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過往
世事滄桑
都是人的故事
晚清浙江一帶的古玩行裡，身挾巨資能在省城裡開古玩店的，被稱之為大行家。那些沒多少本錢的，終日在陋巷僻鄉中間穿梭，靠收點小玩意兒，覓得蠅頭小利養家餬口的，被稱為“骨董（古董）鬼”。
當然，其中因撿了漏而一夜暴富的也不乏其人，所以想做這一行的人特別多。
嘉興有個“骨董鬼”，姓張，真名已經沒人記得了，都叫他老張。
老張身上經常揣上幾百個銅錢，跟著賣針頭線腦的或者賣糖的，穿梭在大街小巷，出入大戶人家的後門，尋摸著發財的機會。
有一天，老張跟著賣糖的經過一座莊園時，忽然身後有一個聲音叫住了他倆。
倆人回頭一瞧，一個二十多歲婢女打扮的小婦人在招手。賣糖的見有生意上門，趕緊迎了過去。
這婦人想買糖，可是手裡沒錢，就拿出一隻通體灰黑的石頭小老鼠，跟賣糖的換了糖。
老張看這石頭小老鼠看上去灰不拉嘰的，可是雕刻極其精巧，就衝這雕工，怎麼也值個三四百銅錢，灰黑色下更隱隱透著潤色，於是用一百個銅錢，從賣糖的手裡把小石鼠買了下來。
“骨董鬼”們每天晚上都要聚集在茶館裡，把一整天的收穫拿出來互相品評交易，老張也把小石鼠拿了出來。
眾“骨董鬼”看了看這隻小石鼠，都說這雖然也算是塊玉，但卻是塊普通的灰玉，看在雕工精細的份上，最多也就能值一吊錢。
老張只是隨聲附和了幾句，沒再說話。
回到家裡，老張先把小石鼠用鹼水煮了，然後在一個布袋子裡面裝進稻子殼，把小石鼠皮放在裡面，不停地磨擦、揉搓。
沒幾天的功夫，小石鼠表面的灰色被漸漸磨去，露出瞭如凝脂般的潔白玉色。
只見這小玉鼠雕刻精細，通體潔白剔透，尤其是玉鼠的兩隻眼睛，如紅寶石般閃爍著耀眼的光華。而且，這兩隻紅寶石色的小眼睛，與整個身體渾然天成，並非是鑲嵌上去的。
這一看就不是凡品，老張大喜過望。幹了這麼多年，老張從沒見過這麼好的東西。
他趕緊找了巧匠做了一個紫檀鏤細座，裝在香楠木盒子裡，一番精心修飾之後，拿到古玩店裡讓大行家給估估價。
古玩店願意出五十兩銀子買下玉鼠，可這不是老張的心理價位，他當然不答應，只是詢問這玉鼠的出處。
這位店主對著玉鼠紅寶石般的雙眼看了又看，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然後說嘉興這地方太小，如果想知道究竟，除非到蘇州去找大行家給掌掌眼。
老張二話不說，立即動身趕到蘇州，找了一位業內大行家。
這位行家看後嘖嘖讚歎，但也說不清楚玉鼠的來歷，只是對老張道：“此玉鼠雕工精巧玉色潤澤，尤其是這對眼睛，如雞血石一般，且渾然天成。只是這玉鼠太小，應當不是從宮裡流出來的，不過是哪家貴公子的案頭玩物罷了。依我看，價值不過百兩，若是想賣更高價，姑且放在我店裡，也許日後能遇到大主顧。”
老張覺得這主意不錯，於是把玉鼠交給了這位行家。店主白天把玉鼠陳列在多寶閣上供人挑選，夜裡則收藏起來。
就這麼過了大半年，雖然有不少客人看中了玉鼠，但最多也只願意出百十兩銀子而已。
有位回鄉守孝的中堂大人要返回京城，四處蒐羅奇珍異寶，準備送給王公大臣以及皇帝。
這位中堂大人在街上溜達時，不經意間瞥見了古玩店裡的這隻玉鼠，那一雙如紅寶石一般的眼睛，立即吸引了他的注意。
中堂大人把玩良久，張口詢問此物從何而來，打算賣多少銀子？
店主不敢怠慢，立即答道：“是嘉興的一位客人放在這裡代售的，要價不菲。”
中堂大人說：“我先拿回去找人看看，若是真的，多少銀子都行。即便不真，也值百八十兩銀子，請那位客人到我府上取錢。”
店主立即把玉鼠呈給中堂大人，然後把訊息告訴了老張，並且囑咐他：“中堂大人是貴客，你趕緊去一趟。
若他說是真的，你至少也要跟他要五百兩銀子，按照行規給我五十兩。若中堂說不真，那就一百兩賣給他，再捂著不賣，恐怕以後就沒人要了。”
老張聽後欣然前往。
老張到了相府，下人說中堂大人明天才有時間見他，讓他先在府中住上一晚。
其實中堂大人當天並沒有什麼要緊的事，到了晚上，他讓人擺下酒席，叫來妻妾子女，說是讓家人見識一下自己剛到手的一件寶物。
全家老小到齊之後，中堂大人拿出那隻玉鼠讓家人傳看。
家裡人雖然連連讚歎玉鼠那一雙鮮紅欲滴如雞血石一般的眼睛，可是心裡都覺得這麼個小物件，好像也不是什麼奇珍異寶，不值得老爺如此大動干戈。
入夜之後，中堂大人命人把四桌酒席分列東西兩側，中間放上一隻黑光明漆桌案，把玉鼠高高地擺在上面，堂中懸掛起五彩琉璃燈，又命女僕守著鐘錶，報告時間。
夫人攜家中女眷坐在東邊，男子坐西邊，中堂大人上坐，讓家人不要拘禮，隨便吃喝玩鬧。
