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2012年夏天，肖莉莉遇見的林業。
那時候肖莉莉剛到北京，租了一間半地下室的小隔間，往返公司要倒兩趟地鐵，還要倒一輛公交車。
每天下班回來時，已經快8點了，有時候餓了就會在門口的餃子攤買一份水餃。
餃子攤的老闆，是一個男人，大約二十六七歲的樣子，繫著碎花圍裙，飛快地包餃子，煮餃子，幫人點單。忙得暈頭轉向，汗流浹背。
肖莉莉來吃了一個月的餃子，有天，老闆忽然問她，“怎麼天天吃餃子，吃不膩啊。”
肖莉莉抬頭看了他一眼，他的寸頭像被水洗過泛著光，她還挺意外的，畢竟每來吃餃子，他們都不曾說過話，也不曾對視過，她還以為他不認識她。
肖莉莉說，“沒辦法，你這便宜還好吃。”
老闆居然有些害羞地笑了笑。
02
有過一次對話後，肖莉莉下次再來，兩人就開始搭話了。
肖莉莉才知道，他叫林業，白天上班，晚上在這擺攤賣手工水餃，擺到12點。
熟了後，肖莉莉有時候也會給他搭把手。
再後來，她一下班回來，就放下包，開始幫他包餃子，他煮餃子，兩人不說話，但配合默契。
等不忙了，他會給肖莉莉煮一碗最貴的牛肉水餃，堅決不收錢，肖莉莉也不客氣。
有一回，林業說不吃餃子了，請肖莉莉去隔壁攤位上吃串串。
肖莉莉問，“喂，你為什麼這麼拼啊。”
林業喝了一大口啤酒，皺著眉，好一會兒才說：“我爸媽都生病了。”
肖莉莉哦了一聲，沒再多問。
夜風微涼，兩人吃著串，喝著啤酒，聊著天。
串串攤的老闆說，“你這是要開夫妻店啊。”
肖莉莉愣了下，忽然紅了臉。
吃完串串，林業送肖莉莉回去，但只送到門口，就走了。
肖莉莉躺在逼仄的沒有窗戶的小單間裡，不知不覺嘴角帶笑。
其實，她是不管家裡人阻攔，義無反顧來的北京，父母在小縣城做小本生意，不算有錢，但也不至於太窮。
她學歷不算高，只讀了個大專。可是，她會寫作，在一些雜誌發表過作品，她憑著年輕和一腔熱血，想來北京闖一闖，找找機會。
可是，北京遍地是人才，靠寫作為生難如登天，她只能在一家很小的雜誌社做小編。
不過她生性樂觀，這一切她都不覺得苦。
何況，她認識了林業。
03
兩人認識三個月後，肖莉莉喜歡上了林業。
喜歡他的踏實，喜歡他的拼搏，也喜歡他偶爾的體貼，有時候他加班不來出攤，也會在qq上跟她說一下。
然後，他會囑咐她好好吃飯。
肖莉莉看著他發的訊息，就笑彎了嘴角。
七夕那天，肖莉莉下了班來餃子攤，林業在那，但是他卻沒開攤。
肖莉莉問他怎麼不開。
林業說：“情人節誰吃餃子啊，肯定去吃大餐啊。”
話音剛落，他又忽然說，“我請你吃大餐啊。”
肖莉莉沒反應過來，懵懵地點了點頭。
是一家高檔西餐廳，林業提前訂了位置，在這樣的日子一起出來吃飯，肖莉莉心裡波濤洶湧，她想，林業大概是想跟她表白吧，她忽然好後悔，為什麼下班後沒補個妝。
等菜的時間裡，她也會看一看鏡子，理一理頭髮。
可是，等吃完飯走出餐廳，林業也沒有任何表示。
街上情侶一對對，肖莉莉停下來，先開了口。
“我還以為你要表白呢。”
林業怔住，“我是想表白，可是我又不敢。”
肖莉莉說，“為什麼？”
林業沉默了一會兒說，“我家在農村，我已經26歲了，獨生子，父母身體不好常年吃藥，我從大學就開始做兼職，連戀愛都不敢談，我怕，你跟了我受苦。”
肖莉莉昂著頭說：“我又不一定會嫁給你，想那麼遠幹什麼？我不花你的錢，我們可以AA。當然了，如果我們真的會結婚，我們就是兩個人賺錢了，不是更好嗎？”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業還能說什麼，他抱住了肖莉莉。
他在她耳邊說：“那以後，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肖莉莉笑啊笑，嘴角快咧到耳根。
04
戀愛後為了省錢，他們搬到了一起。
早上各自出門工作，晚上下班一起擺攤，週末睡到自然醒，下樓去小攤上買菜做飯，晚上又出去擺攤，像小夫妻。
林業很疼肖莉莉，除了忙不過來的時候，他都讓她坐著玩。
串串攤的老闆娘笑話他們，“還真做了夫妻店了。”
肖莉莉笑著糾正：“是夫妻攤！”
一條街都是擺攤的，充滿了煙火氣，在北京，多的是他們這樣的小人物，沒有人在意他們的悲歡。
