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孫秀不刻意滋事,作為失勢方賈謐的親信,潘安也下場堪憂,只不過不會像現在這麼慘烈而已。
孫秀狡詐狠毒,是個睚眥必報的小人。
司馬倫極度倚重孫秀,對他言聽計從。
現在,孫秀權傾天下,開始一一挾私報復。
“金谷二十四友”中的歐陽建,彈劾過司馬倫,孫秀也想收拾收拾他。
石崇是歐陽建的舅舅,又是賈謐的同黨,再兼他平日裡驕奢豪橫得罪了不少人,因此,這次孫秀要置他於死地。
石崇的愛妾綠珠,國色天香,豔名遠揚。
孫秀垂涎,再三向石崇索要綠珠。
石崇不允,終致禍端。
綠珠跳樓,石崇被捕。
潘安和石崇本是金谷二十四友中的舊友,潘安曾寫下潘岳《金谷詩》:“投分寄石友,白首同所歸。”本意是說兩人關係很鐵,老了還在一起玩耍。
沒想到一句戲言成了預言。
孫秀誣陷潘安、石崇陰謀造反,把他倆都定了死罪,且夷三族。
兩個人沒有同日生,卻要同日死。
這種株連三族甚至九族的犯罪連坐制度,是封建王朝為了鞏固自己的統治而制定的殘忍而嚴苛的懲罰措施,目的是為了加大個人的犯罪成本,進而減少犯罪機率。
但這是不合理的,非人性的。
朱棣趕跑了(或暗殺了)侄子建文帝,躊躇滿志,準備登基。
他請大儒方孝孺寫即位詔書。
方孝孺曾經是建文帝的重臣,又是當時重要的思想家,如果他能夠俯首稱臣,那朱棣的陰謀篡位的罪名就洗清了幾分。
沒想到這老頭不買賬,嚴詞拒絕。
狠人朱棣大怒,威脅要滅他的九族。
方孝孺傲骨錚錚,聲稱:你就是滅我的十族,我也不寫。
好吧,如你所願。
除了原有的九族的成員,朱棣又加上了方孝孺的學生、老師,湊足了十族,毫不留情地痛下殺手。
然而,也有人指出,方孝孺被滅十族僅是以訛傳訛,並無實據。
但無論是滅九族還是三族,都是不符合法理常識的。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只因為有親緣關係,就被莫名其妙綁上刑場掉了腦袋,也是奇冤。
方孝孺被車裂,方家絕嗣,慘絕人寰。
所謂法理,有時候只不過是權貴階層剔除異己的手段。
正如石崇和潘安,行差踏錯,又得罪了權貴,都下場慘烈。
石崇被滅三族,潘安亦被滅三族。
潘岳的母親、哥哥潘釋、弟潘豹、潘據、潘詵及侄子侄女等都被被害,只有潘釋的兒子潘伯武逃難得免。
潘安死時,應該是對家族無比愧疚的。
特別是他的母親,一把年紀也橫死刑場,應該是潘安的最大遺憾。
潘安是個有口皆碑的大孝子,對待母親至孝至順。
原本唐宋之前的“二十四孝”裡包含了潘安辭官孝母的故事,但潘安獲罪被滅三族,七十多歲的母親也株連被殺,不算善終,亦算不得孝子。
後來的“二十四孝”裡,就把潘安的名字去除,把棄官尋母宋代孝子朱壽昌補入。
嗚呼哀哉,第一美男子落得如此下場,實在不是偶像劇裡的情節。
第二年(公元301年)6月,耀武揚威的司馬倫被齊王司馬冏、河間王司馬顒、成都王司馬穎起兵討伐,兵敗而死。
孫秀亦被殺。
但潘安已死,難再復生。
大凡文人,幾乎都情感豐沛。
潘安也是如此。
他少有才名,風姿秀美,可惜仕途不順,屢屢受阻。
少年時的帥氣俊美不必說,就是中年之後的自嘲也成了典故。
潘安中年以後,髮鬢開始斑白,一時感慨,寫下了《秋興賦》。
後來,文人常以“潘鬢”來代指人到中年,鬢髮初白。
南唐後主李煜降宋之後,寫下:“一旦歸為臣虜,沈腰潘鬢消磨”(《破陣子·四十年來家國》)的詞句,抒發自己身體消瘦、頭髮花白的哀愁之情。
潘安善綴詞令,長於鋪陳,造句工整,體現了太康文學講究形式美的特點。
“金谷二十四友”裡,左思寫下了氣勢澎湃的《三都賦》,一時洛陽紙貴。
潘岳的“賦”也寫得極好,《西征賦》、《閒居賦》、《籍田賦》、《滄海賦》、《秋興賦》、《芙蓉賦》《、射雉賦》等都是傳頌之作。
他善為哀諫之文,今存的作品《寡婦賦》、《袁永逝文》、《悼亡詩》等名篇都以善敘哀情著稱,而悼亡詩更是情深意切,是歷代悼亡詩裡的翹楚。
