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江晚報·小時新聞首席記者 鮑亞飛 通訊員 陸璐
一個非常偶然的機會，淳安千島湖邊的一個茶農發現了一片白葉子。這片葉子跟其他綠色、青色的葉子那麼格格不入。
事後想來，這個偶然，其實有很多必然：比如這一天是下雨，比如這個山谷裡比較暗，再比如這一天，白葉子的發現者因為長勢很好而心情愉悅。
白葉子，是茶葉，是從“烏牛早”中白化變異而來的優質白茶（以下簡稱“白牛早”）。
（右邊為“白牛早”）
2005年2月，這位茶農非常不經意發現的是一個茶葉的新品種。
故事才剛剛開始。
按理說，發現新品種是非常興奮的，但沒想到這種茶葉卻被幾乎所有的茶農和茶葉收購商所討厭，沒人願意引種；摘下來的茶葉總是要解釋再解釋才能賣出和普通烏牛早差不多的價錢；原先種了這種白茶的茶農，最後決定把所有的茶樹拔光……
再看今年春茶季，這個甚至還沒有被正是命名更沒有註冊的白茶，市場售價是1700元/斤！
這個極度刺激、時間跨度為15年的“過山車”背後，發現者、茶農、茶商都經歷了什麼？
像在穀子裡撒進的米粒，老茶農發現新茶種
杜裡昌今年52歲，淳安裡商鄉幾十年的老茶農，就是他偶然發現了“烏牛早”的白化茶種。他說他屬雞，應當和“早”有些緣份。
2005年2月底的一天，他去了村後的一個山谷，走路大概半小時。
“當年山谷裡還有好幾塊山地，茶葉不像現在這麼多。”他戴著草帽，掛個籮筐，解放鞋——這都是採茶葉的標配，為了省去來回的時間，很多茶農還會帶上玉米粿之類的乾糧。
老杜家的這塊茶園不到1。5畝，種了一半的“安吉白茶”，種了一半的“烏牛早”。他心裡清楚，烏牛早要抓緊摘，早一天都是錢；安吉白茶呢，還早，估計要20天以後。
摘到茶園中間，他突然覺得手裡的茶葉有些不一樣。這一把茶葉大概有十來個茶芽，眼角一瞥，他發現了原由——這些嫩芽明顯比其他茶葉要白，像在穀子裡撒進的米粒。
又摘了幾個芽，依然如此。
這些茶葉種下已經十年，都是一樣的品種，茶芽飽滿且顏色統一，怎麼這一株不一樣？
第二年，杜裡昌徑直朝那株白茶樹走去。
這一年是帶著求證的心情去的，他更加仔細了一點：那株茶樹的茶芽依然玉白，和所有其他的“烏牛早”格格不入。
整個茶園，上千株烏牛早，獨此一株芽白。
因為少見而遭嫌棄，茶農鏟茶樹
2006年，杜裡昌沒有再摘這株“白牛早”，而是留枝發葉。到了5月份，他剪下茶枝扦插，活了400株。
茶苗漸漸長大，2009年，杜裡昌摘炒了6斤幹茶，拿到市場去賣，他想試試行情。
“根本沒人相信這是千島湖本地新發現的白茶，好說歹說，最終還是當作‘安吉白茶’賣了，480元/斤。”
他覺得機會來了，當年扦插了2萬苗“白牛早”。茶園特意選擇在了一個偏僻的地方，主要是環境好。兩三年後，茶樹長成了，茶葉的品質也非常好，為了擴大影響，只要有茶農想要茶苗，他都一分錢不收，免費送。
時間一年年過去，“白牛早”的行情並沒來——絕大部分茶商認為老杜沒有講實話，因為安吉白茶根本沒有那麼早，而烏牛早是黃綠色的，所謂的“白牛早”應當是從氣溫更高的比如福建和廣西運來冒充的。
於是，“白牛早”的價格變成了烏牛早，很快連烏牛早也不如了。“一些收購茶青的茶商根本不要‘白牛早’，說白白的樣子混進青綠色的茶堆裡不好看。”
茶葉的行情決定了茶樹的殞命。
江志宏是村裡的書記，他家最先的1000苗“白牛早”就是老杜送的，他也知道那個時候的光景。“這是個好品種，非常有希望，很希望茶農能多種多摘。”他也育了苗，也白送。“2015年，一個初中同學，送他800苗，我裝好了車運去，結果人家不要。”
“我養枝、剪枝、選枝、扦插、管理，最後送人，這個1000苗，那個800苗。但是，後來連白送都沒人要。”說起那些年，老杜有些落寞。“還有人曾經種了我給的‘白牛早’，後來全部挖掉種上了其他茶種。”
鹹魚翻身，“樹枝”也要賣100元/斤
最終堅持下來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老杜自己，另一個是村書記老江。老杜是發現者，不能“撤”；老江認定這個茶種好，覺得有責任去推廣，他知道對這個人均茶園超過2畝的村子來說，一個好茶種意味著什麼。
於是，在行情糟糕的情況下，兩個人兵分兩路——老杜在茶葉市場逢人推銷；老江帶著兩包茶葉找政策幫助，逢人就泡。
轉機在2017年出現。
“當時是一個麗水松陽的茶商，看了茶葉後非常認可，說‘有多少要多少，不是嫩芽是兩個葉子的也要’。”老杜說，這一年他的茶青幾乎全部賣給了這個茶商，50元/斤，比烏牛早要貴20元/斤；2018年，他在茶葉市場又認識了一個江蘇茶商，9斤“白牛早”賣了3200元，是烏牛早價格的2倍。
老江這邊也有了好訊息：裡商鄉政府在市場調研、茶樹存量摸底、技術準備後於2018正式搭建專門團隊對“白牛早”進行統一包裝、統一營銷。
農業部茶葉質量監督檢驗測試中心也在當年給出檢測報告：茶多酚含量為21。6，遊離氨基酸為5。8%——這兩個茶葉的關鍵指標都要比安吉白茶好。
淳安縣農業技術推廣中心認為，“白牛早”為白化芽變茶樹品系，白化特徵明顯，其優勢之一就是“特早生種”。
一切都開始變好，茶農尋“白”而來：原先沒種的現在要買苗；原先白送都不要，種了又剷除的，現在後悔不已。
2019年的茶苗按根賣，1元/根。
老杜說，當地其他茶苗都是3元左右一根，他的“白牛早”生於茶山、長於茶山、育於茶山，理所當然也要和其他茶農分享，所以收個成本就行，這一年他育苗13萬苗。茶樹枝條也能賣錢，100元/斤，他賣了1300多斤。
茶葉的行情當然元讓人驚喜：大概60苗就能產出一斤幹茶，今年的茶葉賣到了1700元/斤！
裡商鄉相關負責人介紹，“白牛早”目前還沒有正式註冊，但所有的培育、宣傳、推廣政策都已經制定並推行。裡商共有茶園1。8萬畝，年產值近億元。烏牛早白化品種的發現和市場化對茶產業意義重大。截止目前，當地已經種植“白牛早”超過10萬株。接下來，他們還會幫助茶農進一步做好茶園管理、做大市場。
淳安縣茶葉首席專家王華建認為，“白牛早”品種之所以在裡商發現並形成專門市場和當地的茶園基數大、茶文化深厚，以及茶農善於發現、善於堅持有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