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旅行更深入其境的,是跟上這位遊記作家筆下的英式冷幽默

文學報

比旅行更深入其境的,是跟上這位遊記作家筆下的英式冷幽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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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虛構作家比爾布萊森作品

著名非虛構作家比爾布萊森的新著《通往涓涓細流之路》中文版,近期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布萊森1951年出生於美國艾奧瓦州,曾任職於倫敦《泰晤士報》與《獨立報》,同時也為《紐約時報》《國家地理雜誌》等撰文。作品主要包括旅遊類隨筆、幽默獨特的科普作品——比如《萬物簡史》《母語》等等,橫跨多種領域,皆為非學院派的幽默之作。他的作品詼諧嘲謔的風格堪稱一絕,整體上舉重若輕,能讓普通讀者產生很強的認同感,不失為雅俗共賞的典範,深受讀者喜愛,也獲得很高的評價。每部作品均高踞美國、英國、加拿大暢銷排行榜前茅。作為在英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美國人,他的作品又兼具了開朗風趣、絕不怕粗俗的美式調侃和冷峻犀利、一針見血的英式嘲諷,令人讀來捧腹,不忍釋卷。

比旅行更深入其境的,是跟上這位遊記作家筆下的英式冷幽默

《“小不列顛”札記》出版二十年後,布萊森選擇加入英國籍,並以此為契機再度踏上一段全新的環島之旅。這次他有意避開上一次全英旅行時走過的地點,而更關注那些從未踏足的去處,用新鮮的、不帶偏見的眼光去觀察島國的點滴趣味,試圖經由這條“布萊森線路”看到此地別樣的風光。二十年後的英國已然發生了更大的變化,布萊森自己也升級成了爺爺輩的人物;不變的是他依舊睿智的語言和敏銳的觀察,一樣幽默戲謔的文風。面對旅途中各類稀奇古怪的糟心事,他總能在失望中發掘令人捧腹的亮點。布萊森熱情歌頌英國的鄉村美景,也為他眼中英國文化的衰頹深深嘆息;面對歷經歲月沖刷的熟悉景觀,他的記敘又摻雜了些許的遺憾和傷感。

今天夜讀,跟隨布萊森的冷幽默一起尋找探索英國的理由:它的不可知性。

有些事會隨著年齡漸長變得無可避免,其中之一便是你會發明很多新的方法來弄傷自己。

想要被停車杆擊中,只有兩種方法。其一是站在升上去的停車杆下方,然後故意讓它落下來打著你。顯然這是更為簡單的方法。而另一種——大腦功能略微下降有助於促成此事——便是親眼見著停車杆升上去,之後全然將之拋諸腦後,然後走到其下方站定,張著嘴考慮自己下一步該如何行動,等到停車杆宛如大錘敲尖釘那般砸在你的頭上,把你驚得目瞪口呆。後一種就是我所選擇的方法。

我必須指出,這道停車杆可不是開玩笑的——彷彿動力十足的腳手架支柱——與其說是落回到原位,不如說是砸回到原位。我的頭蓋骨遭此重擊的這趟大冒險,發生在法國諾曼底(Normandy)離多維爾(Deauville)不遠的埃特勒塔(Etretat)一處怡人海濱勝地的露天停車場上,我和妻子在那一帶遊玩了幾天。然而事發當時我正獨自一人,想要找到停車場另一頭通往山頂的路徑,但眼前的路被這道停車杆給擋了,它的高度以我這樣的個頭無法從底下鑽過去,也無法從其上一躍而過。正當我站在那裡猶豫時,一輛車開了過來,司機取了張停車券,停車杆自動抬起,車子駛了過去。此時,我選擇向前一邁,然後站著考慮下一步該怎麼走,卻完全沒想到它還會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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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國諾曼底海濱勝地

好吧,我此生從來沒有受過如此驚魂一擊,還如此嚴重。轉眼間我成了法國境內頭腦最暈眩、渾身最放鬆的人。我雙腿打彎,交疊在一起,雙臂不受控制地亂晃,竟然用肘部打中了自己的臉。接下來幾分鐘,我連走路都有點不由自主地歪斜。一位好心的女士扶著我走到一張長椅跟前,還給了我一小塊巧克力,這巧克力直到第二天早上還握在我手裡。我坐著的時候,又有一輛車經由停車杆駛過,停車杆迴歸原位時發出“鐺”的一聲迴響。遭到如此利器暴擊,我居然還一息尚存,簡直不可思議。但因為我天生愛妄想,內心又容易矯情,當時就堅信自己一定內傷嚴重,只是尚未表現出來而已。我感覺腦內必定流血不止,像一口漸漸注滿水的浴缸,並且很快我將雙眼一翻,發出一聲悶哼,無聲地翻倒在一邊,就此一命嗚呼了。

