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比她大整整10歲，她不圖你錢，難道圖你年紀大嗎？”

文/叄叄

《半路夫妻》

錢鍾書說，愛情多半是不成功的，要麼苦於終成眷屬的厭倦，要麼苦於未能終成眷屬的悲哀。

大多數的婚姻，都以愛情開始，但婚姻又反過來消耗了愛情。

頭婚難，二婚難上加難。

人在不同階段，需求不同，年輕時，情感需求排在第一位，精神的、生理的，翻越60歲，養老卻迫在眉睫。

這便是二婚難上加難的根由，耗盡愛情的是各自利益群體發生著異變，我們老了，各自兒女長大了，慢慢倒戈自己的孩子，依附於血濃於水的親情，曾經風雨同舟的人不再那麼重要。

人性的本能，逼迫我們做出改變，去適應生存的需要，生存才是一個人的剛需，情情愛愛都是階段性的，只有生存才是永恆的主題。

如何更好地生存，永遠是人性的追求，違背了這一宗旨的婚姻終將土崩瓦解。

頭婚也好，二婚也罷，滋養了人性，也撕裂了人性，最終被人性丟棄。

世間事，除了生死，皆為閒事，活著就是活著，圍城內外進進出出，都是瞎折騰。

《半路夫妻》

老李和小陳原本是一個單位的同事，老李屬於中層，小陳是他下屬。

某天，老李買菜時偶遇被前夫糾纏的小陳，上前制止，被小陳前夫推了一個踉蹌。

為表謝意，小陳買了水果去看望老李，一個喪偶，一個離異，天長日久，兩人漸生情愫。但老李老婆去世不到一年，顧惜一輩子清譽，猶豫不決。

某天，小陳請老李吃飯，兩人一起去超市採購，交完費，老李很自然地接過小陳手裡的大包小包。

小陳突然殷切地望著他說：“咱倆好了吧！”

被女人主動表白，55歲的老李依然熱血沸騰，想想自己夾著尾巴過了大半輩子，咋就不能好好為自己活一回呢？

情難自禁的老李攬過了小陳的肩，比他小10歲的小陳年輕時是廠裡一枝花，保養得宜，依然風韻猶存。

小陳帶著唯一的女兒倩倩住進了老李家，把自己的房子租了出去。

老李請了幾個單位的老友大吃了一頓，幾個老友都認識小陳，大家嘻嘻哈哈開著玩笑，聊得很開心。

宴席快結束時，老張沒頭沒腦來了一句：“你們倆還辦婚禮嗎？是不是領完證了？”

小陳等的就是這句話，但老李藉著酒勁裝醉，他名下有三套房，如果領證，以後三套房就不能全歸兒子，這是他最深的顧慮。

8年倏忽而過，他們始終沒領證，小陳哭過鬧過抗爭過，老李始終不鬆口。

老李兒子小李對小陳心存芥蒂，媽媽去世才一年就被取代，他無法接受。小李結婚時，小陳想以後媽的身份出席，遭到堅決抵制，並和老李大鬧一場。

夾在中間的老李左右為難，他怕一和小陳扯證會徹底寒了兒子的心，就不可避免地傷了小陳的心。

為此，老李盡心彌補，8年來，他主動承擔了倩倩從高中到大學的學費。第一年，倩倩考重點高中差2分，不等小陳開口，他主動出了5萬塊錢的贊助費。

倩倩上高中開始住校，只要她一回家，老李就一定會帶母女倆去吃大餐，每個寒暑假陪她們去旅遊。

週末，小李時不時帶兒媳回家，小陳也鞍前馬後迎來送往，巨熱情，在那幫老哥們兒面前，給足老李面子，一派賢良淑德。

因此，8年來，老李對小女朋友甚為滿意。

《半路夫妻》

但有一點讓他難以啟齒：和小陳在一起後，存款不見漲。

之前，他們夫妻都是花老伴的工資，把他的存起來，每年總有個十幾萬。銀行一直有固定的業務員小王，時不時買些水果來拜訪，生怕他被其他業務員拐跑了。

但現在，既要負擔母女倆的生活費、學費，逢年過節還要給小陳買禮物，偶爾出去旅遊，老李每個月8000塊的退休工資捉襟見肘，他反而成了月光族。

老李難為情地告訴小王：“我現在一個人掙，三個人花，什麼都攢不住。”

小王很有眼力勁，表示十分理解，還言不由衷地說了許多安慰的話，可沒幾天，老李竟然發現小王把小陳發展成了新客戶。

老李意難平，合著小陳花他的錢，把自己的錢攢了起來，他覺得小陳留了一手。

老李彆扭了好幾天，把這事說給老哥們聽，老哥們反而笑話他：“你比小陳大那麼多，她不圖你錢，難道圖你年紀大嗎？”

