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氏:縱跨秦漢兩朝的冶鐵巨頭|中國古代商業史

導語:

商業一直是人類社會的重要組成部分,在中國古代也有著很多傑出的商業人物,但較少被世人瞭解。為了歸納這些源自古代先人的商業智慧,以啟示當下,『礪石商業智庫』策劃了《中國古代商業史之商業人物》系列,以饗讀者。本期人物是縱跨秦漢兩朝的冶鐵巨頭卓氏。

卓氏:縱跨秦漢兩朝的冶鐵巨頭|中國古代商業史

劉黎平 | 作者 礪石商業智庫 | 出品

秦統一六國的方向是由西向東,由北向南,這是政治軍事的方向,那也是不是商業的方向呢?是不是商業也從西邊,跟著浩浩蕩蕩的軍隊出發,覆蓋東邊南邊的市場,將秦帝國經濟的觸角隨著金戈鐵馬也伸向所征服的地區呢?

從史書的記載來看,並不完全是這個方向。

商業雖然緊隨政治軍事的形勢,然而它並非政治軍事的伴隨物,商業有商業的規律,商業有商業的方向,它的方向很大程度是趨利的,而利益所在,未必就是軍事前鋒所在。

我們來看看秦朝的商業移動板塊,以冶鐵大亨卓氏等人為例。

秦初商業群體在西行路上的選擇

秦朝向東推移,一統天下,隨著武力推進的,是政治經濟板塊的大挪移。

公元前228年,秦滅趙,邯鄲破。

秦王嬴政親自來到了這裡,也就是他的故鄉,轉了一圈,然後將自己母親趙姬當年的左鄰右舍殺得精光,由此可以想象,趙國上下是何等的戰戰兢兢。

接下來,趙國的商人們也被暴力驅趕到西邊去,不是西北,而是西南,不是往秦,而是往蜀。

我們都知道,河北是一個鋼鐵生產大省,因為這裡曾有豐富的鐵礦石,自古以來即如此,在這片大地上,戰國時候就已經升起鐵爐,鐵水奔騰,鋼花飛濺,完全一片“重工業”的繁榮景象。

然而,隨著邯鄲的陷落,這裡的冶鐵商人也要被迫捲起鋪蓋,告別昔日的鋼爐,朝著遙遠的西南前行,一路上如何地被鞭打,如何地餐風露宿,自不必說,對於一個企業家或者商賈而言,吃苦是日常,忍讓是習慣,他們思考得更深的一個問題是:拔離了舊日的生產基地和市場,經營的翅膀將在哪一片天空飛翔,還有沒有天空飛翔?市場的下一塊沃土在哪裡?還有沒有沃土?

在這一群惶惑的人群當中,有一對卓氏夫婦,推著小推車,辛勞西行,一路漫漫,路在何方?

同行的人群,基本上是中產以上,手頭還是有現金和餘糧,他們為爭取稍好的一點境遇做好了準備,當西行隊伍還沒有到達巴蜀的時候,很多人已經扛不住路途的辛勞,以及對前景的茫然,於是紛紛拿出錢財,賄賂押送的官兵,但求在距東部不遠之處安家。

有個叫葭萌的地方,成了西遷有錢階層的首選。主要是因為不太偏遠,此處也不是什麼蠻荒之地,因為曾經是苴國的國都,於公元前316年被秦惠王吞併,好歹是個都邑,是座城池,能在這裡生活,生活品味與邯鄲相比雖然有滑坡,但不至於直線下墜。

“諸遷虜少有餘財,爭與吏,求近處,處葭萌。”

方向無可改變,但遠近可以選擇,於是,在一條商業工業被動遷徙的線路上,衍生出主動抉擇的分支。

葭萌張開懷抱,接受了一批趙國工商界的移民。

然而,卓氏夫婦拒絕了這個誘惑,繼續前行。

商業是一種品質,需要忍受長途的困頓,承受局勢一時的迷惘。

趙國冶鐵大亨卓氏夫婦,將去向何方?

冶煉業的選擇:礦藏和農業供給都不能少

卓氏作為趙國地域的冶煉大亨,其心中是有一幅全國地圖的,就如同諸葛亮身在偏僻的隆中,但早有一幅天下三分圖在心中。

這有點湊巧,卓氏和諸葛亮,都是人在東邊,卻謀劃著西邊。

卓氏決定繼續前行,因為前方的天地更利於他的冶鐵業東山再起,他說了一番理由,可以歸納如下:

