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連載·遠去的汽笛聲】(十五)•悲哀與荒唐(上)

【長篇連載·遠去的汽笛聲】(十五)•悲哀與荒唐(上)

等這件事辦完,元爍安排喜妹清理一下東西,準備送懷孕的蓮香回老家待產。

元爍對蓮香說:“你把孩子們都帶回去吧。現在世道又亂了起來,你們回去了我也放心些。”

蓮香心事重重地說:“我是擔心你呀!家裡沒人照顧你了,就不要老是喝酒了。還有,遇事要多請教嚴肅哥,他比你沉穩老練多了。”

想了一下,又說道:“我看,你還是回鐵路吧。我總有些擔心,你做別的行當會不順當的。”

元爍說:“好了,你就放心吧,我沒事的。等你坐完月子了,我就去接你們。”

沒想到,蓮香在老家生這第三個孩子時,因難產不幸亡故。

接到噩耗趕回老家的元爍,在蓮香的墳塋前痛哭不已,深悔自己沒有好好陪護妻子。

女兒初昌已懂事,抱著元爍的腿哭著說:“伯伯,姆媽死了,你就不要再走了,就在家裡陪我們吧!”

在老家,有將父親喊做“伯伯”的風俗,姬家也不例外。

見到女兒這樣,再看看一個剛會走路、一個剛出生就失去了母親的兒子,還有老岳父老岳母那掩飾不住的悲傷,元爍還真的動了要和弟弟一起固守老家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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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爍每天除了在蓮香的墳頭靜坐一個時辰,就是到自家田裡和釘子廠轉悠、坐在河邊看著弟弟元燦放牛。

已過了半個月,他還沒有動身的跡象。姬母看在眼裡,又不敢勸說,就找到了親家蔡儀。

蔡老爺在家裡擺了宴席,把元爍叫了過來。

蔡老爺問:“你是不想出去了?”

元爍不作聲。

蔡老爺說道:“蓮香走了,我們兩老比你更傷心,畢竟,她是我們的骨肉。你想想,蓮香當年看中你的是麼事?是你在外面見多識廣,是你有本事、有出息。你這樣傷心,我們兩老也覺得知足了,蓮香沒有選錯你!”

元爍端起酒杯一乾而盡。

蔡老爺繼續說:“你是個講良心重情義的好伢子。但你不能老這樣待在家裡,不然的話,我和你那死去的老父親都不甘心吶!我們這一輩子為了麼事遠渡東洋求學,又遠離家鄉做事?不就是還有一個鐵路救國的夢想嗎?你要圓我們的夢啊!”

元爍還是不作聲,又幹了一杯。

蔡老爺也喝了一口酒,說道:“現在,你跟嚴肅在軍隊做事,也是為了先國家安定,後實業救國啊。我厭惡政治,也不反對軍事救國,但最終,還是要靠實業、靠經濟啊!你早晚還是要回歸鐵路的。你走吧。”

元爍離開岳父家時,已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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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爍回到武昌,向嚴肅提出離開軍隊。

嚴肅不同意,說:“我曉得你還在喪妻的悲痛之中,我可以再放你一段時間的假,但你必須儘快振作起來!現在,國家尚未統一,‘赤匪’還未剿盡,列強覬覦中華,我們要擔負起歷史的責任啊!你不要老想著離開軍隊。”

元爍說:“我已經為國盡力了。你曉得,剿共剿來剿去,被殺的都是我當年的朋友啊!這種事,每每又都是軍隊首當其衝,這叫我麼樣面對他們啊!不管麼樣說,我的良心過不去,寢食難安,覺得蓮香的死,都是因為我沒有積德……”

嚴肅發火了:“別說了!蓮香的死,難道我就不難過?那隻不過是個意外嘛!在軍隊裡做事,又不是要你殺人,你只是個技術人員麼!好了,先放你一個月的假,一個月後到科裡報到,不到的話,按軍法論處!”

