬銀幕立體聲影院,放映好萊塢電影《超人》。臨近放映結束,影迷仍然絡繹不絕,有人看準這個機會,買了幾百張電影票,在門口當“黃牛”,把票價從8毛錢哄抬到了兩塊錢,甚至賣到3塊5毛錢,有人明知道票價漲了不少,還是會覺得甘願,但最終,這些“黃牛”還是被當時的湧金工糾隊查獲。

大家喜歡來看電影,不僅是因為影院放映質量好,服務也好。

報社也經常收到讀者寫來的信,表揚太平洋電影院想得周到。

1984年7月,在杭州膠鞋廠工作的向新槐寫信給《杭州日報》:“近段時間裡,太平洋電影院每放映一部電影,便在售票處的小黑板上寫明該片放映所需時間。這舉手之勞卻給觀眾帶來了方便。特別是那些外地來杭的旅客,可以利用工作、候車等間隙時間觀看電影。這也是為觀眾著想的措施之一。”

也有讀者表揚太平洋電影院服務組組長章秀英,“有一次,有位農村婦女抱著個不滿週歲的嬰兒來看電影,章秀英主動為她抱小孩,讓母親安心看電影。”

太平洋電影院還組成“為您服務上門售票”小組,根據影片內容,選擇物件上門售票。《人到中年》上映時,電影院就到浙江中醫院等醫療單位上門售票。

1988年,太平洋電影院成為全省第一家放映收入超過百萬元的電影院。這個放映收入紀錄,在1989年被西湖電影院追平。

一個影院刻在一座城市的年輪,如果僅僅是因為它曾歷經過一代人或幾代人的青春而被記得,好像只是運氣,但因為它在,這座城也多了一想到便心有慼慼的榮光,就絕對不是隻是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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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

年,杭州人均電影消費堪稱全國之首,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選在了杭州

人們熱愛影院,也許只是因為人們第一次很真切地看見遠方,是從影院這張座椅開始。

解放後,文化部連續多年在杭州舉辦“國產新片展覽”“外國電影周”,太平洋電影院、西湖電影院、國貨路上的新華影院等總是積極響應。

1953年4月,捷克斯洛伐克電影周,映出《黎明前的戰鬥》《鋼鐵的城》;8月,匈牙利電影周,映出《牧鵝少年馬季》《卡塔琳的婚姻》;11月,蘇聯電影周,映出《在北冰洋上》《遠離莫斯科的地方》;12月,保加利亞電影周,映出《祖國的早晨》……

1954年7月,波蘭電影周,映出《重建華沙》;9月,朝鮮電影周,映出《偵察兵》……

1955年10月,印度電影周,映出《流浪者》;1956年11月,蘇聯電影周,映出《母親》;1956年12月,南斯拉夫電影周,映出《當機立斷》;1957年8月,亞洲電影週上,映出我國第一部彩色體育故事片《女籃五號》;1959年10月,德國電影周,映出《水兵之歌》……

在那些年月,電影院有時還會舉行音樂唱片欣賞會。1956年5月,在西湖電影院的音樂唱片欣賞會上,放送《維也納森林的故事圓舞曲》《吉布賽男爵選曲》《小夜曲》《輕騎兵序曲》等名曲。

除了放映故事片,電影院也會組織主題展覽。

1957年12月,為開展全國農業發展綱要(修正草案)的宣傳,位於國貨路的新華電影院佈置了新農村住宅、俱樂部、體育場、有線廣播以及興修水利、開墾荒地等模型;太平洋電影院還佈置蘿蔔、番茄、棉、稻、麥、花生等標本;

1958年1月,為進一步推動幹部下鄉上山建設新農村,在太平洋電影院等影院舉辦“支援農業人電影宣傳週”展出國產故事《第一個春天》、蘇聯故事片有《明朗的夏天》等7部影片。