想到自己將不久於人世,也有好的一面,就是你會為自己所剩無幾的人生感到快樂。接下去的三天裡我痴迷地凝望著多維爾,感嘆其整潔和富庶,沿著它的海灘或濱海步道長時間散步,或者就只是坐在那裡,盯著湧動的大海或蔚藍的天空看。多維爾真是個優美的城市,在這裡告別人世還是相當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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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渡輪視窗看英吉利海峽

有天下午我和我妻子坐在長椅上,面對英吉利海峽。本著這新生的內省的心緒,我對她說:“我肯定,不管海的那邊對著的是哪個英國小鎮,將來肯定是一片蕭條沒落,舉步維艱,而這頭的多維爾還會這麼一直富足又可愛。你猜為什麼會這樣?”

“不知道啊。”我妻子說。她正讀著本小說,還沒接受我將不久於人世這一事實。

“我們對面是哪裡呢?”我問。

“不知道。”她說著,翻了一頁書。

“威茅斯(Weymouth)?”

“不知道。”

“可能是霍夫(Hove)吧?”

“我說了我不知道啊,你聽不懂我的話嗎?”

我拿起她的智慧手機查詢了一下(我自己沒有,因為一有就會弄丟)。我不知道她手機裡的地圖有多精準——這些地圖往往會在我們想尋找英國伍斯特郡某處時,督促我們去往美國密歇根或者加利福尼亞——但當時螢幕上顯示出來的地名是博格諾里吉斯(Bongor Regis)。

我當時並沒有多想這事,但不久以後就感覺到冥冥中的預示性。

我初次來到英國時還處在我生命的初期,當時很年輕,不過二十歲。

在那個時代,有那麼一段短暫卻很集中的時期,全世界最令人矚目的事物幾乎都出自英國。披頭士樂隊,詹姆斯·邦德,瑪麗官與迷你裙瑪麗官,名模崔姬與男友賈斯汀·德·維勒訥夫,大明星理查德·波頓與伊麗莎白·泰勒的情史,瑪格麗特公主的感情生活,滾石樂團,奇想樂隊,無領西裝外套,《復仇者》和《六號特殊犯人》那樣的電視劇,約翰·勒卡雷和連·戴登的間諜小說,女星瑪麗安·菲斯福爾和達斯蒂·斯普林菲爾德,還有身處艾奧瓦州的我們不太看得明白的戴維·海明斯和特倫斯·斯坦普的電影,以及我們壓根看不明白的哈羅德·品特的話劇,彼得·庫克和達德利·摩爾,《過去那一週》節目,普羅富莫事件普羅富莫事件(Profumo Affair),是一件發生於1963年的英國政治醜聞,該醜聞以事件主角、時任陸軍大臣的約翰·普羅富莫命名。——說實話,幾乎包括所有的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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披頭士樂隊

類似《紐約客》或《時尚先生》這樣的雜誌裡,充滿了英國產品的廣告,或許今後再也看不到這樣的景象了。傑彼斯和新增利金酒,哈里斯花呢,英國海外航空公司,雅格獅丹套裝和維耶勒襯衫,金斯羊毛氈帽,阿蘭·佩恩毛衣,達克斯褲子,名爵與奧斯丁·希利運動跑車,還有上百種的蘇格蘭威士忌。很明顯,假如你想讓生活更有品質、更為溫雅,很大程度上就得靠使用英國產品以達到這個層次。但我們必須指出,哪怕是在當初,也並不是所有的英國貨都是有理可循的。當年非常流行的一款古龍水名喚“酒吧”。我並不清楚這樣一個名稱是想激起何種回想和共鳴。我在英格蘭的酒齡已有四十年,但我沒覺得我在酒吧裡遇到過任何一種氣味是我想往自己臉上抹的。

因為當時非常關注英國,所以我自認對這個國家還是十分了解的,但當我踏上這片國土後,立即發現自己錯得離譜。我甚至都不會說自己的母語了。在最初的日子裡,我分不清別人說的是袖子(collar)還是色彩(color),卡其色(khaki)還是車鑰匙(carkey),信件(letters)還是生菜(lettuce),床鋪(bed)還是脫光(bared),報應(karma)還是冷靜(calmer)。