家僕報告已經到了亥時末刻，也就是將近十一點鐘。中堂大人讓人把燈燭全部熄滅，且不要喧譁，讓所有人都注視正中間的玉鼠，一會將有奇異景象發生。
家裡人全都不說話了，都盯著中間看，可是面前黑洞洞的什麼也沒有，婦女子孫們開始小聲嘀咕起來。
等到時鐘響了十一下，眾人發現面前閃現出兩道紅光，越來越亮，漸漸充斥了整個廳堂。仔細一看，原來這紅光是從玉鼠的兩隻眼睛發出的。
在眾人一陣驚呼之際，中堂大人卻淡然地告訴家人，再等等，還會有奇異發生。
等到時鐘敲響十二下，紅光慢慢消散，那隻玉鼠通體發出白色亮光，照得滿屋大亮，如坐在月光之中，眾人的面目鬚髮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眾人這才明白，自家老爺真的收了一件稀世珍寶，立即舉杯祝賀。中堂大人慧眼識珠，捻著鬍鬚哈哈大笑。
第二天，中堂大人召見老張，命他坐下之後問道：“那件寶物確實是真的，你是從何處得來的？”
老張當然不能說實話，趕緊撒謊道：“小人的祖上曾在山西做小官，是從一個古玩店裡買來的，算是傳家的東西。小人本來也不捨得，只是最近家中突遭變故，只好忍痛割愛，不知道它價值幾何。”
中堂大人聽了笑道：“在山西得的，倒是可能。你出個價吧。”
那位大行家雖然已經囑咐老張至少要五百兩，但是他在中堂大人面前一時緊張，哆哆嗦嗦說不出話來。
中堂大人讓下人拿來算盤，讓老張想好以後撥出一個數字來。
老張戰戰兢兢地撥了一個數，中堂大人看後哈哈大笑道：“五萬兩不多，但是你可不要後悔。”
這話一出來，把老張嚇了一大跳，自己明明撥的是五百，中堂大人怎麼說是五萬呢？
原來，是老張過於緊張，錯把五百撥成了五萬。
中堂大人立即招來那位大行家，說是答應以五萬兩銀子買下玉鼠，給行家一百兩銀子做答謝，並且要定下契約。
行家欣然寫好契約，老張和行家都署上姓名。
兩人出了相府之後，行家趕緊問老張：“中堂大人跟你說了什麼，那隻玉鼠到底是什麼寶物，竟然價值五萬兩。張臺之前不明說，如今已經售出，總該說了吧？”
老張如實告訴行家，他也不知道玉鼠到底什麼出處，他也想弄清楚。
行家跟相府裡的下人打探，可是中堂大人好像特意囑咐過家人，下人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寶物。
不過，看在銀子的份上，下人告訴行家，有位翰林是中堂大人的門生，如果把大人得寶的事轉告給他，請他以祝賀為名去問，也許能問出來。
行家立即拜託了翰林去見中堂大人，說道：“聽聞恩師剛得了一件稀世珍寶，能不能讓學生見識見識。”
中堂大人拿出玉鼠給翰林看，翰林看了以後問道：“這對眼睛確實奇異，可為何《博古圖》、《集古錄》等都沒有記載，這件寶物到底是什麼來歷呢？”
中堂大人道：“這是皇宮大內的物件，不是尋常儒生能見到的，怎麼會有圖錄？”
中堂大人告訴翰林，這隻玉鼠是唐天寶年間和闐上供的寶物，相傳是以夜光玉琢磨而成，尤其是一對眼睛非常奇特，在子時能放出奇異光華，可以辟邪祟。
將玉鼠放置於書籍之中，則能蠹蟲不生，保護古集完好。後來因京城失陷，據說有人把玉鼠帶到了山西，然後就沒了下落。
大內所藏珍品全都登記在冊，裡面有詳細記載，所以中堂大人才會知道。當今聖上曾命親信秘密查訪，卻始終沒有下落。如今為中堂大人所得，自然是喜出望外。
老張得知玉鼠身上竟然有這等傳奇，帶著銀子回到家裡以後，便悄悄打聽當初以玉鼠換糖的婢女所在的那戶人家。
果然，這戶人家的老主人當初曾是山西巡撫的屬下，巡撫不識寶物，將玉鼠贈給了他，他也不知道這是件珍寶，又拿給了自己的兒子玩。
後來這戶人家家道中落，玉鼠就被隨著丟棄在家裡，時間久了，慢慢蒙上灰塵，也就徹底埋沒了。
那個婢女偶然間撿到了，就拿他換了糖，這才讓老張撿了個大漏，發了大財。
故事出自《客窗閒話》。
古玩行裡這樣的撿漏故事，不知道有多少，大多都是假的，當故事看看可以，可千萬別當真。五萬兩銀子，那是多大的數目啊，怎麼可能呢？
為啥會有這麼多撿漏的故事呢，因為這樣才能讓你進圈。不要總想著撿漏，想撿漏的，大多數的結局就是掉進別人設計好的坑裡。
多少人想著能夠撿漏，能夠一夜暴富，才會有那麼多人投入到古玩收藏之中。然而，利潤越大風險就越大，越是瘋狂，水就越渾越深，撿漏的沒見過幾個，掉坑裡血本無歸的倒是比比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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