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母,俗稱奶媽,最早出現在西周。
《禮記》有云:“士夫之子有食母”,意思就是說士大夫之子有奶媽負責哺育。
乳母這一職業的出現有深刻的社會根源:古代人丁興旺是一個家族興盛的重要標誌之一,哺育新生子嗣是家族繁衍的頭等大事。
而富貴人家的妻妾,或是因為養尊處優,身體素質欠佳而奶水不足。或是擔心自己親自用母乳餵養會讓身材走形,而且帶孩子是件勞心費神的事情,長此以往難免對保持俏麗容貌有負面影響。
要知道古代女子地位低下,姿色是她們獲得丈夫寵愛的最大資本。
所以乳母這個職業就應運而生,她們負責給主人孩子餵奶,照顧日常起居。
而處在古代統治階級頂端的皇室,對於乳母的要求則更為嚴格。
作為中國最後一個封建王朝,清朝在總結前代經驗教訓的基礎上,創立了一套富有特色的皇室乳母制度。
在清朝276年的歷史中,也出現了許多皇帝與乳母之間膾炙人口的故事。今天,我們就來聊聊關於清朝乳母的那些事。
前朝教訓
要談皇室乳母,就不得不說說漢武帝“殺母立子”的故事。
話說漢武帝晚年,培養了幾十年的太子劉據,在“巫蠱之禍”中英年早逝。
因為其他兒子不爭氣,他不得已只能將7歲的劉弗陵立為太子。
因為漢朝初年出現了呂后專權,而在漢武帝繼位初期,朝政被他的祖母竇太皇太后控制。
不到百年時間,連續出現了呂氏、竇氏
外戚專權
現象。
有鑑於此,漢武帝自知時日無多,劉弗陵如果年幼繼位,他的母親鉤弋夫人還很年輕,“
母壯子幼
”,除非鉤弋夫人是位道德上的聖人,不然外戚專權的現象就不可避免。
為了劉家江山不落入外人手中,漢武帝狠心將自己寵愛的鉤弋夫人處死。
雖然漢朝之後沒有再出現“
殺子立母
”的事情,但這一政策卻被入主中原的鮮卑政權北魏沿襲。
後世雖然沒有再實行這一滅絕人性的政策,但為了防止皇帝與親生母親關係過於親密,導致母親家族勢力坐大,出現外戚專權的現象,建立了
皇室乳母制度
。
在皇嗣出生後,就與生母分開生活,交由乳母哺育照顧。
這一政策雖然一定程度抑制了外戚專權,但是乳母成了與幼年皇帝最親近的人,
一些有政治野心又道德不良的乳母,憑藉皇帝的恩寵,翻雲覆雨、干涉朝政,她們的家族成了另一種“外戚專權”現象。
這就要再說一說明憲宗朱見深了。
1449年,朱見深的父親明英宗朱祁鎮在“土木堡之變”中被瓦剌人俘虜。他的叔叔朱祁鈺很快就被太后扶上皇位,3歲的朱見深被立為太子。
就是在這時候,祖母孫太后安排了個宮女萬貞兒來照顧他。
之後朱見深不過兩年他的太子之位被廢,直到1457年明英宗在“奪門之變”中復辟,朱見深才再次被立為太子。
在這期間,作為奶孃的萬貞兒雖然沒有給朱見深餵過奶,但她卻是在朱見深最孤單無助的日子裡,對他不離不棄百般呵護的人,
因此朱見深對萬貞兒產生了深深的依戀,這種感情隨著他日漸長大而產生微妙的變化。
在朱見深16歲那年,兩人突破禁忌,有了夫妻之實。
朱見深登基後,後宮佳麗三千人,他獨寵萬貞兒一人,她的幾個兄弟也被加官進爵。
皇后吳氏醋意大發,打了萬貞兒一頓,朱見深直接廢了她皇后之位,打入冷宮。
從此以後,萬貞兒越發囂張跋扈,朝中蠅營狗苟的官員也爭相巴結她,她的家人也無法無天,整日淨幹些魚肉百姓的事情。
不僅如此,萬貞兒還直接影響了皇位了繼承。
在萬貞兒38歲那年,生下了一個男孩,朱見深龍顏大悅冊封她為貴妃,不知道是不是她作惡多端遭了報應,她的兒子很快就夭折了,此後她再沒能懷上孩子。
她自己生不了孩子,宮裡的妃子、宮女被寵幸了懷有身孕,她就想使用各種惡毒辦法讓人家流產。
後來一個宮女紀氏又懷上龍種,還是一個忠心的太監張敏,可憐朱見深沒有子嗣,暗中把墮胎藥倒掉,才保住了這個孩子(就是後來的明孝宗朱佑樘)。
由此可見,
乳母雖然看似地位低下,其實與皇帝關係親密,對皇位繼承人影響極大
。
乳母在皇家子嗣幼年時期朝夕相伴,雖沒有血緣關係,但關係親密。乳母的言傳身教對皇嗣的三觀樹立,起到了深遠的影響。
如果皇帝的乳母是個品德不良的人,不僅會把孩子養廢了,還會在皇帝登基後,憑藉與皇帝的親密關係,對國家造成極大危害。
作為最後一個封建王朝,清朝皇室乳母又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呢?