但兩個人在一起，好像就足夠抵禦一切。
北京的天氣開始轉涼，肖莉莉來得匆忙，沒帶冬天的衣物，林業抽空帶她買衣服，兩人只能去動物園的批發店，幾百塊錢買了好幾件。
付錢的時候，肖莉莉要自己付，但林業說：“我怎麼說也是你男朋友，連件衣服還不能給你買嗎？”
肖莉莉笑得眼睛眯成一條縫。
她提的AA，但是林業從沒讓她AA過，不過肖莉莉也會悄悄先付錢，她不希望他把給父母買藥的錢，花在她身上。
林業也知道她的心意，所以他對肖莉莉是真的好，好到肖莉莉覺得，她這輩子都要賴著他了。
在一起一年後，肖莉莉轉正了，工資稍微漲了些，平日再寫些文章，日子還算不錯。
林業的餃子攤一直開著，肖莉莉吃餃子吃到吐，再也不想吃了。
林業就給她在隔壁買個飯，給她炒飯。
他們從半地下室搬到了有陽臺的隔間，早上肖莉莉在林業懷裡醒來，看著窗外冬日的陽光發呆。
她想，他們的日子越來越好了。
可是，他們遲早會離開北京，他們再努力也買不起房子，肖莉莉這樣想，忽然覺得很難過。
她不知道，離開北京的那天，是不是就是她跟林也分手的那天。畢竟，她也是獨生女，父母不會讓她遠嫁。
她正胡思亂想著，林業醒了，吻了吻她的脖子。
肖莉莉甩甩頭，不去想以後。
她只想活在當下。
05
第二年春天，肖莉莉在網上看到一個招聘訊息。
有個還算知名的編劇在招編劇助理，一個月工資6000塊錢，肖莉莉很想去面試。她沒告訴林業，想等面試通過了給他一個驚喜。
於是，她特地請了一天的假去那個編劇家裡面試，沒想到那個編劇，看了看肖莉莉的簡歷後，說她不合適，肖莉莉想走，對方又忽然站起來拉住了她。
“其實，我不招編劇助理也行，要不你給我做生活助理，工資稍微低點。”
單純的肖莉莉不懂他的意思，問他生活助理要做什麼。
“就是照顧我的飲食起居……”
說完，他忽然抱住了肖莉莉。
肖莉莉這才明白過來，嚇得尖叫，她抓起包就跑了，跑出門就給林業打電話，林業什麼也沒問，很快就趕來了。
肖莉莉一看見林業，就哭了，他抱著她，聽她講事情的經過。
林業氣得咬牙切齒說：“他住哪裡，你帶我去，我打死他個王八蛋！”
肖莉莉抱住他，“不要！什麼都沒發生，打了他，他報警怎麼辦？”
林業依舊氣得渾身發抖，但肖莉莉說的也是事實，他能拿對方怎麼辦呢？他們在這裡，沒錢沒勢。
兩人一起回住處，肖莉莉還一陣後怕，林業抱著她一直安慰她，直到她睡著了。
夜裡，肖莉莉醒來，林業在陽臺上給她煮飯，她望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很愛很愛他。
她走過去從背後抱住他。
“林業，遇見你真好啊。”
林業開玩笑地口吻說：“可惜，我一無所有。”
肖莉莉說：“那又怎麼樣？”
那時候，她天真地以為，相愛就夠了。
相愛就足以抵禦一切艱難險阻，可是依舊有無法抵擋的東西。
06
2014年春天，肖莉莉的父母要來北京看她。
肖莉莉趕緊清理林業住在這裡的痕跡，讓他去小旅館住兩天。她不是不想讓父母知道林業，只是不想讓父母知道他們同居的事情。
但是，她媽一來就知道了，因為陽臺上還有一雙男士襪子。
她媽頓時就黑了臉，拉著她出去買水果，問她是不是跟男人同居了。
肖莉莉低著頭不說話。
她媽說：“怎麼這麼不知羞恥啊你，還沒結婚就住一起，老實告訴我，到底是誰，哪裡人！”
肖莉莉只好坦誠相告。
她媽聽說是外地的，就直接否定了。
“我們養你這麼大，就你一個閨女，你嫁那麼遠，我跟你爸怎麼辦？”
肖莉莉說：“也不算很遠，坐飛機就一個小時……”
她媽說：“那你一年能回來幾趟？看我們幾次？將來我們老了，死了你都不知道！”
肖莉莉不知道怎麼說，低著頭哭了。
父母一共來了三天， 肖莉莉帶他們去了天安門，看了長城，吃了北京烤鴨。
肖莉莉沒敢讓父母見林業，她母親這個人，做了半輩子小生意，說話從不留情面，她怕林業會受不了。
臨走前，她媽說了，“你爸還不知道，從小你爸就疼你，我勸你儘快分手！”
肖莉莉沒說話。
等父母走了，她打電話給林業，她好想見他，好想抱抱他。
林業提著行李回來，肖莉莉撲過去抱住他，她沒敢告訴林業，她媽媽知道了他們的事，逼他們分手。
她想再等等，以時間戰術取勝，她現在24歲，等她28，30了，她媽總會妥協。
