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愈來愈大，油罐車小心翼翼地行駛在山路上。過了前面那座橋，再走十多里就到目的地了，劉啟明繃緊的心開始放鬆。
拐過一道彎，遠遠望見了河上那座老橋。就在這時，一個在雨中行走的瘦弱身影，映入劉啟明眼簾。離得近了，劉啟明看清是個瘦小的女孩，他減速就要停車。
“咱們要趕時間，甭理她！”坐在副駕座上的汪谷仁，好像知道劉啟明的心思，不耐煩地說道。年逾五十的汪谷仁，是劉啟明新僱的司機，他車技嫻熟，就是話少難見笑容。
“捎她一段吧，天都快黑了，這個天氣，又是個女孩子，路上不安全！”劉啟明邊說邊停下了車。“小妹妹，上車，我捎你一段！”汪谷仁看了看小女孩，臉上顯出一種無法言表的複雜表情。小女孩在縣城上學，本想省下幾塊車費，沒想到天下起了雨，天快黑了正犯愁。
“停車！”車子就要駛向橋頭時，汪谷仁突然大聲喊道。劉啟明一愣，一腳踩下了剎車，車子打了個晃，停在離橋頭幾米的地方。就在這時，一幕駭人的景象出現了，只見突然暴漲的河水像野馬狂奔，氣勢洶洶從上游直衝向橋面！就在一瞬間，橫架在河面上的那座老橋，被河水衝得七零八落，剎那不見了蹤影！
“汪大哥，你救了我們！”劉啟明嚥了口唾沫，聲音發顫地說。“是這丫頭救了我們！”汪谷仁一臉溫和地看著小女孩說。
“今天不把貨送到就是違約。”劉啟明望著河面愁眉不展。他為客戶從異地拉成品油，賺取運輸費，要的就是信譽。
“繞行五里，還有一座大橋，那裡地勢高，應該沒問題！”汪谷仁說完，跟劉啟明換位，駕車向另一座大橋馳去。
到了縣城，放下小女孩，兩人把車開到客戶的加油站，便趁空找地吃飯。
路上，兩人碰到一個女人推著個病懨懨的孩子在賣唱。劉啟明已經走過去了，又折身給女子放了十塊錢。
錢剛放下，就聽得“嘭”的一聲，一輛白色現代突然衝上人行道，撞在劉啟明身後店鋪的牆上！眾人唏噓不已，幸虧當時沒人經過，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進了餐館，劉啟明要了幾瓶啤酒，兩人邊喝邊聊。劉啟明為汪谷仁倒滿酒杯說：“汪大哥，兄弟敬你一杯！這段讓你受累了，因為急著還債，我得多趕幾趟活。”“你欠了不少債？”汪谷仁斜靠在椅子上，吐著菸圈問。
“我欠的債這輩子都還不完！”劉啟明仰脖喝下一杯酒，神色黯淡地嘆了口氣。“我欠的不僅是錢，我還欠了良心債！”
四年前，劉啟明在一家化工廠上班，因為不堪忍受倒夜班的辛苦，他便想辭職做生意。他的想法，得到年輕同事王曉軍的贊同，兩人辭職，貸款二十萬，合夥開了一家不小的快餐。
靠著精打細算，勤快能幹，他們贏得了不少客戶，生意做的風生水起，相當紅火。兩人預計不出兩年，不僅貸款能還完，還能盈利結餘。可就在這時候，劉啟明迷上了賭博。開始還是小打小鬧，慢慢就賭大了。千不該，萬不該，劉啟明借了高利貸，十多萬高利貸利滾利，時間不長就滾成了二十萬！放高利貸的這時變了臉，他們把劉啟明的腦袋按在桌子上，拿著刀逼問劉啟明要命還是還錢。劉啟明嚇壞了，為了保命答應還錢。可是二十萬上哪去找啊？萬般無奈，他打起了快餐店的注意。
快餐店已經交了兩年的租金，加上裝修，價值三十多萬，劉啟明一咬牙就私自把快餐店的租期，按二十萬兌給了債主，他自己也偷偷去了外地。
這一下可坑了王曉軍，當初辭職貸款做生意，都是揹著家裡人的。這下店沒了，還欠了銀行十萬貸款，怎麼向家裡交代？小夥子被這突然的事件擊懵了，精神出現了問題。
