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程碼帶星怎麼過年

春節近在眼前,我年近70的老媽卻在這時住了院,她打電話給我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裡了。摔了一跤,額頭重重地磕在立式臺盆的邊沿,我媽說能看見裡面白花花的骨頭,在醫院縫了針,眼下還要住幾天打針消炎。

我能感受到那種疼痛,因為前幾天我調熱水器溫度時,猛一抬頭撞上了進氣閥門,感覺腦殼就像鋁合金盒子似的,撞得凹進去了,悶疼了好多天。

這已經是我第三個無法回家的春節了。

2020年春節武漢封城,出不去。

去年國家號召就地過年,尤其不能將防疫壓力帶給醫療力量薄弱的縣級城鎮、鄉村,也沒回。

今年我在上海,儘管定位了史上最精準的中風險區,一間奶茶店,可行程碼帶了星,回鄉要履行14+14天的隔離。我老公上週剛從深圳回武漢,目前正在居家隔離。可不是那種能溜出去閒逛的隔離,社群防疫者在家門背後安上警鈴,一旦門縫超限就會報警,相當於古裝劇裡的禁足。

父母一天天老去,作為子女每年也僅能在有限的節假日裡,回去候鳥式探望。不待節假日結束就要立刻返程,否則路上堵得無比心焦,所以每個歸鄉的春節其實都很疲憊,拖家帶口收拾行李、買禮物、準備紅包,再耗上比平時多了一倍的堵車時間,往往大清早睜眼上路,到家也是午後了。我媽也不止一次表示過,過年太累,家裡洗洗刷刷收拾個沒完,還得準備我們一家回去的物品,常年不住人的房間要打掃,櫃子裡的被褥提前拿出來散潮散味,床鋪蓋、棉拖鞋、小到牙具等都要提前備好。那時她並不希望我們年年回去,至少不是在過年這種天寒地凍的日子回去。

歲月不饒人,父母如今也到了需要親情慰藉的那一天,偶爾有病痛或是孤獨感來襲,就會給我打電話,絮絮叨叨,感慨自己感覺哪方面又不如往昔了,順便了解一下遠方子女的近況。

我聽過很多種80後對於未來的養老設想,比如賣掉一二線城市一套房,找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地方;或是組團養老,每天在同齡人的世界裡,打牌下棋、吹拉彈唱什麼的。咱們這代人從在異鄉安頓下來起,就沒有誰再指望子女養老了。

不過所有這些美好的養老設想,實現起來都有一個前提:身體健康。如果癱瘓在床,生活尚且不能自理,這一切就是泡影,自己痛苦還要累及子女。

每天我都會在小區樓下遇到一個拄拐的老人,繞著圍牆一圈一圈地走路,老人中風,半身不遂,醫生說這情況只能靠自己每天運動,有意識地多用偏癱的那部分肢體,等待奇蹟。這是一個努力的老人,四角柺棍上面掛個播放器,一邊費力地走一邊聽說書相聲。

別說我和父母擱著一千多公里的距離,就算住得近,到老,人也需要靠自己。

據說解放前,我國的人均壽命只有35歲,到1978年搞全國人口普查,女性人均壽命約69歲,這樣子女50歲不到正直中年,養兒確實可以防老。像我外公外婆長壽,活到98歲,雖然子女眾多,但一直到去世前的三個月,都是老兩口獨立生活,互相照應。那時最長的女兒,我姨媽已經80歲了,自己身體狀況也不好,外婆去世不到三年我姨媽也走了。最年輕的小姨五十多歲,正在廣州帶她的兩個小孫女,而我外婆唯一的兒子,年輕時因高燒失智,殘疾,一直跟我父母一起生活。子女雖多卻都自顧不暇,各有各的難處。

父母既不肯離鄉,我們作為先前那一批小鎮做題家,從十八線鄉村小縣城來到大城市,生活經歷決定了我們必將全力託舉子女,而不會為了自己養老,捆綁住後代的腿腳,也很難捨棄揮灑過青春的第二故鄉。有句扎心的話怎麼說的,你現在賣了一線城市的房,你的子女以後還是要再買回來的。

經常會看到自媒體拿出房價、升學率比較哪一代人更幸運,哪一代人吃虧,其實沒有那麼多生不逢時,只不過每一代人都有不同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