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茶情有獨鍾，深感裡面中國韻味的成分多；對咖啡一直不敢高攀，覺得那是馬克思和巴爾扎克們喝的，只有執鵝管筆，一邊寫《資本論》和《人間喜劇》，才算相得益彰。自己又沒有留那一把好鬍子，更不配去喝。
後來想想，這是小農思想在作怪，可能主要原因是太貴，一瓶烏黑細末要上百元，足夠我買一刀宣紙、兩袋麵粉。
話說我有一瓶雀巢咖啡，猴年馬月的，忘記喝了。時間一長，過期凝固。
那天，我畫松樹。在四尺條屏上，松葉、松幹都出來了，著色時，正為找不到赭石顏料而犯難，就想筆下改變一下松樹的品種。
這時看到畫案下那瓶失寵的咖啡，忙倒水攪拌，用筆一一染在松幹之上。咖啡浸透得自然，松幹竟出現另一種效果，覺得比用赭石顏料還有質感。一連畫了幾張條幅松軸，落款還抄了一首宋僧詩：
古松古松生古道，枝不生葉皮生草。
行人不見樹栽時，樹見行人幾回老。
那是一棵松在質問無邊的中國時間。恰恰這時，遠在美國的一位姓黃的太太讓我畫一張畫。我隨手給了她這幅畫，並在信中提到用失效的咖啡畫松一事。
用咖啡可以畫松樹，自認為這是我的發明。我在考慮，是否申報一項專利，因為在丈二匹的宣紙上生長有一種松，叫咖啡松。
半月之後，忽然收到來自太平洋彼岸寄來的一個包裹，我取出後小心翼翼地開啟。
黃太太信上稱：知道你畫畫，這半瓶過期的咖啡沒扔，就給你寄去了。
我一時不知是喝還是畫。
（文章選自《泥花散帖》，百花文藝出版社2016年1月出版）
作家馮傑
【 作者簡介】
馮傑，中國作家協會全國委員會委員，河南省作家協會副主席，河南省詩歌學會副會長，河南省文學院副院長，河南省作家書畫院副院長，許昌學院中原農耕文化博物館顧問。出版詩集、小說集、散文集、書畫集數十部。先後獲得過《詩刊》全國詩獎、梁實秋散文獎、臺北文學獎、河南省人民政府優秀文學藝術成果獎等諸多榮譽。
馮傑被文壇稱為當代“文人畫家”。藝術界評論馮傑“文畫合璧，富有情趣，創意獨特，餘韻回味，內蘊精緻，方寸之中瀰漫濃厚的文化氣息”。新世紀以來，專注於散文創作。他的散文語言富於靈動和詩性，內容多為鄉土性、故鄉情，至真至純，言簡意賅，耐人尋味，讀者可以從中品味農家生活的氣息和泥土的芬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