“你走了以後，就一直沒見過王曉軍和他家人？”汪谷仁問。“我不敢，也無臉去見！聽說他被送進醫院治療，後來因為資金問題，回家休養。”“你把人孩子害成那樣，人家就沒找你算賬？”汪谷仁抿了口酒問。“我沒敢告訴家裡人！王曉軍的母親找到我家，我父母才知道我在外面闖的禍！”劉啟明灌下一杯酒接著說，他父母知道真實情況後，把自己住的房子賣了，又向親戚朋友借了些，七湊八湊也只湊了十多萬。最後，還是王曉軍的父母湊了幾萬，才還清了貸款。“對這事，我一直愧疚不已，三年前，我租了朋友的油罐車跑運輸。我拼命掙錢，就是想還上我欠下的那些債！”那晚，劉啟明喝得酩酊大醉，怎麼回的旅館都不知道。
回去的路上，劉啟明心情很好，他一邊開車，一邊跟汪谷仁聊天。走了一大半路程，汪谷仁替換了劉啟明。“汪大哥，我現在別的不想，就想掙錢把王曉軍的病治好。我去醫院諮詢過，醫生說，他那情況，治療到位，恢復沒……”話沒說完，劉啟明從反光鏡內看到，一輛拉液化氣的車子正從後面高速兜上來。可就在這時，油罐車卻突然像個喝多了酒的醉漢，在高速路上瘋狂地划起了“S”！
“汪大哥！”劉啟明失聲喊道。汪谷仁好像突然從夢中醒來，他“啊”的叫了聲，猛力把方向盤向右一打，拉液化氣的車擦著他們跑了過去！好懸！車子靠著路邊停下，兩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一晃一年就過去了，這天，劉啟明告訴汪谷仁，他不僅攢夠了王曉軍家還的貸款，還攢齊了為王曉軍治病的錢。
“老汪哥，你明天陪我去王曉軍家吧？我想先把他送進醫院！”劉啟明說。“你不怕他們家跟你沒完？”汪谷仁問。“要殺要剮，我都能接受！誰讓我當初壞了良心，坑了人家！”“你良心未泯，一直在為贖罪拼命掙錢，我想他們會原諒你的！”
“時候到了，我也該走了！”汪谷仁嘴角掠過一絲苦笑。“汪大哥，你，你不打算給我幹了？”劉啟明問。“當初我就說好，給你一年的期限！”
第二天，汪谷仁陪劉啟明去王曉軍家。剛到村邊，汪谷仁說肚子疼，捂著肚子就鑽進了路旁的廁所。過了半天，不見汪谷仁出來，劉啟明進廁所一看，裡面連個人影也沒有！
找不到汪谷仁，劉啟明只好一個人先進了村子。打問了王曉軍家的方向，他穩了穩心神，走了過去。
家裡只有王曉軍和他母親，出乎劉啟明的預料，對他的到來，王曉軍的母親一點也不意外。“昨晚，曉軍他爸就告訴我，你今天要來！”王曉軍母親平靜地說。“他還勸我，不要難為你！”說完低聲嘟囔了一句：“這死老頭子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他說死了也不放過人家！”
劉啟明要見見王曉軍的父親，王曉軍的媽媽便帶他來到偏房。開啟門，她指了指牆上。劉啟明抬頭一看，嚇了一跳。牆上掛著一張圍著黑紗的照片，照片裡的人正冷冷地望著他。這不是老汪哥麼？這怎麼可能？
“車禍死的！”王曉軍的母親告訴劉啟明，他們家曾有輛小型舊貨車，丈夫用來為人運輸貨物。兒子出事後，為了還貸、治病，他沒白沒黑拼命在路上跑。一天夜裡，他因撐不住瞌睡，一個盹就連人帶車栽下了高速路……
“這，這，這……”劉啟明張著嘴，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來。
汪谷仁，亡故人？原來自己是跟鬼呆了一年啊！
這天晚上，劉啟明做了個夢，夢裡見到了王曉軍的父親。他告訴劉啟明，其實他為劉啟明開車的真正目的，就是想殺死他！橋會垮，車會爬上人行路，他都知道，之所以趕點到那裡，就是為了讓劉啟明死！而劉啟明之所以能夠脫險，皆是因為他的兩次善舉錯過了時間！
“曉軍就拜託你了！他的病能治好，我就安心了！”夢中，汪谷仁對他這麼說。
醒來以後，劉啟明感慨萬千，都說世間鬼神兇惡，可誰又知道，鬼神也是允許人改過自新的！劉啟明抹了把淚說：“老汪哥，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曉軍的病治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