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欄|矸石山上的芒果樹

聽說老李打算把在外經商的兩個兒子都喚回來“愚公移山”,村裡的老少爺們都敲著飯碗嘲笑他,覺得他一定會為這樣的瘋狂念頭付出代價,連家裡的樓房和家電都賠光。

這裡是距離攀鋼附屬的煤炭廠不到20公里的一個小村。20多年前就有傾倒煤矸石的重型卡車來來往往,傾倒時煙塵遮天蔽日,村人晾曬在外的白襯衫瞬時變成灰襯衫。

隨著鍊鋼廠產能的逐漸管控與收縮,近十年,這種現象倒是少了,但鍊鋼廠留下的大大小小的矸石山依舊像黑灰色的巨獸一樣蹲伏著。從高空俯瞰,矸石山就像是人類留在青山綠水間的一塊塊斑禿。

雨天,矸石山散發出硫化物特有的淡淡酸氣;連續十數日的大雨,還可能造成矸石山的崩塌,淤塞村裡的河流造成災害。如果久久地晴熱無雨,村裡的老人還目睹過矸石山的自燃。那時,矸石山就成了灼熱的火焰山,恐怕連鐵扇公主的芭蕉扇也扇不滅那詭異的明火。

村支書老李那一年滿了50歲,吹滅蛋糕上蠟燭的那一天,他立下誓言,決定要治一治這矸石山。他將全家多年攢下的錢,都投放到離家最近的三座矸石山上。工程極為艱辛浩大:先要把矸石山的頂部儘量推平,然後在山體中央挖坑,在坑底鋪設可降解的防水薄膜,接著再在薄膜上鋪上4米厚的黃土。芒果樹苗,就種在這厚實鬆軟的黃土上。遠觀改換面貌的矸石山,就彷彿一塊巨大的黑森林蛋糕,上面抹了一層厚厚的淡黃色果醬。老李解釋說:矸石山上鋪些薄土就開始種樹,是極不負責任的體現。矸石山會有一定的重金屬含量,一旦果樹的樹根伸展到煤矸石的縫隙中,結出的芒果就會有微量的重金屬,所以,他才會兢兢業業運來厚厚的黃土鋪上,同時用防水薄膜隔斷樹根向下延伸。

種芒果,是一件細緻活兒,芒果樹苗種在矸石山上,三日無雨就會被曬蔫掉。而攀枝花地處攀西大裂谷,是典型的熱帶乾熱河谷氣候,夏天氣溫接近40℃,降水量很少。老李不得不自創了一套滴管設施,像為孩子打點滴一樣,夜以繼日地為樹苗灌輸水分;芒果樹長得慢,三年才結果。這三年,家中所有的人,除了老李和老伴,都在外地打工,積攢收穫年份需要支付工人的工資。等到芒果掛果,除了全家上陣,還要另僱村裡的鄉親來參與套袋,預防芒果被鳥雀和暴雨所傷;等到芒果成熟,老李與兩個兒子忙著找經銷商、忙著打包和裝運,每晚只睡4個小時。老李家的芒果樹掛果的第三年,我旅行路過攀枝花,住在老李弟媳開的小旅館裡。我問老李,啥時能收回一家人在矸石山上投入的成本呢?老李眯縫著佈滿血絲的眼睛說:如今,村裡家家戶戶都在種芒果,芒果價錢一下子就下來了。如果年景還行,收回所有的投資大約還要5年吧。

加上不掛果的兩年,老李差不多在他的夢想中投入了十年光陰。如今,兩鬢花白的他,帶著我登上村頭最高的一座矸石山,向下瞭望,目力所及的矸石山已有八九成披上了綠裝。老李掰下一隻成熟的芒果遞給我。這裡乾熱少雨的氣候,讓芒果異常甘甜,芒果汁沾到指縫裡,手指間竟然有膠質感。老李欣慰地說:如今,村裡再也不是晴天一身煤灰,雨天都是酸氣的環境了,小夥穿上白襯衫,兩天領子都不髒。這樣的地方,俊媳婦才肯嫁呀。人不能算小賬,綠化矸石山,這是關係到子孫後代的大事。

專欄|矸石山上的芒果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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