在他的悼亡詩裡,最出名的是第一首,裡面的一句“如彼遊川魚,比目中路析”被人稱頌。
但我最喜歡的,卻是“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這一句。
文字淺白,但如歷歷在目,極有畫面感。
望文生義,有一種流淚的衝動。
悼亡詩特指悼念妻子,由潘安而起。
後世,同類的名作還有元稹的《離思》、蘇軾《江城子》、納蘭性德《浣溪沙》。
離思
——元稹
曾經滄海難為水,
除卻巫山不是雲。
取次花叢懶回顧,
半緣修道半緣君。
江城子 ·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記夢
——蘇軾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
浣溪沙·誰念西風獨自涼
——納蘭性德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元稹還創作了《鶯鶯傳》(《西廂記》的前身),論才情,也是位大才子。
陳寅恪認為:《鶯鶯傳》為微之自敘之作,其所謂張生即微之之化名,此固無可疑。
即認為元稹就是張生,這是一部自敘體傳奇。
在《鶯鶯傳》裡,張生對鶯鶯始亂終棄,認為鶯鶯是會帶來禍患的人間尤物,帶著斷絕誘惑的自我感動拋棄了鶯鶯。
這樣的元稹,也是腦子裡有點大病。
蘇軾的《江城子》悽婉沉鬱,自是千古流傳。雖然,他後來又娶了妻子王弗的堂妹王潤之,也是能夠理解的。
他和王弗是結髮夫妻,少年攜手,情投意合,兩情繾綣。
暌違十年,還能被丈夫魂夢相牽,也算是不枉夫妻一場。
納蘭性德是一個時代的異數。
他天生貴胄,滿眼富貴,卻敏感多思,悲涼消沉。
人生裡難得的暖意,除了文字,就是妻子的溫柔和善解人意。
然而,天不假人,年輕的妻子匆匆撒手西去,“當時只道是尋常”道盡了“人難再得始為佳”的痛苦和感慨。
未幾,年僅三十一歲的納蘭性德也追隨而去。
相對來說,潘安的妻子是幸福的。
這樣的大帥哥,什麼蘭心蕙質的女子才能配得上?
潘安的妻子楊容姬是西晉書法家楊肇的女兒,也算是名門世家,堪稱良配。
潘岳十二歲就和她訂婚,結婚之後,耳鬢廝磨,夫妻恩愛。
但好像楊氏家族的人都不長壽。
公元284年,潘安的《懷舊賦》寫了自己去拜謁岳父一家的墳墓的所見所感。
彼時,他的岳父楊肇和兩個兒子都已經相繼去世,家世飄零。
潘安是大帥哥,而且還是專情的大帥哥,作為他的妻子,楊容姬是幸福的。
但作為母親,她又是不幸的,潘安的一子一女皆早夭,其後並無子嗣。
楊容姬死於公元298年,堪堪避過了潘安獲罪入獄、被夷三族的慘事。
看著深愛的丈夫血濺刑場,全家婦孺赴法,對於楊氏來說,那痛苦無異於利刀剜肉。
早逝,對她是一種解脫和幸福。
妻子死後,潘岳寫了《悼亡詩》、《哀永逝文》、《悼亡賦》等,情深意切,令人嘆惋。
後來,潘安也未再娶。
潘安既巨帥又專情,是無數女子心中的如意郎君。
潘安字檀奴,又被稱為檀郎。
詩詞中,代指情郎時也會用檀奴、檀郎的稱號。
李清照的《醜奴兒》中:笑語檀郎:今夜紗廚枕簟涼。
李煜的《一斛珠》中:爛嚼紅茸,笑向檀郎唾。
這樣香豔的閨房之樂,正適合潘安這樣的帥哥作為點綴。
亂世飄萍,人如草芥。
沒資本爭權奪利,就應該明哲保身。
可惜凡人難以抵擋慾望的誘惑。
縱然是超級大帥哥,也難逃悽慘的宿命。
悲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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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第一大帥哥的跌宕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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