清朝皇室乳母選拔標準
清朝作為少數民族建立的政權,在總結前朝的經驗教訓基礎上,皇室乳母制度有自己的特點,選拔標準非常嚴苛。
首先是身體條件,當乳母最基本的一個要求就是身體健康、奶水充足,最好是15到20歲,生育第三胎不到三個月的婦女,她們有養育嬰兒的經驗,處在哺乳期奶水充足,又年輕精力充沛,可以更好地照顧皇嗣。
第二是出身,要求是良家婦女,家人沒有犯過罪。在清初還要求必須是內務府包衣人出身,需精通滿語。
內務府是管理皇室事務的專門機構,所謂包衣人就是清代為八旗貴族服務的家奴。
《紅樓夢》作者曹雪芹,他的家族就源自關外的包衣人。
第三是相貌,選乳母不是選妃子,不需要長相漂亮,但畢竟是要服務皇室,長得太醜有損皇室威嚴,而且整天在眼前晃也影響皇室成員心情。
皇室乳母通常都是面相端莊和善,看起來有福氣之人。
為了應對乳母生病、奶水不足等意外情況,設有專門的乳母備選庫,“
宜選生男生女各以十五口為額
”,有數量充足的後備乳母。
此外,還有一個奇特的規矩,那就是根據皇室嬰兒的性別,採用“
產男用乳女者,產女用乳男者”區別對待,也就是說格格們由剛生過男孩的乳母哺育,阿哥們則由剛生過女孩的乳母餵奶。
要求嚴苛,待遇自然也優渥。
皇室乳母哺育照顧的是天潢貴胄,待遇自然比民間的平常奶媽要高。
乳母每月有十兩銀子的俸銀,大家可能對當時十兩銀子沒有概念。橫向比較,那時候在飯館跑堂的店小二,每月收入約一兩銀子,而一兩銀子可以購買20斤豬肉。
可見,乳母月收入相當於底層平民的十倍。
為了保證乳母有充足的高質量奶水,平日要吃好喝好,每天各種高蛋白的豬肘子等源源不斷,這些都是皇室免費提供的。
此外,如果乳母把皇嗣哺育地白白胖胖,主人一高興,各種賞賜也不斷。
皇室乳母的待遇在當時來說十分豐厚,許多底層婦女為了貼補家用,忍痛與家人分別,爭相進宮當乳母。
待遇好,責任更是重大。乳母進宮後就不允許回家,只能一心一意照顧主人的孩子。
如果乳母照顧不周,導致皇嗣發生意外受到傷害,輕則全家“發配寧古塔,給披甲人為奴”,重則殺頭。
康熙與乳母孫氏
曹雪芹的曾祖母孫氏是康熙皇帝的乳母,康熙就是吃孫氏的奶水長大的。
《紅樓夢》書中賈府的原型就是他的曹氏家族。
曹家祖籍現在的遼寧鐵嶺一帶,清軍入關之前,就投靠了八旗貴族,他家就是所謂的內務府包衣人。
康熙在民間有個外號“康麻子”,是因為他小時候得過天花,痊癒後臉上留下來密密麻麻的疤痕。
天花在那個年代是一種可怕的傳染病,感染者生還的可能性很低。當時孫氏對康熙照顧得無微不至,康熙能活下來,孫氏功勞很大。
孫氏可以說是康熙的第二個母親,為報答孫氏養育之恩,康熙對曹家人十分照顧。
孫氏的丈夫
曹璽兼任江寧織造、兩淮巡鹽御史。鹽稅是古代政府重要的收入,江寧織造則是負責皇室絲織品的製造和採辦(在康熙時期還負責特務工作),這兩個官職都是當時的肥缺。
曹璽的兒子曹寅,是康熙的伴讀,兩人從小一起長大,深得康熙信任,後來繼任江寧織造。
電視劇《康熙大帝》中
魏東亭的原型就是曹寅
。
曹家三代四人擔任江寧織造,康熙六下江南,其中四次路過南京都是住在曹府。曹家在康熙朝可謂是享盡榮華富貴,風光無比。
溥儀和乳母王焦氏
末代皇帝溥儀,是光緒皇帝的侄子。
1908年,他的伯父光緒帝已經病入膏肓,而他膝下無子。慈禧太后知道自己也時日無多了,為了政權的穩固,必須馬上設立儲君。
從血緣關係和長幼嫡庶來說,溥儀是最合適的皇位繼承人選。
當年三歲的溥儀被慈禧派人接到了宮裡,一個懵懵懂懂的年紀就被迫與親生父母分離。
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面,透過薄薄的帷幕,溥儀看到這個老態龍鍾又眼神陰鷙陌生人,不禁嚇得大哭喊道:“嬤嬤,嬤嬤。”