1958年7月,西湖電影院一度改為新聞電影院,以放映新聞紀錄、科學教育片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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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到上世紀80年代,電影攝製組的導演、演員在電影公映前會到影院現場開見面會。也有觀眾記得,在影院看見表演藝術家秦怡、白楊,就坐在觀眾席間,和大家一起看自己主演的電影。

1983年,電影《大橋下面》導演白沉、攝影師邱以仁和影片女主角秦楠扮演者龔雪、男主角高志華扮演者張鐵林等來到太平洋電影院。在現場,導演白沉說,影片的好壞,發言權在觀眾,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批評。龔雪與張鐵林還為大家表演了男女聲二重唱《大海啊,故鄉》《紅河谷》。

1984年,故事片《高山下的花環》在太平洋電影院首映。電影結束後,著名電影導演謝晉和攝製組與杭州觀眾見面。謝晉講,小說《花環》的創作是一個突破口,中國出大作品的時代到來了。

1981年,首屆中國電影金雞獎和第四屆大眾電影百花獎頒獎大會在杭州舉行。這是改革開放後中國影壇首次電影人大聚會。

“百花獎”首次離開北京,這是電影對杭州這座城市的青睞,也是對杭州影迷的一份肯定。

2006年10月,中國金雞百花電影節再次落戶杭州。西湖電影院作為當時杭州現存影院中唯一歷經兩次盛會的影院,再次作為國產新片展映的主會場。

中國電影家協會時任主席吳貽弓,電影《城南舊事》的導演,他也是杭州人。他講:“電影節選在杭州,經過認真的實地考察和中國文聯的批准。在2005年,杭州各類電影廳接待電影觀眾330多萬人次,一年發行收入6000多萬,經濟效益和線上觀眾均列全國前茅,人均電影消費堪稱全國之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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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電影院所駐足街巷的味道,也一樣讓人無法忘卻

1953年8月,中影公司浙江省辦事處在青年路口,新建“電影畫廊”,展出電影圖片,劇照,也會刊登電影播放訊息。如今再走過青年路,這座宣傳櫥窗仍在,只是櫥窗前再少有為此停駐的身影。

早前,從青年路轉向國貨路,走上幾百米就到了新華電影院,從國貨路往北,再拐到解放路,就是就到了太平洋電影院。

而從這出發,除了前文提到過的西湖電影院、東坡劇院、還有勝利劇院、新中國劇院……在上世紀80年代,在市一醫院附近還有露天電影院,大家看電影的選擇很多。

導演楊德昌曾說,“電影發明後,人類的生命比起以前延長了至少三倍。”如果當真,這其中延綿著的情感,一定有影片中難捨的舊夢,這些電影院所駐足的街巷味道,也一樣讓人無法忘卻。

有讀者記得,在電影院的小賣部可以買冰糖葫蘆。“這種特別的冰糖葫蘆,據說是從眾安橋批發來的,做法很考究:先是把大個的山楂剖開,去掉中間的核,填進糯糯的紅豆細沙,然後在外頭澆上糖衣,五顆或者六顆一串。”

“小賣部還有兩種時髦的上海水果糖,一種叫ABC,一種是RCA桉葉糖,一筒十二顆,很受歡迎。”

1986年,“杭州西湖戲具服裝廠最近推出新產品高階尼龍絹花,在太平洋電影院對面的該廠第二藝術服務部供應。品種有牡丹、丁香、菊花、喇叭花、百合花等二十多種。”

“大達冷飲室自制自銷的三花老牌棒冰在本市享有一定聲譽,其特色是:甜酸清口、堅硬耐溶。最近除了原來生產的赤豆、奶油、蛋黃、檸檬、桔子等棒冰外,又新增了奶油咖啡二色棒冰、可可夾心棒冰等品種。同時為擴大供應,這家商店又在太平洋電影院對面設了一個供應處,專門供應三花牌棒冰及各種冷飲品。”

……

每個人的心裡都有屬於自己的電影院。在或不在,即使遠去,點點滴滴都能勾起人們對那段歷史和生活的記憶,這也許也是電影院所承載的城市意義。

編輯 李鬱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