老張頭嗤之以鼻：“不肯跟人家扯證，你留一手在先，人家留一手在後，現在你還怪上人家了！”

老李醍醐灌頂，瞬間坦然，他甚至覺得除沒領證以外，他們比一般夫妻還要恩愛許多。

老李以為小陳已經預設二人的同居關係，日子就這樣轉轉復轉轉。

倩倩很快大學畢業，老李很高興，覺得他們終於熬出了頭，興致勃勃地計劃帶母女倆去韓國旅遊，那是倩倩一直嚮往的地方。

小陳也興奮異常，拉著老李和倩倩去添置新衣。

小陳試穿了一件連衣裙，很是喜歡，吊牌價1500元，老李豪邁地大手一揮：“你喜歡就買吧，你看你穿上多好看啊。”

倩倩在一旁起鬨，老李拍了拍倩倩的肩膀：“你喜歡啥，別客氣哈！”

倩倩望向媽媽，欲言又止。

小陳也豪爽起來：“你喜歡啥就試去，媽媽給你買。”

倩倩試了一大堆，最後決定買兩條裙子，老李要付賬，卻被小陳擋了。

兩條裙子花了媽媽1880元，倩倩有點後悔，想退一條，沒想到小陳高興地說：“都買，出去旅遊當然要穿得漂亮一些。”

三人說說笑笑好不開心，很快為老李選中了一件體恤衫，打完折450元。

買單時，老李剛好出去接一電話，小陳卻一點沒付款的意思，拉著倩倩東看西看，就不往收銀臺走。

老李打完電話，自己把錢付了，心裡卻無比擰巴，想想這麼多年來，為小陳文章來母女花了那麼多錢，剛給她買了1500元的連衣裙，還準備去韓國玩，這一趟下來又得好幾家號萬，可小陳對他卻450元都捨不得，給自己女兒源於百買眼睛都不眨一下。

老李藉口不舒服，直接回了家，沒再帶她們吃大餐。

小陳什麼也沒說，回家後，細細燉了一鍋砂鍋粥，端到老李面前。

老李喝著熱乎乎的粥，心裡安慰了許多，小陳一邊收拾廚房，一邊告訴老李，為給倩倩辦戶口，明天要去見前夫，問老李能不能陪她一起去。

老李原本要答應的，但一扭頭剛好瞄到那件自己付錢的體恤衫，話鋒陡然一轉：“明天我要去給孫子過生日，你還是自己去吧。”

小陳應諾，慢慢地把碗筷收拾乾淨，二人一夜無話。

《半路夫妻》

第二天，老李買了特氣派的大蛋糕，去兒子家給小孫子過生日。

小孫子高興地圍著蛋糕打轉，吃得不亦樂乎。小李日漸成熟，對爹當初的選擇多了些理解，況且這些年，老李一直堅持不與小陳扯證，小李頗為感動。

趁機和父親喝了幾杯，用男人的方式說了些掏心窩子的話：“爸，我媽走了這些年，你辛苦了。”

這是婚禮之後，小李第一次喊老李爸爸，老李剎那間紅了眼眶。

“從前是我不懂事，為了您跟小陳阿姨的事情和您鬧彆扭，結婚這麼多年，自己也為人父了，才明白有個知冷知熱的老伴多麼難得，媽媽在天之靈也希望有個人能疼您愛您照顧您。其實，我能看出來，小陳阿姨對您是真心好。”

老李因兒子的一番體己話，潸然淚下。

“爸，您為我已經做得夠多了，現在住的房子是您給的，門面的租金也一直讓我們去收，我們該知足了，不能自私地阻攔您的幸福。您跟小陳阿姨領證吧，讓她安心，今後你們互相照應，也算了了我的一樁牽掛。”

兩行濁淚掛在腮邊的老李著實笑了，那麼輕快，那麼明亮。

吃完飯，老李就要起身回家，兒子兩口子盛情挽留，孫子也在一旁高興得手舞足蹈。

一種久違的溫暖迸湧，霎那間填滿老李心胸，血濃於水的兒子才是心靈的依靠，想起自己對倩倩那麼好，倩倩對他卻始終客套疏離，他們中間彷彿隔了一層。

這一刻，老李終於明白那隔著的一層叫血緣，血緣親情是一種天性，不是你努力就可以得到的，不是你放棄就可以遺忘的。

老李決定留下來，睡前給小陳發了一條資訊：“我今天喝多了，不回家了。”

