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傳志:企業多大才有必要定戰略?

導語

企業多大才有必要定戰略?答案很簡單,

企業規模再小都應該定戰略。

我們最早不懂得什麼叫戰略,八十年代末,我在公司內部講話提到,到底“想著打”還是“懵著打”?其實,“想著打”就是定戰略。

柳傳志:企業多大才有必要定戰略?

▲ 柳傳志先生

定戰略最基本的是什麼呢?定三件事:

第一,要有目標。

我認為,沒有目標的“戰略”,不能叫戰略,要明確一個方向,確定一個目標,清晰公司要去的地方。如果是中長期的目標,就可以說是願景。

第二,要有通往這個目標或者願景的路線。

做什麼,不做什麼,朝哪個方向去,不是說去的路線越多越好,肯定是有的事情要做,有的事情不能做,這個要想清楚。也許有的企業說,現在很小,遇到什麼做什麼,這也是一種路線。不能今天遇到這個做了一半以後,第二個題目來了就換了,“狗熊掰棒子”肯定不行。

第三,實現這個路線的具體步驟。

如果企業過小,靈活性太大,第三條馬虎馬虎也可以。第二條總的路線應該要清楚,就是做什麼,不做什麼,不然的話企業會扎到具體環節裡面,處於一個非常稀裡糊塗的狀況。一個企業如果大一點,像現在的聯想(2005年,編者注),把戰略分成兩層:一層屬於中長期,定一個願景,然後定實現這個願景的路線;一層是結合中長期定一個當年的目標,或者短期的目標,以及在這個期限內要做的具體事情。

今天著重講一下中長期的問題。想和不想,還是看對稍微遠一點的事情有沒有想清楚,這很重要。

剛辦聯想不久,也就是1987年-1988年,聯想的願景是一心想開發一個自己品牌的計算機。即便當時做漢卡,做代理,但是心裡想的就是要做一個我們自己研發的電腦。這個思路正確不正確不好說, 原因是跟出身有關係,我們這幫人都是中科院計算所出身,把能做出自己研發的電腦看成是一件最了不起的事情,所以一直奔著這件事情去做。當時實現這個願景以為要很長時間,沒想到1990年我們就做到了,也就花了三年左右的時間。

當時,我們並沒有意識到什麼是路線,可是做了路線的選擇,1987年到 1990年,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我們做了哪些事呢?

第一,我們代理 AST 的機器,這是比較重要的事情。做了代理怎麼樣呢?代理使我們瞭解了 PC的客戶到底是誰?瞭解了客戶單位分成(在當時個人買電腦的不多)哪幾種,大單位小單位怎麼分的,哪些單位有錢、哪些單位沒錢等等;瞭解了針對不同的單位,機器應該有什麼效能、如何組裝、如何銷售、如何服務等等。

第二,我們在香港建立了自己的主機板生產廠。有了這個生產廠以後, 我們在海外銷售了自己的板卡,國內電子部的負責人還有計委的一些同志到香港去,到我們那兒參觀,瞭解到這種狀況,就在 1990 年的時候,給了我們計算機的生產許可證。

第三,在北京東北旺擴大了生產基地。1990年生產批文一到我們就馬上做自己的機器了。

其實就做了這麼三件事。當時真正準備做聯想品牌機器的時候,考慮到最大的風險就是跟 AST 的關係。如果我們自己的品牌沒有做起來,AST 發現我們有這樣的意圖,不讓我們代理了,那就是雞飛蛋打,哪頭都沒撈到,這是最壞的情況;第二種就是中等,比如說機器雖然沒做起來,AST 的代理還有,飯碗就沒丟;第三種就是最好,AST 機器的代理依然拿著,照樣賺著錢,同時有了自己的品牌。最後我們達到了最好的結果。

最好的結果是怎麼做成的呢?我們做了兩件事情:

第一件事情,在我們準備推出自己品牌機器的時候,盡最大的努力去賣AST的機器,與AST的關係搞得特別好。我們工作特別努力,AST在中國之所以成為最大的 PC公司,確實跟聯想是分不開的,大家知道,像康柏或者IBM公司,在中國有很多的代理,而這些代理在當時互相競爭,比價格、進水貨,那個時候還有進口問題、人民幣兌換的問題,鬧得一塌糊塗。由於聯想這個大的代理,可以控制這些小代理,形成比較統一核心的價格,來跟康柏競爭,做得比較順,所以AST 後來知道我們要做自己機器的時候,因為感情上特別好,也不會跟我們發生大的矛盾,撕破臉。

第二件事情,就是我們跟 AST 三個創始人關係的處理也非常好。AST 這個名字是三個人的名字合成的,一個是 Albert Wang,一個是 S,一個是T,兩個中國香港人,一個巴基斯坦人。Albert Wang訪問中國的時候,我們跟他熱情地提出,是不是聯想跟AST 可以做一個聯合品牌?遭到婉言拒絕,但是拒絕完了以後我們自己再做自己牌子機器的時候,他就不會特別反感,這樣的話就順利達到了最好的效果。

現在看來,剛才說的幾件事雖然是粗線條,真的做了這幾件事情以後,才實現了聯想開始在中國有自己品牌的機器。因此我們回過頭來再覆盤,雖然當時沒有想到叫“路線”,但是知道要做自己的品牌,必須要做好這幾件事情,這就是戰略路線。

拿這個例子來講,制定路線的時候有三點值得注意:

第一點,就是制定路線的時候,不能一時衝動,要有相當長的時間把“嘴皮磨熱”。

所謂“嘴皮磨熱”,不僅是叫聽的人逐漸能夠理解接受;而且是對說的人,剛一開始可能是大膽的設想,可能很多人不同意,但要說服別人。如果最後說服不了別人,而是被別人說服了,這件事情就不要做,實際上就是一個反覆考慮的過程,一定不能一時衝動。比如說像聯想做自己品牌的這個事情,真的跟AST 鬧翻了的話,做不起來,對我們就是一個飯碗受到嚴重衝擊的事情,所以內部要反覆的研究。怎麼跟AST 搞好關係,這都是在把嘴皮磨熱的過程之中,大家考慮出來應該怎麼去做的。

第二點,定的時候儘量考慮成熟,做的時候就要堅定。

由於有了第一條,所以做的時候要堅定,不能做到一半、遇到一些困難就往回退,要把研究的步驟儘量考慮周到。聯想還有這麼一句話,叫“撥電話號碼”,這也是個比喻。在以前的時候,你給火車站打電話問哪個列車到沒到,電話通常一直佔線,很難打。唯一打通的方法,就是不停的撥,可能撥一個多鐘頭終於撥通了,這說明做事情要堅定,才能做成。但是什麼時候撥不通呢,就是電話號碼弄錯了,老撥就是不通,所以一開始必需把電話號碼反覆審對。對了以後,那你就堅定地往下撥,實在撥不通,那時候再進行調整,所以不能隨便亂動。這就是說,有的企業有這樣的毛病,做這件事的時候,做到一半的時候,遇到困難,聽人家說又有別的業務,於是做別的業務,做到差不多一半,又去做別的。有很多多元化的公司,是說叫做“東方不亮西方亮”,做了很多小業務,這個說法我是不太同意的。張瑞敏有個說法,叫“東方亮了再亮西方”,我非常同意。做多元化不能是為了“如果這件事做不好我在那邊再去做”,這個想法本身可能是有問題的。

第三點,定路線就是把緊急的事情變得不緊急,提前拐大彎考慮問題。

比如,預先我們沒有跟 AST搞好關係,做好工作,突然間拿到了國內生產許可證,立刻宣佈要做自己的品牌,AST 就真有可能翻臉。所以有些事情需要拐大彎,急不得,惱不得,必須慢慢的一步一步做。到今天聯想能做成,都是拐大彎的結果。

總之,企業在定戰略的時候要先設定目標,還要有路線,這個路線要反覆審定,定下以後,不要輕易變動,根據這個路線,把一些難做的事情先提前想好,然後,就堅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