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關於孩子們的新聞有這樣幾件：
一、14歲女生從高樓上一跳而下，因為她把手機帶進了學校，而這件事被發現是因為校方讓學生們互相舉報。
二、肅寧育英中學一男生死亡，校方說他是上吊而亡。可是男生去上學時還是有說有笑的，而且屍體上有很多傷痕，據說這個學校以前就發生過凌霸事件。事後，警方只提供了前一天的影片，為何當天的影片不提供？且說很多事情不方便透露，學校還派保安堵路，不讓家長進校。
三、影片裡，一個男孩暈倒在地，沒有人施救，只有一群看熱鬧的人，拍影片放在網上的人。
這三則倒黴新聞都與孩子的生命有關，都與監控告密有關。
我們再來看兩則官方報道：
其一，2017年，央視綜合頻道播出《輝煌中國》系列紀錄片第五集提到：中國已經建成世界上最大的影片監控網——“中國天網”，影片鏡頭超過2000萬個，並利用人工智慧和大資料進行警務預測，在中國不僅全面普及，而且水平位居世界前列。
其二，據《新京報》2018年報道，杭州第十一中學率先啟用了所謂的“智慧課堂行為管理系統”，該系統可實現無感“刷臉”考勤，同時透過攝像頭，還可對課堂上學生的行為進行統計分析，並對異常行為實時反饋。
這些都還是三年前的報道，如今，攝像頭在各學校和大街上到處都是。
很想問問，監控是做什麼用的？難道不是來打擊犯罪、維護社會治安嗎？那為什麼一旦出了事兒時，人命關天的時候，攝像頭就很聽話地、很及時地“壞了”？！
在第三則新聞裡，人們對生命漠不關心，做了魯迅筆下“冷漠的看客，麻木的看客”固然可鄙，但南京彭宇案後，法官都反問了：不是你撞的，你憑什麼去扶她？所謂彭宇之後無雷鋒罷了。但是街上到處都有監控啊，倒地一個多小時，還有眾多圍觀，難道監控看不到？看到了為何不去施救？
既然學校裡都有那麼多攝像頭了，為啥還要鼓勵學生們去互相舉報呢？學校裡的監控難道不是為了學生的生命安全而設，那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了讓學生乖乖聽話，讓老師不要有不當言論？
在監控和揭發告密之下，人人處於福柯所說的圓形監YV之中，在自覺“規範”自身行為的同時又充當管教，注意著他人的一舉一動，以便在告密中獲得自己的權LI控制感，為自己的ZZ生命加分，甚至直接得到金錢獎勵。
監控和告密之下，人人自危，尊嚴掃地，信任喪失，道德淪地；在監視和告密風下成長起來的學生不會有是非善惡觀，在膽怯中失去青春熱血和做人的精氣骨氣，變成冷酷、功利的社會工具和卡夫卡筆下物化的機器。
監控和告密，對於我們這個族群而言，自古已有之。比如彈劾，自秦代就已產生，到了魏晉之後，彈劾之權達到“分督百僚，自皇太子以下，無所不行”的地步。唐代時期，御史還可以根據風聞彈劾。所謂風聞，就是御史可以根據道聽途說，片言彙報，在沒有真憑實據的情況下，仍可提出彈劾。也就是說，人人可以議論，被議的人不需要證據就可以丟官、下獄甚至砍頭。
所謂封章奏劾，說得就是彈劾者將被彈人罪狀寫入章疏，密封后轉呈皇帝。這與荒謬時代，貼上一張大字報，報上所言之人馬上倒黴，或被批鬥或下放或丟命有何本質的不同？那時候師徒師生之間、夫妻父子之間、同事鄰里之間，揭發告密成風，與今天老師讓每個學生寫出“誰把手機帶進了學校”有何本質的不同？監控告密風一脈相承，未曾改變——我們離文明社會還很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