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的鐵軌上,躺著一具臉被砸爛的無名男屍

凌晨三點的鐵軌上,躺著一具臉被砸爛的無名男屍

沿著鐵軌搜尋了36公里,他終於發現了“那個東西”……

本文約7900字,閱讀時間約12分鐘

凌晨三點的鐵軌上,躺著一具臉被砸爛的無名男屍

火車開入山區時已經是深夜。

鐵軌兩邊是連綿不絕的漆黑山脈,燈火稀疏。坐在車窗邊的年輕女孩,似乎對這空蕩的夜景產生了興趣,悄悄地拉開了窗戶。她看起來大概二十五六歲,容貌十分出眾,一身非常低調的西裝套裙,卻完全掩蓋不住她端莊秀麗的氣質。

女孩沒有同伴,只隨身帶著一個上班族常用的小手提箱。不知道是不是感到無聊,她突然開啟窗戶後,便從手提箱裡抓出了一些白色的小碎片,輕輕往窗外丟去。

昏暗的夜色中,那些小小的碎片就像是雪花一樣,隨著車側的疾風捲落。

一個看起來頗有教養的都市白領,做出這樣一個孩子氣的動作,難免會引來好奇的目光,但她似乎並不在意。一路上,火車掠過一個又一個不起眼的小站臺,她時斷時續地往外拋灑著碎屑,每次只丟擲一點點,似乎陶醉在自己製造的“雪景”當中。

凌晨三點的鐵軌上,躺著一具臉被砸爛的無名男屍

三個月後,她死在了自己的公寓裡,無人問津。

沒有人把她的死,和那次寂靜的旅行、那些隨手拋灑的小碎片聯絡在一起。但世界上有很多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事情,背後卻緊緊地串聯在一起,如果只看得到表象,而看不見水面下的盤根錯節,真相就永遠都不會浮現。

歡迎大家來到書屋漫遊記專欄的第二期,我是專欄主理人Alice。

在第一期專欄裡,我們介紹了日本推理暢銷作家東野圭吾的出道作《放學後》。今天,我們來聊聊對東野圭吾創作生涯產生巨大影響的一位作家:松本清張。

上面的火車女孩的片段,就來自松本清張的小說

《砂器》

,它發表於1960年,比我們很多人的父母的年紀都要大。它曾經轟動一時,不斷加印,但對2021年的讀者而言,那個仍在使用算盤和手寫信件的時代,顯得有點陌生和遙遠。甚至,在豆瓣的短評裡,也有不少人吐槽它“非常囉唆”“看不下去”。

那麼,這本書到底值不值得一看呢?今天Alice就來帶大家探探路。

凌晨三點的鐵軌上,躺著一具臉被砸爛的無名男屍

今西榮太郎是個老警察了。

最近他心事重重,做什麼事情都不得勁。下班路上,他乘著電車,不經意地翻閱著剛買的雜誌,偶然間,就讀到了火車女孩的故事。專欄作者對女孩拋撒小碎屑的畫面,進行了細緻而浪漫的描寫,還詩意地揣測道,女孩的舉止大概是為了排遣夜行列車上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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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浪漫和詩意什麼的,今西並不懂。他一目十行地翻閱著其他的內容,權當消遣路上的時光。電車很快抵達終點,他到家,吃飯,洗澡……不知道為什麼,這篇文章裡所描述的畫面,卻始終在他腦海裡盤桓不去。

列車、鐵軌、夜晚……

啊,對了,他明白自己的心結在哪裡了。這些畫面,都讓他忍不住聯想到那個案子。

距離那個案子的發生,已經有三個月了。

那具鐵軌上血肉模糊的屍體,總是出現在他眼前。

那是5月12日凌晨3點,東京的蒲田車站又黑又冷。

年輕的檢修員拿著電筒巡視即將發車的各個車廂,走到某個車廂的車輪邊時,忽然拔腿就跑,邊跑邊叫:“軋死人了!”