首先,葭萌地方狹窄,土壤貧瘠,“此地狹薄”,不適合久留。

卓氏認為,農業供給不充足的地方,也不適合發展工商業。

這話未必放之四海而皆準,但就當時而言,是對的。

接著,他看準了汶山之下的良好環境,環境好在哪裡呢?“沃野,下有蹲鴟,至死不飢。”那裡一片沃野,地下生長著芋頭,再怎麼也不至於捱餓。要經營,必須保證糧食的供給。

以上兩個條件其實不是最重要的,劃重點,則是第三條。

“民工於市,易賈。”

這才是關鍵的,那裡的居民擅長交易,跟他們做生意沒有任何障礙。這就說明了商業環境好。

有充足的糧食供應,有完善的經營環境,就去那裡吧,不要有任何滯留。

卓氏還有一點沒有講,懷疑他是故意藏著掖著的,免得同行的人跟他內卷。

於是繼續趕路,到了臨邛才安頓下來。

臨邛有什麼?

有鐵礦。

至此,卓氏決定繼續西行的理由才完整地呈現出來:除了有糧食,有商業環境,還得有礦。

具備以上三點,再加上冶煉業的背景,一代冶煉巨鱷又在大秦帝國的西邊迅速崛起,甚至可以說是暴起。

不管東邊的滅秦之戰如何轟轟烈烈,不管楚漢之爭的鐵蹄如何震耳欲聾,卓氏安心做自己的工業商業版圖,他選擇了靠近鐵山的地方,大力發展冶鐵業,同時運用市場思維進行經營,“即鐵山鼓鑄,運籌策”,原材料,經營環境,都具備了,於是風生水起,西邊的城鎮又見“鐵花”盛開。

卓氏的產業有多大呢?

《史記 貨殖列傳》並沒有統計卓氏冶煉集團的產業規模和所佔市場份額,但是描繪了其富貴景象,“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獵之樂,擬於人君。”家裡有僕人上千,池塘田園之盛,射獵之樂,只有皇帝可以與之相比。

從這個排場可以窺見,卓氏的盈利是何等巨大。

等到卓氏富起來的時候,應該已經是大漢王朝,這種趨勢延續了多久呢?

在漢武帝的時候,有個叫司馬相如的才子來到成都,勾引一個守寡的富家女兒,幾經波折,終於贏得富家的承認,成了富人的女婿。

這個守寡的白富美,即卓家的女兒。

而這個卓家,就是當年從趙國邯鄲遷徙過來的冶煉巨頭。

秦初距漢武帝時期,已經一個多世紀,如果再加上戰國時期他們在邯鄲的經營和輝煌,就說明卓家的富裕,已經持續了一百多年以上,秦初的西遷只不過是一次暫時的打斷而已。

只要有礦,有田,有智慧,有決心,哪怕在極其不利的年代,也能將曾經的輝煌從東邊複製到西邊,從燕山黃河複製到巴山蜀水。

秦帝國冶煉業的南行圖

西行的除了卓氏,還有程鄭。

程鄭是山東人,這個山東,並非今天的山東,而是指崤山之東,程鄭也被秦軍的鐵蹄驅趕到西邊,也來到了臨邛,挖鐵礦,架高爐,也成了一代冶鐵巨頭,跟卓氏不相上下。

可見冶煉業之西移,並非個別,而是群體。

除了往西邊遷徙,在秦帝國的壓迫下,冶鐵業還有一條南行路線,那就是宛孔氏,其實也就是孔氏。戰國的時候,孔氏的鋼爐在魏國噴濺著絢麗的火星,但隨著秦軍的到來,大梁城的陷落,他的產業版圖不得不捲起,隨著秦軍的叱喝一路向南,顛簸著到了南陽。

跟卓氏一樣,孔氏只要一落地,有了合適的處所,就會神話一般重新崛起。孔氏後來的財富,大到可以豪車聯翩,和各地王侯交遊,前呼後應,好不威風,而且他這種高調的顯富做派,還影響了一地的風氣,當地的富豪,都以其為時尚標杆,爭相模仿。

從以卓氏為代表的戰國末期冶煉商人的遷徙復興路線來看,秦帝國的軍事征服改變了當時的工商業分佈格局,但這種西遷並非秦有意打造的格局,秦的本意應該是削弱東邊六國,拔離其經濟根基,然而,商業經營有著其高度的靈活性和適應性,無論時代的大風如何拔起其根基,擾亂其視野,打亂其意圖,商業總是能找到一個適合的方向,找到一處適宜的土壤,然後又長出一片茂林。

卓氏表面上是順著秦的驅趕而行,但是隻要智慧足夠,眼光獨到,又可以將驅趕變成一次新的商業路徑探索。

卓氏等冶煉集團的再度振興,也說明在東部和西部遼闊的大地上,到處都有商業元素的存在,東邊可以富,西邊也窮不了。

卓氏的再富神話,給了經營者一個信心,只要信念和智慧不變,無論哪一個方向,都是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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