慈禧十分不悅,冷冷地說:“把他帶下去吧。”
隨行的乳母王焦氏,也就是他所喊的“嬤嬤”,迅速把溥儀抱在懷裡,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他餵奶,這才讓溥儀安靜下來。
王焦氏是河北保定人,家境貧寒。小時候家鄉戰亂、水旱災害不斷,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
14歲這年,父母都去世了,無依無靠的她只能去北京投靠幹剃頭匠的哥哥。
哥哥生活也不好過,為了少長吃飯的嘴,順便拿點彩禮錢,沒多久就把他嫁給了一個當衙役的王姓男子。
二人婚後育有一女,安定的生活沒過多久,她的丈夫又去世了。她一個婦道人家,沒有謀生技能,在那個亂世要把女兒養大可不容易。
當時剛好醇親王府招奶媽,經過身體檢查,她因為體態豐腴、奶水充足稠厚,得以留在府上照顧出生不久的溥儀。
前文提過,皇室的乳母進入主人家,就不能隨意回家探親。其實王焦氏的女兒在她去醇親王府沒多久就夭折了。
王府的人只想讓她照顧好溥儀,為了不讓這訊息影響她的奶水質量,將她女兒的死訊封鎖多年。
王焦氏多年來不能和女兒見面,就把母愛傾注在溥儀身上。
她不僅是給他餵奶、照顧日常生活,還用底層人民的善良樸實感化、教育溥儀。
溥儀出身皇室,小小年紀就登上皇帝,從小嬌生慣養,身邊的所有人都圍著他轉。不管是什麼事,下人們都順著他的意思來。
“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不知民間疾苦,也沒有人教導他正確的是非觀,缺乏同情心。
親生父母不在身邊,也只有王焦氏的話溥儀能聽得進去。
在溥儀虐待折磨宮人吃沙子的時候,會規勸他:“陛下,他的牙也是牙啊,您讓他吃沙子,那牙齒得多疼啊。”
她是真的把溥儀當自己孩子,希望他成為一個善良的人。
她沒有文化,不會講大道理,但卻用樸實的語言讓溥儀學會感受下人的不易,學會同情。
任憑他們“母子情深”,沒幾年王焦氏就被光緒帝的皇后妃子(溥儀名義上的母親)趕出宮去了。
這時的溥儀還是個小孩子,這些事由不得他做主,他只能隱忍不發。
在溥儀成年後,雖然大清朝滅完了,但由於民國政府的優待政策,溥儀在北京皇宮裡還是“皇帝”,這時候的他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還是能做主的。
他馬上派人把日夜思念的乳母王焦氏接進宮裡生活,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之後不管是在東北當“滿洲國”傀儡皇帝,還是日本戰敗後逃往路上,溥儀始終帶著王焦氏,他是真的把她當做自己的母親。
令人痛心的是,這個善良的老人在1945年,被亂兵所殺。溥儀聞訊不禁痛哭流涕。
後記
都說
最是無情帝王家,
在皇室裡父子兄弟之間相互猜忌堤防、爭權奪利,血緣關係最近的人往往也是對自己權力、生命安全威脅最大的人。
皇帝也只有在從小哺育照顧自己的乳母身上,才能找到一絲溫情。
清朝皇室乳母制度,對於皇嗣的身心健康成長,對於正確三觀的樹立都有積極意義。
雖然清朝後期衰敗,飽受列強欺凌,人民生活在水生火熱中。
但嚴格來說沒有哪個清朝皇帝懶政怠政,只是沿襲兩千多年的政治制度已經難以適應新形勢了,日薄西山的大清朝已經積重難返了。
如果說“清朝無昏君”這句話是對的,那麼其中也有乳母的一份功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