凌晨三點的鐵軌上,躺著一具臉被砸爛的無名男屍

司機一開始以為他是睡蒙了,因為離發車時間還有20分鐘,車子還沒來得及啟動,怎麼可能會軋到人?直到幾個人一起走到軌道旁,看到那具幾乎全是紅色的軀體後,他們才嚇得臉色發白,趕緊報了警。

軀體全身都是紅色,是因為到處都是血跡。

死者的頭髮花白,從穿著上看是個不算有錢的中老年男性。但他的面部被翻飛的血肉所覆蓋,已經完全辨認不出五官了,簡直就像是傳說中的赤面鬼。兇手應該是拿起了類似石頭的鈍器,在他的臉上狠命亂砸了一通,濃烈的血腥味讓每個到場的警察都有些反胃。

法醫解剖和現場勘查的情況顯示,死者並不是直接被砸死的,而是在喝下混有安眠藥的威士忌後,失去了抵抗能力,才被兇手掐死,然後再被拖到鐵軌邊虐屍。

而讓人毛骨悚然的是,死者躺在鐵軌上的姿勢很不自然。

他被擺放在離車輪非常近的地方,不仔細看的話,簡直就以為是被車輪壓住了。要不是檢修員及時發現異樣,只要列車稍微向前挪動一寸,這人的腦袋、軀幹和雙腿瞬間就會被碾成三段。

如果到那時才發現屍體,脖子上扼殺的痕跡已被毀壞,整個現場看起來就會像是喝醉的老人躺在鐵軌上睡了一夜、被早班車碾過而不幸喪命的一場意外。

偽造現場的理性,毀容施暴的狂亂,自相矛盾的兩面集合在同一個人的身上。這是兇手給今西警探留下的第一印象。

警方在案發現場附近進行了幾輪調查,鎖定了一個嫌疑物件。那是案發當晚,和死者一起去附近的廉價酒吧喝酒的一個年輕人。兩個人曾經坐在卡座裡聊天,也點了威士忌來喝,最後,兩人又一起出門了。

奇怪的是,無論是在酒吧裡,還是在路上被人目擊,兩個人壓根就沒有吵架的跡象,反而顯得非常親近,一直湊在一起交談著什麼。

5月11日晚上12點後,他們一同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

根據死亡時間倒推,12點到次日凌晨1點之間,老人血淋淋的屍體就已經被丟在了鐵軌上。那個年輕人像是憑空消失了,就如從未存在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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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案子的難點集中在排查死者的身份上。

這部分的內容,作者松本清張足足寫了幾十頁,這或許也是有讀者覺得他囉唆的地方。畢竟,如果故事發生在現代,遇到這樣一具不明屍體,警方第一時間就會提取死者的DNA,然後對照失蹤人口的資料庫,進行比對。如果沒有人報失蹤,還可以大範圍公佈尋找屍源的通告,網路這麼發達,尋找屍源即便有困難,也不至於無計可施。

但《砂器》的故事,發生在60年代。那時候,電話的價格昂貴,是隻有少數人能夠用得起的稀罕物。身在東京的今西警探,向地方警局求助時,還要靠寫信這麼原始而緩慢的方式。發現屍體後,法醫的確進行了屍檢,也對血跡物證進行了提取,登記了死者的血型。但你要問死者的DNA,恐怕那個時代的人很難回答你。那時DNA的概念才剛剛誕生不久,到其被廣泛應還要幾十年時間。

那麼那個時代的警察查案,靠什麼呢?

一雙腿,一張嘴,一個時刻都在轉動的大腦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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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案只能靠一雙腿一張嘴,邊走邊問。

今西警探的破案過程,始終都是在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假設可能有千萬個,而求證只能靠自己一個一個去驗證,或推翻。比如他看到目擊者的證詞裡,提到死者有很濃重的東北口音,在酒吧裡和兇手聊到過這樣一句話:

“加美達現在還是老樣子吧?”