元爍無法排遣心中的鬱悶,獨自一人乘坐輪渡過江,在大智門車站,約幾個老同事喝酒。

一位蕭站長的湘潭老鄉告訴元爍說,那個倒黴的蕭站長,在湘潭車站才幾年,就等來了比當年徐家棚更猛烈的槍炮聲。

但他沒有能享受到子彈的直接和快感,卻蒙受了更痛苦的死法:他被一支梭鏢貫穿胸膛,硬是在床上折騰了一個月才最終解脫。

元爍說:“世事難料啊!現在人的命麼樣這麼低賤!”他大口狂喝,並高聲划拳,很快就大醉了。

幾位老同事見他已喝得不省人事,就把放倒在拼好的排凳上睡了。

打了一下午麻將的老同事見元爍醒了,說道:“老姬,我們也不留你了,你趕緊過江回家吧,再晚了輪渡就要停了。”

元爍搖晃著站了起來,揉了揉還有些眩暈的腦袋,叫了一輛黃包車去往碼頭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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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過歆生路,見“燕春樓”燈火輝煌,元爍忙喊停下。下得車來,徑直走進燕春樓,老鴇招呼道:“老爺,你是要見相好的還是要嚐嚐鮮?”

元爍搖搖手:“找一個會唱竹枝詞的。”

“好咧!您先到包廂喝茶,姑娘馬上就到。”

進來一位標緻的姑娘,外罩一件幾乎透明的網眼紗衫,裡面的粉紅洋紗小背心將乳房託得玲瓏畢現。短腿褲則吊在大腿上,兩條箍著肉色絲襪的長腿在燈光下晃動著,腳上蹬著一雙精緻小巧的紅色高跟皮鞋。

扭腰進得門來,朝元爍嫵媚地一笑,往高凳上一坐,一條腿蹺起壓到另一條腿上,抱起琵琶。

元爍順著高跟鞋往上看去,光滑的小腿,圓滾的大腿……姑娘此時似乎有意地換了一下蹺起的腿,元爍看到了絲襪盡頭、大腿根部白晃晃的肉在燈光下一閃,心裡不禁一顫。

定了定神,元爍問道:“你會唱竹枝詞?”

姑娘妖豔一笑:“報社還專門採訪過我呢,報紙上登的那些竹枝詞,有的還是記的我的唱詞。”

“哦。你是哪裡人啊?”

姑娘調好了琵琶,彈唱了起來:“十家八九是蘇揚,更有長沙與益陽,夾道東西深巷裡,個依渾似鬱金香。我——是——揚州賽飛燕。”

元爍揚揚手:“你就隨意唱吧!”

姑娘唱了起來:

“沿湖茶肆夾花莊,終歲笙歌擬教坊。

金鳳阿香都妙絕,就中第一簡姑娘。”

元爍手指隨著節奏晃動著。

“欲把深情寄予哥,當場無奈熟人多。

琵琶遮面秋波溜,郎自吃茶儂自歌。”

“哈哈,那你也來喝茶。”

“謝謝老爺。”姑娘放下琵琶,坐到元爍腿上,抿了一口茶。

元爍趁勢把她摟起,在臉上親了一口。姑娘半推半就,也把元爍摟起,一邊對著元爍的耳朵吹氣吟唱、一邊把纖細的小手插進了他的衣服裡,在他的胸口肌膚上輕輕地撫摸著。

元爍被他撩得頓時全身酥麻、心頭髮顫,不由得在她身上上下其手撫摸起來。

“蘆棚試演梁山調,紗幔輕遮木偶場。

聽罷道情看戲法,百錢容易剩空囊。”

當姑娘也變得氣息迷離時,慾火中燒的元爍把姑娘抱到了床上。他知道,這最後一段唱的是 《梁山調》,說的是 《水滸傳》故事裡的淫媒之事。

元爍迷上了這個賽飛燕,在妓院一住就是好幾天。等手裡的錢花完了,他過江取了錢,又回到了這裡。很快,他的積蓄就花完了,就開始跟弟弟元燦寫信要。

元燦剛開始還瞞著家裡寄錢,但遠遠滿足不了哥哥不斷地索要,就跟母親實話說了。

姬母大吃一驚,不知道元爍到底遇到了什麼大難事,便叫元燦寫信詢問。

元爍也不回信,姬母急了,對元燦說:“你再寫信問你哥哥。要是真的遇到大事,就賣地。”

元爍終於又回了封信,但隻字不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還要家裡給自己寄錢。

姬母急得坐臥不安,只好求蔡老爺給嚴肅寫信問個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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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段紀武,1965 生,湖北武漢人,祖上三代均為鐵路人。本人從事火車司機工作十年,後改行酒店管理工作,現為新媒體公司管理人員。喜好文學,愛好字畫,性情豪爽,經歷豐富。五十而後覺,開始系統將所感、所思、所歷、所好之事變成文字。不是文化人偏做文化事,只是留下痕跡,無悔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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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片 | 摘自網路 編輯 | 金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