至於她媽說的遠嫁問題，她努力賺錢，到時候把父母接過去就好了。
遠嫁唯有金錢能平衡，否則那些有錢人跟明星怎麼從來不存在遠不遠嫁的問題，有錢就可以自由。
她要拼命賺錢，賺很多很多錢。
07
肖莉莉開始拼命寫作。
林業的餃子攤也一直開著，肖莉莉去幫忙，忙過那段時間，她就先回去寫作，等林業收攤了她再去幫忙。
很累，有時候會躲起來哭，但是肖莉莉覺得充滿了期待。
但是，她不知道林業是怎麼想的，林業的工作一直沒有起色，餃子攤生意再好，也賺不了什麼大錢。
那天，北京的風特別大，他倆賣完最後一份餃子，開始收拾準備回去。
林業忽然說：“莉莉，我打算回老家了。”
他說的是我，而不是我們。
肖莉莉心裡一痛，“為什麼？”
林業說：“自從你爸媽來，我想了很多天，你不知道我準備了多久，準備見你父母，我買了新的衣服鞋子，但是你壓根沒打算讓他們見我。因為你潛意識裡也知道，我們也許沒有未來了。
今年開始，我爸媽身體越來越不好了，我不可能放下父母去你那邊，你是獨生女也不可能遠嫁……我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肖莉莉哭了，哭得無聲無息，滿臉是淚。
林業也哭了。
兩人抱在一起哭，寒風肆虐，路過的人看他們一眼，又匆匆離去。
肖莉莉說，“我跟你一起回去。我們開餃子館，我們賺很多很多錢，可以給你爸媽看病，也可以把我爸媽接過去，好不好？”
林業沒說話，只是抱著肖莉莉。
08
林業還是回老家了。
但是他們始終沒捨得說分手。
林業說，現在肖莉莉的事業還算順利，也有人開始聯絡她寫劇本，哪怕是從槍手做起，他也不希望她為了他們還不確定的未來，放棄夢想和機會。
林業還說，他先回老家照顧父母，找個機會創業，等他真的賺錢了，就來北京接她。
肖莉莉說：“我可以不要這些，我只要你。”
林業說：“可是我希望你實現夢想。”
離開前，林業悄悄給肖莉莉交了一年的房租。
肖莉莉送林業去火車站，兩人在安檢口抱著，直到最後一分鐘才鬆開手。
看著林業消失在安檢口，肖莉莉哭到不能自已，有陌生人問她怎麼了，她只是搖頭，眼淚撲簌簌地掉。
回到家裡，看著從前逼仄的小房子變得空蕩蕩，肖莉莉又是一頓哭。
林業回去後，他們就用微信聯絡，每天影片，肖莉莉體會到了異地戀的痛苦，有時候很累，她真的很想抱抱林業，可是卻抱不到。
好在，肖莉莉接了一些槍手的活兒，日子比從前好過許多，隔兩三個月，肖莉莉就會去看看林業。
肖莉莉也見了林業的父母，他們很高興，傾盡所有款待她。
林業也會去北京看她。
兩人的感情比從前更好了。
只是，肖莉莉的媽媽，也給她打過很多次電話，每次都問她，到底有沒有跟林業分手。
肖莉莉每次都閉口不談。
09
一轉眼，肖莉莉跟林業分開2年了。
第一年，林業的父親忽然過世了，肖莉莉連夜飛去找林業，陪著他哭。
第二年，肖莉莉的父母也終於鬆口了。
她媽說：“要不，你就帶回來給我們看看。”
肖莉莉激動到飆淚，趕緊發訊息給林業，林業隔天就坐飛機來了。
肖莉莉的父母，比她想象中客氣些，他們說了很多關於他們未來的話。
林業說，他正在籌備開一家網紅奶茶店，做了資料分析，應該會不錯。
林業還說：“我會常帶莉莉回來看你們的。”
肖莉莉的媽媽，忽然落了淚，“只要你們好，就行。”
肖莉莉也哭了，她是真的覺得對不起父母，但她也不想放開林業的手，她能做的只有努力賺錢，給未來多一些可能和選擇。
晚上，肖莉莉拉著林業出去散步，兩人邊走邊聊天。
肖莉莉說：“你看，如此艱難，我們不也過來了嗎？你說要回老家的時候，我還以為我們會分手。”
林業忽然紅了眼圈，他說：“對不起，其實，離開北京的時候，我有想過分手，但我說不出來，後來真的離開你的時候，我才知道，我根本捨不得。再難，我也想自私地留住你。”
肖莉莉感動得掉眼淚，但嘴上卻嗔道：“你還想過分手，不準想！”
林業笑了笑：“以後，永遠都不會想了。”
肖莉莉挽著他的手臂，走在漫天星光下，他們談論著結婚，開店，和未來。
彷彿一切都有了希望。
（圖片來源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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