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回到舟山過端午。這一次，我刻意在端午前一天的清晨，走進舟山的“垃圾”市場，那是一個同樣被規範管理的大市場。我想看看，舟山與揚州的端午，有哪些異同。
與揚州一樣，菖蒲與艾葉，到處都是。這是古老的遺風。不管你承不承認自己是中國人，就看你有沒有在某一個特定的日子，吃著和我們一樣的食品，幹著我們都在乾的事情？比如，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餅？過年的餃子？
端午安康
吃，在當今中國早不是問題。由於社會分工和發展，有些食品和食材，一年四季不缺。譬如粽子，超市裡什麼時候都有。如果只是為了吃，根本不需要在端午早晨，巴巴地吃一隻。嘉興的粽子，隨著高速公路網，遍及到全國。我在中國南方最邊遠的服務區，都看到那熟悉的小屋。
與端午聯絡在一起的，是門上的菖蒲艾葉，這是一種儀式，一種只屬於端午才有的儀式。五月初五，毒五月正中午，“端陽”。菖蒲劍，鍾馗的斬妖劍。艾草，百毒不侵，保護家庭安康。艾草的香氣，只有人喜歡 。揚州還有很多屬於小寶寶的端午裝飾：五彩百索、紅色老虎肚兜和掛在嬰幼兒床頭紅紅的“大老虎”等。舟山市場，我沒見到其中任何一種。
舟山整體是“新區”，大舟山的旅遊，隨著發展鮮活。觀音文化，是舟山的特色與優勢。舟山的端午節，我喜歡找民俗。據報道，端午前一天，有不止有一個社群舉行了各自特色的民俗活動：上午，包粽子大賽。下午，射五毒比賽，等等。有趣的不僅僅是孩子，成人看到這火熱的場景。也會有所觸動。
今天，能夠敢坐下來參與包粽子的年輕人，有幾個？這是屬於老人展示身手的活動，是引以為傲的技能。在這樣的活動裡，老人們找到了對過往生活的回憶。
楊梅樹
粽子，端午的粽子！前幾年有一次，我看到人家熱火朝天地忙碌，忽然有點心動，想秀一秀揚州的小腳粽子。可是，舟山包粽子用的不是揚州的江箬，而是一種竹子的皮，與嘉興粽子材料一樣。且收起顯擺的心藏拙吧，咱老老實實做了看客。高潮來了。煮粽子的時候，水裡放了石鹼，這是我在其它地方沒見過的鹼水粽子。
煮好的粽子剝出來，米變成了淡黃顏色。吃到嘴裡，有濃郁的鹼水味兒。我仔細回想，除了舟山，我在其它地方從沒吃過鹼水味粽子。假如不是事先知道，估計以為是鮮肉醬油粽子了。
清晨，飄了若有若無的小雨，五月端陽應有的豔陽高照，今年沒了。我看轉到菜場那個專屬於當地農民的一長溜。除了揚州常見的菖蒲艾草，我看到了一小籃一小籃的楊梅。舟山當地的皋洩楊梅，據說本地人都買不到。但是，每個人都告訴我是當地的楊梅。我事先了解過，皋洩楊梅還沒有上市。現在市場上的大多數楊梅，來自廣東和福建。
忽然，我感覺聞到魚腥草的味道。轉頭四顧，真的有很多人面前攤著魚腥草待價而沽。魚腥草開著小小的白花，紫色的葉子精神很足。魚腥草連根出售，最下面細溜溜的根，洗得乾乾淨淨。臘肉炒魚腥草，我曾經在大西南吃過，很不錯。可惜我家除了我沒人捧場，我看看望望，心裡有點奇怪，舟山人的食譜中，什麼時候有了魚腥草？他們喜歡有異味的魚腥草？不可能啊。
家宴“十二紅”部分
出售魚腥草的攤販，一個挨著一個。我忽然明白了，魚腥草和舟山人的端午有關。想明白這一層，我放慢了腳步細細觀看。終於有新的發現了：既有一紮一紮的魚腥草，還有一把一把的紫蘇，有很多人買。有的人兩樣一起買。紫蘇，一味中草藥，也是一種調料，還可以做菜吃。只是，我從沒見識過新鮮的紫蘇，只買過中藥房的幹紫蘇回家煮魚。
紫蘇，整株植物莖葉全是紫色。大大的葉子，泛著紫幽幽的光。這是在肥碩的土地上長出來的好東東。正感慨著，忽然又看到一種新植物。該植物猛一看有點像家中水培的水竹，細看又不像。我蹲下來抓起一把，看了又看。賣主發現了我的好奇，也發現了我外地人的身份。他很開心的告訴我，這東西叫淡竹，有清熱解毒的功效。淡竹主要夏天泡茶，冬天煮紅棗。
看他這樣健談，我試著請教他，為什麼舟山人的端午，會有大量紫蘇和魚腥草出現？他笑著告訴我，紫蘇與魚腥草，和淡竹一樣，都不會端上餐桌，而是曬乾後留待大夏天防暑降溫，去痱除溼。原來是草藥。平時這幾種植物與艾草菖蒲一樣，整個春天都長在那裡，沒人挖沒人動，只有端午才有人採集和買賣。這是舟山人的習俗。
市場上的楊梅
原來如此！我興致越來越高。忽然看到一個人坐在個不顯眼的位置。既像釣魚的姜太公，又像入定的老僧，不吭不響。他在幹嗎？走到近前發現，他面前有個托盤，裡面擺了一個個小紙包。他賣的什麼東西？我湊近去看。
正好有位老先生在購買，我看清楚弄明白了。我聽到他們的交流，小紙包裡是雄黃！N年前的端午，許仙拿了法海的雄黃偷偷放進老酒裡，讓不明所以的白娘子現了原形。我第一次看到了讓妖魔現形的雄黃。原來，舟山的端午，還有人喝雄黃酒！
現代研究證明，雄黃酒不是安全健康的飲料。端午喝雄黃酒的人極少，以至於我在揚州幾十年，也沒有看到過雄黃實物。我還看到些什麼？為先人準備的黃表紙錢、廟裡念過經的紙錢等，尤其後者，大概只有舟山有。購買的人也挺多。這個舟山的端午，我看到很多沒見過的新物件。傳統的節日因為這些儀式感，生命力綿綿長長，亙古不絕。
“餘既滋蘭之九畹兮，又樹蕙之百畝。畦留夷與揭車兮，雜杜衡與芳芷。”屈原，將眾多香草美人入詩。端午去前一天，貌似品嚐常的早晨，我看到了這麼多知名不知形的香草。美人遲暮與否，沒關係啦。
菖蒲艾草，是不是全國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