邛海、瀘沽湖隨筆

遠時，生活中充滿了各種平凡與灰暗，希望能夠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散散心，然後就聽朋友說起稱：瀘沽湖是一處值得一去再去的地方，心中便不覺一動。因為在我的記憶中，能夠文章值得一去再去的地方僅兩處而已，一個就是九寨溝，另一個就是故鄉。九寨溝清雅脫俗，凡塵罕至，一年本季各個時期的景色都是不一樣的美，足可惹人流連忘返；而自己的故鄉的山水或許並不秀美，但那裡的一草一木皆浸透了兒時的歡樂，記憶裡的她，各種樣子都是牢牢印在了自己的心底，自然就成為了最值得低徊騁懷之所在了。

那麼，那個被人吹捧的瀘沽湖真有如此魅力嗎？

憶當時，正值暑假的時候，炎夏永晝，草木豐茂，更兼俗事脫身，心中空明。於是，一家人便收拾好行裝，駕車翻山越嶺，直奔瀘沽湖而去。

——出發！！！

半山堂驛站

半山堂是一家客棧，位於邛海北岸瀘山之腳。

帶著一身的風塵步入小小的庭院，頓覺洞天別具，綠意滿眼，清涼撲面。或陸生，或水生的各樣花草樹木，被植於地面、吊籃、瓦罐、玻璃缸中，無不各得其宜，高低錯落，參差呼應。客棧共三層，底樓名“把綠”，二樓名“聽風”，三樓名“觀瀾”，別緻的命名，足見店主人情懷風雅，絕非一般惡俗商人可比。樓梯及過道拐角處，皆擺放各色時令花卉。粉牆和各客房木門上，都裝飾了工筆花鳥畫。推門入室，但見床單被套白淨如雪，嗅嗅，有陽光的清香。實木地板與暗花墻紙在燈光下泛著雅緻的光澤。電視櫃上的玻璃缸中嫋嫋而出的水生植物，將它嫩嫩的綠意洋溢得生機滿室。浴室中那隻如紅玉雕成的面盆，彷彿一朵盛開的花誘惑著你的親近。

剛登記入住時，態度溫婉的老闆娘曾建議：或晨或晚，不妨到屋頂花園一坐。晨睡剛醒，梳洗已畢，我登上屋頂花園，果然是心神曠怡，耳目一新：舉目遠眺，湖光山色，雲霞蒸蔚，氣象萬千。如此雄闊的景觀，叫人如何捨得釋手？我兩手合掌，微閉雙目，作吐納之功，吐出紅塵中浸染已久的濁氣，納入這片天地清明靜淨的靈氣。

邛海晚風

我這是第二次到邛海。

第一次到邛海時，童話般夢幻的湖邊池塘，湖中密佈著金色水花的靜謐的月亮灣，都令我沉醉而流連，但此次到邛海卻讓我有些沮喪：湖邊池塘已被瘋長的水草塞滿，明淨的池水沒有了，成群遊弋的小魚沒有了，恬靜秀媚的睡蓮也沒有了，讓人一望而生煩悶。那麼，再去月亮灣品嚐一下湖邊留下的那家美味烤魚吧，卻又被半路上那一眼望不到頭的工地上的滾滾灰塵擋了回來。偏偏此時烈日當頭，那無遮擋的強光射到面板上火辣辣地痛，遊玩的興致像天空中的去消散無影了，而無聊的感覺像是驕陽下的樹葉，懨懨地垂下了頭。只能把夏日裡漫長的白晝，交付給藏於竹林之中的茶館了，在愈來愈淡的茶水中，在蟬鳴如雨的寂寥中，消磨掉悠長的時光。

夕陽拖著她炎熱的長袍，跑到山的那一邊去了。起風了，但還只是微微的，竹葉沙沙地響著，彷彿在竊竊私語。一家人便走進風裡，向湖邊踱去。透過搖盪著的垂柳的葉片兒，發現此時的邛海有了些異常：原本碧藍的水色不知何時暈成了濁黃，波紋也清晰了不少，且盪出了細細的浪花，一鱗一鱗地閃著銀光。

終於逃出了夏陽的淫威，花草樹木們像一齊得到了慶賀指令似的，滿世界的葉兒都在舞動，滿世界的綠都在歡笑。一向沉穩的湖水也頑皮起來了，用她溫柔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推攘著湖岸老實巴交的卵石，譁、譁．．．．．．

剛走到邛海東岸邊，風就忽然大了起來。妻的長裙獵獵飛揚像一面招展的旗幟，女兒的頭髮被瞬間揉亂又高高地揚起。池塘失去了嫻雅的韻致，變得一片凌亂：池水被風撩拔得跳蕩不安，像一大鍋沸騰的水；睡蓮葉子紛紛掀開了灰白的肚皮；睡蓮花害怕似的將嬌豔的臉浸進了水中。所謂“驚風亂颭芙蓉水。”大概就是這樣的吧？毳毳的柳條不再依依可人了，刷地揚起來作橫向的舞動，且與拚命抓住土地的那一叢叢蘆葦一起，發出驚恐的呼喊。