加美達是個人名,還是個地名?沒有人知道。

搜查本部翻遍了地圖,把所有名字裡有類似讀音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卻一無所獲,案發地的東京警方又聯絡了東北地區的各個警署,問遍了最近失蹤的人口,也沒有音信。一個月過去,這個案子絲毫進展也沒有,搜查本部就此解散了。

看《砂器》的過程中,這種始終與真相隔著一層迷霧的沮喪感,讓人感同身受。

所以,當死者的兒子突然前來認屍時,今西警探差點興奮得跳起來。死者的身份知道後,只要梳理清楚誰和他有矛盾,離抓到兇手也就不遠了。

但很快,就像是一盆涼水迎面澆下。

死者三木謙一,是一個人人稱讚的大善人。

他一輩子勞勞碌碌,當過警察,也開過雜貨鋪,在兒子的支援下,退休後的他終於決定出門旅行,放鬆身心。他計劃先去伊勢參拜大神,再去奈良、京都看看風景。每到一個地方,他就給家裡寄一張明信片和家書,因為旅行計劃很隨性,寄信的時間也不固定。直到連等三個月都沒有音信,兒子才報了警。而面對警方的盤問,兒子怎麼都想不出,有誰會和父親結仇。

從死者的人際關係去找兇手,希望又一次渺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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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再回到現場去推理呢?

今西警探的腦海裡,始終留著一個疑問。兇手把三木的屍體毀壞成那樣,現場到處都濺滿了血跡,那兇手自己身上肯定也沾染了不少。目擊者看到這兩人離開時,他們身上都沒有可以裝備用衣物的地方,也就是說,兇手沒有機會在現場直接換衣服。

按道理說,只要調查案發當晚出現在車站附近的可疑人物,應該也可以找到兇手。

只是,線索梳理到這裡,就斷了。

附近的居民都盤查了一遍,計程車司機和車站的工作人員也都問了,沒有人見過渾身是血的人。

也就是說,兇手很有可能在殺人現場附近找了個地方,換了衣服。

能夠給兇手提供備用衣物的……會是兇手的同夥嗎?

警局接到的新案子,一樁接著一樁,沒有間斷。

但就算被新的案子轉移了注意力,今西警探內心的空虛感也一直都沒有被填平過。哪怕是搜查本部解散後,他也一直思索著這個案子的可能性。當他在電車上第一次閱讀到那篇火車女孩的文章時,他的潛意識就已經悄悄運作了起來。

此時此刻,他帶著兒子在澡堂裡洗澡。泡在池水中,看著兒子和其他小朋友的嬉戲,今西警探的腦海裡再次想起了雜誌上那個女孩略顯天真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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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今西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在熱水中一動不動。

一種大膽的假設浮現在他的腦海裡。

他飛快地催促著兒子收拾好衣服,然後匆匆離開了澡堂,一回家就著急地尋找那本剛剛看完的雜誌。在雜誌上看到他想確認的內容後,他又衝出家門,找到公用電話亭,向雜誌的編輯部打出了一通至關重要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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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西打電話給雜誌社,詢問雜誌中提到的那件事是否有真實的原型,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又指著文章裡的某句話問道:“‘這是今年5月碰上的一件事’……具體來說,是發生在哪天呢?”

對方告訴他,是

5月19日

一個大膽的假設浮現在今西的腦海裡。但在獲得實質性的線索之前,今西不打算把自己的猜想告訴任何人。他默默打包起行李,開始購買車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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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年代,警察的調查工作基本上還是靠腿。

沒有監控,沒有那麼多的科技支援,有的只是警察們一次又一次的“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但實際操作起來,難的不是“假設”,而是需要耗費大量精力的“求證”。最後能夠破案的線索,或許只有那麼一兩條,而在此之前的大部分線索,最終都會指向死衚衕。

人在死衚衕裡轉悠久了,就會陷入虛無。如果一樁案子始終沒有告破,這種空虛的感覺或許就會跟隨自己一輩子。越是有經驗的老警察,越想減少這樣的遺憾,也就越懂得鍥而不捨的可貴。

今西警探費盡周折,就是為了搭乘文章中女孩乘坐過的同一趟列車。在文章的描述中,女孩沿途往外拋灑著某種碎屑,彷彿某種天真的遊戲。但今西覺得,這個舉動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單純。