有次我需要理個髮,就跑去牛津一家不分男女客的理髮店冒險,店主是一位體型巨大、有點讓人望而生畏的女士,她帶我走到一把椅子跟前,乾淨利落地說:“今天由‘獸醫’為你理髮。”

我被嚇到了。“獸醫?就是給動物治病的醫生嗎?”我說道,表面冷靜,內心驚恐。

“不是,理髮師的名字叫首伊(Yvette)。與獸醫(vet)的發音相似。”她答道,同時迅速盯了我的臉一下,直白地表明,像我這種超級討人煩的傻瓜,她也算有陣子沒見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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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英國利物浦酒吧街

在一間酒吧裡,我問他們都有些什麼三明治供應。

“火腿和芝士。”酒吧裡的人答道。

“哦,好的,請給我來一份吧。”我說。

“好,來一份什麼?”他說。

“來一份火腿和芝士的。”我說道,但話語中已經不那麼自信了。

“您是要火腿三明治還是芝士三明治?”他解釋道。

“就是說你們不做火腿加芝士的三明治嗎?”

“不做。”

“哦,”我非常吃驚地說,然後朝他靠近了一些,用我友好但充滿自信的語調對他說,“為什麼不做呢?因為這樣顯得味道太豐富了嗎?”

他吃驚地瞪著我。

“我就要芝士三明治好了,謝謝。”我後悔不已地說。

當三明治被送到我面前時,其中的芝士簡直碎得不成樣子——我從沒見過乳製品被折磨成這樣,三明治也同時搭配了布蘭斯頓醃菜,但它看上去就像在髒泥塘裡插過的手指一樣。

我小心地拈了一個,高興地發現其實味道很不錯。漸漸地我開始明白,這個國家對我來說是全然的陌生,然而卻是處處精彩的。這感覺直到今天依然伴隨著我。

我在英國的歲月可以用一條曲線來描繪,從左邊最底下的“對英國一無所知”區間開始,逐漸曲線上升至代表“瞭如指掌”的頂端。既然已經抵達了這道巔峰,我自認為自己可以永遠停留在那了,但最近我發現自己又逐漸朝著無知與困惑的另一邊底端滑動,因為我日益覺得自己生活在一個我完全看不懂的國家裡。此地滿是我叫不上名字的名人,還有很多我分辨不出的傑出人士,很多首字母縮略詞(BFF, TMI, TOWIE),必須有人解釋給我聽我才會明白,而有些人貌似同我生活在兩個不同的現實空間中。

面對這樣一個新世界我時常感到不知所措。最近我把一名訪客關在門外,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他。他是來查水錶的。一開始見到他時我挺開心的,自從愛德華·希思愛德華·希思當首相之後,我們還從沒接待過查表員呢。因此我很高興地將他迎進屋,甚至還幫他搬來把摺疊式的四角工作梯,便於他爬高畫質晰地讀表。直到他在離開一分鐘後又折回,我才開始後悔不該與他這樣深入地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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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利茲城市風光

“對不起,我還得查一下男廁所裡的水錶。”他對我說。

“什麼意思?”

“這上頭說,男廁所裡還有另外一個水錶。”

“哦,但你看,這裡是一幢民宅啊,這裡沒有男廁所。”

“我的資料上說,這裡是所學校。”

“並不是啊。這是一幢民宅啊。你剛剛進來過的。你看見一屋子一屋子的學生了嗎?”

他認真思考了一分鐘。

“你介意我再四處看一眼嗎?”

“請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就看一眼。花不了五分鐘的。”

“你覺得在這房子裡能找出一間剛剛被我們忽略的男廁所嗎?”

“凡事都有可能!”他興奮地說。

“我要關門了,因為我不知道除了關門我還能怎樣。”我一邊說著一邊關上了門。我可以聽到他穿過樹林發出的低低的抱怨聲。“另外,我還有個重要約會呢。”我衝著樹林喊道。的確如此。我有個重要的約會——這個約會和這本書接下去要講的內容有直接聯絡。

我正要去伊斯特利(Eastleigh)參加英國入籍測試。

這事在我看來也算頗具反諷意味。正當我為現代不列顛生活的種種再次感到困惑不已時,我竟被召喚去證明我對這個國家有深刻了解。

新媒體編輯:傅小平

配圖:攝圖網、出版書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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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比旅行更深入其境的,是緊緊跟上這位遊記作家筆下的英式冷幽默 | 此刻夜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