四周的氣氛有些瘮人了，一家人急急地返回半山堂。途中回望邛海，那湖面已沒有了溫柔的容貌，滔天的巨浪宛似一匹匹駿馬，從天邊浩浩蕩蕩地奔騰而來，衝到岸邊，便對岩石爆發極大的仇恨，奮力搏擊，濁浪亂濺，轟、轟．．．．．．

在路上

不要過多幻想目的地的美景，美景路上也有。對自駕遊而言，如果在路上只是為了趕路，那你將失去許多的旅遊樂趣。

雅西高速穿行於崇山峻嶺之中，如果只憑想象，你大概會以為這條路是險峻的，其實在這條高速上駕車，完全是坦途一片。你大可聽著音樂，哼著小曲兒愜意行駛，甚至你眼睛的餘光還可以去欣賞車外不斷變幻著線條和色調的連綿山巒。只是時間久了，你可能會覺得有些單調，但這單調是氾濫不成睏乏的，因為一下高速，從西昌到瀘沽湖這條270公里的地道山路，會完全滿足你對山路驚險刺激的另類需求。

首先迎接你的，是一條破碎得十分徹底的水泥路，大坑小凼、碎石磚頭羅列得完全不成章法，哪怕你的駕車技術再好一點，在此地也毫無用處，你可以避開大坑，但你避不開小凼，你避得開巨石，但你避不開水泥塊。坑凼內蓄滿了褐紅色的泥漿，輪胎過處，湯漿四濺，把過往的車輛及路邊人家的圍牆塗抹得骯髒不堪。所幸的是，從那屋裡走出來的黑紅的山民，似乎並不在意這拙劣的塗抹。

繼續前行，車已不再劇烈顛簸，可路也沒有了路面，只有泥沙築成的路基。偏偏山雨及時地趕來湊熱鬧，呼拉拉一天的黑雲壓來，譁拉拉一陣暴雨傾注，一時間車輪下濁浪滾滾，所有的愛車全成了土鱉。

過度的長久刺激，把人變得有些痴呆了，山嘴處的一小塊駐車空地恰逢其時地出現在眼前。停車下來，寒風撲面，砭人肌膚，讓人頓生季節錯亂之感。道路左邊是一溜小商鋪，賣些小吃、山貨之屬，商鋪再左，便是萬丈懸崖了。看得頭暈，我趕緊後退一步，問老闆買一份報紙，長相粗糙的老闆一笑：“這裡哪來報紙！”

真是苦盡甘來，一陣嗖嗖地下坡之後，汽車更一頭鑽進了一道綠影滿眼，清涼潔淨的峽谷之中了。那柏油新鋪的路面，平整光滑，乾淨得像剛用水洗過似的。山谷里長滿了山花野草樹木，不見一星泥土，空氣裡流漾著清香潮潤的大山特有的氣息。道路右邊轟轟地流淌著一條河流，雖不甚寬大，卻巨石雪浪，頗有聲勢。峽谷中的這條山路確實喜人：忽而草阪一面，翠色青青；忽而裸岩一塊，圖畫天然；忽而雜樹幾叢，綠冠如雲；忽而飛泉一道，滾珠瀉玉。更有那忽閃而至的山花，彷彿躲在世事深處的快樂，給人以不期然的驚喜。駕車在這峽谷中，果真如穿行於山水畫長廊一樣了，自己也像是羽化成了一隻山雀，自在地飛翔。正得趣，汽車忽地駛出了峽谷，瀘沽湖閃閃的水色一下子就逼到了眼前。

瀘沽湖

剛把車停穩，車頭上就撲滿了蒼蠅，密如繁星。想像中，瀘沽湖應是明淨如仙界的所在，卻不料遍地的泥沙塵土，真為湖畔路邊的童話一樣的彝族民居和豔麗的花果叫屈，這些本該光彩照人的妙物兒，卻因蒙塵而黯然失色了。早晨走進一家小吃店，點了一碗麵，男店主在裡間忙活了半天，方用黑黑的手捧了出來，他大大的眼睛竟蕩著些許羞澀的光波。這碗麵雖說色澤不佳，滋味不鮮，卻也並無可疑之處，可午後，它還是發揮了它本來的功效：我肚裡翻江倒海，連跑了幾趟廁所方作罷。

正糾結年裡奔趨的價值時，卻一腳踏進了裡格村，這才發現，瀘沽湖美名遠播絕非是空穴來風的。

裡格村背山依湖，坐落於一彎湖畔，山是絕崖峭壁，雲遮霧繞，不見峰巔；湖是煙波浩淼，溶溶蕩蕩，難望涯際。裡格村中的裡格半島好像是大山的某個小兒不聽話了，一下蹦進了湖裡，卻被山爸爸忽地扯住了衣角似的，從半山望去，僅有一線小路與南山相連。縱觀瀘沽湖，正因有了裡格半島，這一大片山水才有了變幻、柔美的線條，才有了秀麗、嫵媚的韻致。裡格半島上，有一抹郁郁青青的樹林，還有一小片人家院落。院落依形隨勢，既充分融入自然，又極盡人工之妙，裡格半島呈現在我們眼前的是人與自然和諧交融的大美。如果說瀘沽湖是一幅畫，那裡格就是點眼之筆；如果說瀘沽湖是一首詩，那裡格就是詩眼。

為了黃昏時分裡格渡口那一抹跳蕩的波光，我願再次長途奔波，不辭艱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