他打開了車窗,密切地注意著列車經過的站點。離那樁案子過去已經有三個月了,窗外的山嶺也呈現出夏季的景象,草木茂盛,風景秀美。今西憂慮地望著外面鬱鬱蔥蔥的綠色,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女孩拋灑的那些碎屑,還有希望找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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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過雜誌社那邊獲得的線索,今西推斷,那個女孩深夜往車窗外拋灑碎屑的地點,大概是在這些車站之間:鹽山——勝沼,初鹿野——笹子,初狩——大月,猿橋——鳥澤,上野原——相模湖。

從這一堆站點的名字可以看出,拋灑的地點並不集中。

女孩拋灑碎屑也是時斷時續的,難以判定她具體拋在了什麼位置。更何況,經過了三個月的風吹雨打,它們是否還在原地,也是一個極大的疑問。

唯一的希望是,這些地方都是山區,罕有人跡。鐵路又不像是尋常的道路,一般也不會有行人踏足。既然現場被破壞的可能性比較低,那麼今西警探也就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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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已經下了火車,站在鹽山車站的鐵軌邊。徵求了站長同意後,他開始沿著鐵軌尋找碎屑的痕跡。天氣很熱,鐵軌很長,站長一再囑咐他,要小心過往的火車。

今西心裡清楚,這次調查肯定談不上輕鬆。

但真正開始搜尋,他才意識到現實比自己想的還要殘酷。

他本以為,這些碎屑是白色的,在綠色的草地上就會比較顯眼。他只需要緊緊盯著枕木之間的地面和軌道兩旁的草叢,總能發現一點端倪。但從行駛的火車上往外丟東西的人,比他想象的要多得多。鐵軌邊有紙片,有碎布,有空瓶子,有吃過的空飯盒……還沒走出500米,今西的精神就已經被雜物干擾得有點渙散了。

從零零散散的垃圾當中,尋找那些小碎片,真的有希望嗎?

但既然費盡周折地來了,他總不能不嘗試一下就空手而歸。於是,在烈日的炙烤之下,他一步一步走完了第一段路程,除了差點中暑,一無所獲。喝了口水,第二段路程的巡查又開始了。

站長說得沒錯,來往的火車很多,每次經過的時候,都會帶起一陣涼風,但車子開走之後,靜止下來的空氣,比之前更為悶熱。今西腳步沉重,越來越覺得這次調查可能又進了死衚衕。鐵軌彷彿向著無限遠的方向延伸,嘲笑著他的異想天開。

現在支援著他往下走的,只有那一股不甘心放棄的信念了。鐵路在山間蜿蜒,在前方不遠處穿入了一個山洞,兩側都是斷崖斜坡,唯有山洞中的隧道可以通行。即使是白天,隧道里的光線也不算充足。今西走到隧道口,正要繼續前行,摸了摸身上,卻發現自己忘記把手電帶來了。

看來,不得不折返了。就在他有一點灰心的時候,隧道入口旁的草叢裡的某個東西忽然吸引了他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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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西警探的胸口宛如被猛擊一拳。

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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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從裡的那幾個小碎片,看起來平平無奇,卻是今西費了所有精力要尋找的東西。他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捏起一角,把其中的一個小碎片撿起來,舉在自己的面前端詳。

那是一個看起來略有些髒的暗黃色碎片,仔細看材質應該是某種棉織品。經過這麼多天的風吹雨淋,布片已經變了顏色,但那上面分明有一個類似染上深褐色顏料的斑點,雖然只有一丁點,卻看得清清楚楚。

今西又撿起來一片。這次的深褐色範圍更大。他的眼中充滿了喜悅,繼續一片一片撿起它們,把它們放在自己手頭的空煙盒裡,暫為保管。看起來,是隧道無形中為碎片的儲存提供了天然庇護。只要能找到第一片,後續的搜尋工作也就變得更有希望了。

