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一口氣吃過十三個杮子,以及十個棕子,小小肚皮真那麼能裝?

兒時一口氣吃過十三個杮子,以及十個棕子,小小肚皮真那麼能裝?

寫作有時像困頓時期的生活狀態,吃了上頓愁下頓。我寫完一篇文章,有時也會發愁,下一篇寫什麼呢?

文章不可亂寫。總得有個鮮明的主題,有間架結構,還得有充實的內容。很多對寫作不得其門面入的門外漢一輩子都不知道寫作為何物,在此,我無私地把我幾十年的感悟作一提綱挈領、鞭辟入裡的生花妙喻吧:寫作其實就像做菜,必須有一個菜名,魚香肉絲、宮爆雞丁、糖醋魚……所有的食材、輔料、佐料、配料及手藝都圍繞著這道菜而來。很多人以為寫出幾百字叫文章,其實那隻能叫湊數或胡諂,就像擺在菜場的豬肉、青菜、蘿蔔、雞蛋、鱸魚等,它們不是菜,而是食材。

於我而言,雖然有時為找主題而痛苦,但文章又不得不寫。從專業角度講,“一天不練手腳慢,兩天不練丟一半,三天不練門外漢,四天不練瞪眼看”,雖然這話說得誇張了,但說明了“拳不離手,曲不離口”日日操練的重要性。從感情角度講,幼年的事、童年的事、少年的事是一個老境將至的人最值得紀念的,很多人無力去挖掘這座寶庫,還有很多人淹沒在身不由己的世俗中沒有一點這種意識,而我,想倚藉著一支尚能呼呼生風的非如椽小筆完成這一夙望。這樣做,套用一句流行的話叫“不忘初心”。

廢話頗不少,轉入主題來。

兒時一口氣吃過十三個杮子,以及十個棕子,小小肚皮真那麼能裝?

西岑,是我心中永遠揮之不去的鄉愁。我想作一個大膽的推測,只要是從小生活過的地方,就會成為每一個人心中的痛和愛。離開出生地遠走他鄉的人,尤其容易滋生出萋萋野草般的牽掛,夢裡夢外都是它。正因此,我不憚以記憶衰退的逾五十之齒,不自量力、絞盡腦汁地去回憶那一幅幅遠去的畫、那一個個湮沒的細節。

忽然憶起吃杮子的事。

外公的糧管所老屋是一間只有十來平方的單間,為了擴大住房面積,後來外公討了個巧,緊挨隔壁搭出來的小屋,借用它的一面牆也搭了一個小屋。那時候還沒有違章建築的概念,能找到一些茅草、水泥、石灰等不易的建材搭出一間小屋,是一件讓人歆羨、很了不起的本事。原來的單間和這間多出來的小屋交叉處,是一個一平方米見方的磚地,它用與周圍泥地明顯不同的硬質磚材,宣明這是人家戶。我清楚地記得,拐角是一個鐵皮做的畚箕。外公是手藝的高手,一張鐵皮經他的手敲敲打打,不久便成為燒得了開水的水壺、炒得了熱菜的炒鍋,我不知道這個畚箕是不是他牛刀小試的附帶物。

兒時一口氣吃過十三個杮子,以及十個棕子,小小肚皮真那麼能裝?

之所以對這個鐵皮畚箕記得這麼清楚,是因為有一次我吃杮子吐了,轉角去拿它打掃衛生。杮子是我特別偏愛的一種水果,有著誘惑小孩子腸胃的濃甜,我在不知不覺中就中了它的道。那次,我一口氣吃了十三個杮子,結果惡果馬上顯現了,我的腸胃開始翻騰,當場嘔吐。長大後才略略知道,此物不宜多食,至於科學道理我也沒有細查,只是吃到它最外層那種細顆粒似的口感,隱隱覺得此物凜然不可侵犯。

“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繩”,從此很長一段時間,我十分忌憚吃杮子,怕重蹈覆轍。時間是最好的魔術師,不知多少年後,我忘了童年吃十三杮而噁心嘔吐的教訓,又開始嗜吃起來——人類啊,真是不長記性的東西。不過還好,可能是成年了,腸胃承載萬物的能力陡增,加之雖嗜也不過每次吃兩三個,再也沒有打破我童年創下的紀錄,後面再也沒有出現過嘔吐的事。杮子這一曾經的魔鬼,迴歸了它美食的本性。

兒時一口氣吃過十三個杮子,以及十個棕子,小小肚皮真那麼能裝?

我之貪吃、能吃,其實不止這一事。

聽同學說,我七八歲的時候,有一次一口氣吃了十來個棕子。對於這個事,我確實一點記憶也沒有了,但我相信這絕不是什麼無中生有的捏造或是天外吹的空穴來風。它一定是真實發生的事,只是這種記憶裝在別人的腦中。所以有時我覺得,童年的夥伴和中小學的同學,他們的寶貴不在於是否還能延續從前的友情——事過境遷後往往延續不到,而是可以出其不意地為你提供一些你意想不到的曾經記憶。

我現在有時看一些孩童貪吃的短影片,父母給了孩子一個食物後,逗趣他“給我吃一點”,孩子卻對食物捏得緊緊的,那肉肉的小手宣示著“物權”,並且對著父母手往後縮了半寸。我想,食物對一個小小的生命充滿了誘惑,再深一層探究,生命的成長需要食物的攝入,這是任何一個物種最具有的本能。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我對童年時自己遇食物則貪吃、小小的肚皮中竟能裝下十三個杮子或十個棕子,也就釋然了。

兒時一口氣吃過十三個杮子,以及十個棕子,小小肚皮真那麼能裝?

能讓我想得起的是另一次飽食的經歷。我初中時寄住在上海市青浦縣西岑小鎮大阿姨家,有一次大阿姨煮了一鍋飯,他們都吃飽了,而我吃了幾大碗還沒飽。彼時生個爐子煮一頓飯都不易,要耗費很長時間,大阿姨惶惑地為我尋找著可以飽腹的食物,結果無果而終。那個時候,糕點點心等尚屬難得的奢侈品,一般人家無能力常備。長身體的時候能吃很多,長身體的時候怎麼吃都吃不飽,這或許是很多人曾經有過的記憶,雖然這樣的次數不多。

我能把它理解為生命對食物渴求的爆發嗎。以此提醒我們,食物對人類來說多麼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