從日出到日落,今西花了整整一天的時間,徒步走了36公里,踏過了那個女孩拋灑碎屑的所有路段,最後終於收集到了13塊碎布片,它們有的沾有汙漬,有的則比較乾淨。但從材質看,都屬於同一件淺灰色的外套——這與目擊者看到和死者三木一起去酒吧的年輕人的穿著相同。

布片上深褐色斑點的鑑定結果出來了。

那些都是人血,而且和三木的血型一致。

現在,今西終於可以鬆一口氣了。

在此之前,他一直思索著處理血衣的方式。如果兇手真的有幫兇,那麼幫兇也有可能替兇手處理了血衣。血衣是重要的物證,埋起來或藏在家裡,都有曝光的可能。如果要燒燬一件衣服,即便躲起來偷偷進行,也會產生焦煳的怪味,惹人注意。那麼,有什麼辦法才能不被人注意地處理血衣呢?

比如……化整為零?

雜誌上那篇隨筆所描述的內容,刺激了時刻在思索的今西的大腦。

他大膽推測那些碎片可能就是被剪碎的血衣,但無憑無據,光有這樣的腦洞顯然是不行的,今西也不能貿然動用整個警局的人力為自己的一個假想而去拔光鐵軌兩邊的雜草,篩出所有的碎屑。

他只能靠自己去驗證假設。

碎布片的鑑定結果振奮了所有人,今西當然更加喜出望外。他的調查工作終於要走上正軌了,現在只要找到火車上的那個女孩,就可以順藤摸瓜找到兇手了……

但那時候,車站並沒有乘客的身份登記資訊,時間又過去這麼久,同行的乘客又不認識女孩,找人也就沒有什麼頭緒。調查又一次卡住了,尋找碎布片的所有辛勞,彷彿也都化為烏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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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寫信聯絡手寫記錄的時代。

直到某個公寓裡發現了一具女孩的屍體,今西警探才意識到,他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就在眼前。只可惜,她已經無法再吐露任何一點同夥的資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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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叫裡枝子,是某個劇團的工作人員。

現場調查顯示,她死於自殺。

在她的遺物裡,今西警探發現了那個用來裝血衣碎片的小手提箱。專欄的作者有一點寫得沒錯,火車上的女孩的確是孤獨的。她沒有留下遺書,但抽屜裡有一本經常寫的日記。日記裡都是一些悲婉的傾訴,字裡行間,提到的都是自己無法在陽光下擁抱的戀人。但裡枝子工作的劇團裡,幾乎沒有人知道她在戀愛的事實。從裡枝子的日記裡看,出於某種理由,這段戀情不能見光,她卑微地愛了那個男人三年,為那個人“做出了犧牲,還要保持某種殉教般的歡喜”,但這種痛苦綿綿無絕期,讓她不堪重負。

在今西看來,裡枝子的秘密戀人,應該就是虐屍案的兇手,為了幫助他,裡枝子不得不半夜登上列車,把剪碎的血衣撒向窗外的虛無。她或許當時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但之後的幾個月裡,無處不在的新聞報道,必然讓她意識到了真相。

她愛那個男人,卻也無法承受內心的自責。或許這就是她選擇自殺的原因。

就算到了生命的盡頭,裡枝子依然愛著那個躲在暗處的男人。

所以,她的日記裡,對那個男人的名字,一字未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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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女孩。

看上去,今西警探的工作又一次回到了原點。

他的腦海裡有種隱約的預感,

如果裡枝子的秘密戀人,有著無法曝光的戀情,和必須維護的形象,那麼,死去的三木是不是也知道他的某個秘密呢?

三木本來的旅行計劃裡,並沒有東京這個目的地,他是怎麼忽然決定改道的?如果順著三木生前寄出的最後一張明信片,前往三木旅行的最後一站,是不是能找到更多的線索呢?

越來越多的假設,越來越多的可能性,在今西的眼前鋪開。

看來,他又該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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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砂器》的過程,是一場奇妙的體驗。

讀者跟隨著今西的視角,不斷逼近真相,卻又不斷走入僵局。

火車上的女孩,只是眾多線索之一,這部分情節,也只在書中佔了很小的一部分。今西和兇手,一明一暗,一動一靜,在426頁的小說篇幅中,往復周旋,直到最後一刻,所有的線索才串在了一起,將震撼的真相展現在我們的面前。

《砂器》最初是在報刊上連載,追更的人數無比龐大,最終連載了兩年才宣告完結。出版後,也是引起了當時日本社會的轟動。但這厚實的頁數,難免也會讓很多新讀者望而卻步。

我的兩個朋友也閱讀了這本小說,他們的反應截然不同。

一個朋友看完之後很是憤慨,吐槽:“沒用的屁話太多了,警察也太遜了!”

而另一個朋友的評價則非常有趣,我這裡單獨摘一部分:

“在閱讀的過程中,腦海裡不停浮現出一個很不恰當的詞:命懸一線。

命懸一線,不是指書中生死未卜的角色們,而是指整個案子的調查過程,始終都靠著一口氣吊著,隨時都有可能陷入無法告破的僵局。但這種非常真實的破案過程,在現實中有可能是經常會出現的,確實太難了,太慢了,不夠新奇,也不夠刺激。

所以,在閱讀的過程中,這本書的命運也是“命懸一線”,差點兒就會被讀者放棄。最終案子能告破,可見警察的信念和執著。作者是在涓涓細流中,給讀者展現了汪洋大海。”

確實如此。

我自己讀《砂器》的時候,也差點在第三、四章左右的地方放棄閱讀。因為出場的人物實在太多太雜了,線索四面八方湧來,而我們就像是書中的今西警探一樣,不斷吸收著資訊,卻不知道如何處理這些資訊。

或許現實中的查案也是如此,就像今西在鐵軌兩邊尋找碎布片一樣,你想要的東西,往往藏在一堆垃圾瓦礫之中,光是為了找到它,就已經耗盡了精力。把有用沒用的東西放在一起,串成一個完整的案情,更是難上加難。為了看明白人物的關係,我做了幾頁的筆記,把案件的一些關鍵線索列了出來。正是在這樣模擬辦案的過程中,我才發現了隱藏在汪洋大海背後的草蛇灰線。

你能在東野圭吾的一些作品裡,同樣感受到這種氛圍。比如《新參者》裡挨家挨戶拜訪目擊者的加賀警探,身上就流淌著和今西警探一樣的血液。而這種將人物鋪展開來,又用一根細細的線索串在一起的方式,《白夜行》裡東野的演練,已經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所以,東野圭吾覺得松本清張影響了自己的創作,並不是客套話。

凌晨三點的鐵軌上,躺著一具臉被砸爛的無名男屍

虐屍案的真相和後面的故事,請原諒我不再在這裡一一展開。

畢竟,《砂器》的故事,亮點不在於解謎。如果單純尋找刺激的閱讀體驗的話,《砂器》確實不作為我的推薦書目,但你如果想要沉浸式感受下60年代的日本,在所有條件都很簡陋的情況下,像今西警探那樣的老警察是如何一步一步破案的,那麼這本書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如果你對那個時代的日本社會有更多的興趣,你或許還會發現,這本書的明線寫的是今西的破案之旅,暗線寫的則是戰後日本社會對自身的反思。

新與舊,死亡與重生,過去與未來,一切的寓意,都已經藏在封面的俳句之中:

孤獨的孩子,在寂靜的河邊堆制砂器。

有不期而至的大雨,在砂器初成之際。

兇手到底是因為什麼理由,才對退休的老警察三木下此毒手呢?書名中的砂器,又有什麼特殊的含義?歡迎在評論區說出你的大膽猜想。如果你有興趣,也可以去小說裡小心求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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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稿:Alice;質檢:天空;稽核:魯魯修;排版:CC

配圖來源:pixabay、《砂之器 砂の器‎ (1974)》《砂之器 砂の器‎ (2019)》《我們的存在》《影響》《盛夏方程式》豆瓣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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