等到他入睡，小陳都沒有回覆。第二天，老李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手機，依然杳無音信，老李分析應該是自己沒陪她去見前夫生氣了，他覺得小陳有點矯情，決定抻一抻她。

慢騰騰地吃了早飯，帶小孫子去遊樂場玩了半天，直到下午，還是沒有小陳的資訊，以前她可不是這麼沒有分寸的人呢，現在還拿腔拿調了，老李開始生氣。

他們到底是半路夫妻，對小陳掏心掏肺，幫她養大了女兒，還是不能換來全心以待，一股悲涼湧上心頭。

想約老哥們出來聊聊，打了一圈電話，個個都說自己脫不開身，理由也驚人的一致：老伴剛做好了晚飯，不準出去吃。

最可氣的是老張頭，他調侃到：“老李啊，以後約飯要趕早啊，我們跟你不一樣，自己能做主，我們家的老婆子管得嚴著呢。”

他們都有老婆管，自己雖然有小陳，卻沒有老婆，她不管他，也不願意管他，老李蔫蔫兒地回到家，發現小陳居然沒在。

他拿定主意不慣她這樣的臭毛病，必須讓她明白，在這段關係裡，他掌握著主動權，是她離不開他。

《半路夫妻》

一連三天，小陳沒再聯絡老李，他慌了，自我安慰，畢竟有8年的感情，她雖說沒為他花過一毛錢，但照顧他也算任勞任怨，盡心竭力，更何況，一日夫妻百日恩。

越這樣想越覺到自己的混賬，小陳畢竟手無縛雞之力，她那個前夫又是個無惡不作的混蛋，他們見面，他理應陪著，她生氣也是理所當然。

老李趕緊去菜市場買了新鮮的魚、蝦和螃蟹，準備大露一手，肯求小陳原諒。

她的房子早已收回，不再出租，老李算好了，公交車從她家到自家大概半個鐘頭，她那邊放下電話，這邊海貨上鍋，等她一到，熱騰騰地正好開吃。

收拾妥當，給小陳打電話，關機，倩倩的電話也關機，老李心裡莫名咯噔一下，解下圍裙，慌里慌張往小陳家跑。

家裡沒人，腆臉打聽，鄰居審視了半天才告訴他，小陳最近壓根就沒回來。

老李此時才發現對小陳知之甚少，她的孃家人、親友俱無聯絡，怕被逼婚，他一直推脫不往來。

聯想到小陳是去見前夫後失蹤的，越想越覺得和那個蹲過大獄的混球兒前夫脫不了干係。於是，趕緊去報警，但警察不受理，說男女朋友不是法律認可的親屬關係。

心急如焚的老李決定自己去解救小陳，幾經打聽，終於找到她前夫家。

避免打草驚蛇，老李只好在外面蹲守，大寒天凍得直哆嗦，直到看到前夫出去吃飯。

前夫吃完飯，又去打牌，不想功虧一簣，老李只好跟隨著在外面繼續死磕，渾身僵硬，清鼻涕長流。

凌晨6：30，前夫打完牌，去門口吃早餐，看著他狼吞虎嚥，飢寒交迫的老李快支撐不住時，忽聽早點老闆問：“還是老樣子，打包兩碗麵條？”

“兩碗麵條”幾個字像枚定時炸彈，把昏昏欲睡的老李炸醒，渾身一挺，明擺著是他囚禁了小陳母女，給她們打包吃的。

尾隨而至，老李咚咚咚敲得巨響，渾身漲滿了力量，狂吼到：“劉老四，你跟小陳已經離婚了，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了，你把她關在家裡就是非法監禁！”

寂靜無聲的過道很快圍滿了看熱鬧的鄰居，大家交頭接耳，等著這老頭拽出個女人，抓個現行啥的。

前夫罵罵咧咧開門，老李不由分說往裡擠，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兩人扭打在一起。

老李吃了幾拳，這一打反而打出了老李的男子氣概，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捱打竟是種無上的榮光，有著非凡的意義，至少，小陳會更加死心塌地。

愛情面前，有幾個男人能有勇氣去決鬥呢？

出乎意料的是，砸開幾間房門，均空空如也。得理不饒人的前夫扭住老李，要告他私闖民宅，驚動了派出所。

警察見著老李，嘆了口氣，告訴他，小陳已經聯絡上了，正帶著女兒在外地旅遊呢。

嘴角流著殷紅的血，老李五味雜陳，為解救她，自己命都不要了，她去旅遊卻連招呼都不打，但又不斷安慰自己，小陳一定會被感動，這一切都值得。

63歲的老李，像個年輕小夥般患得患失。

《半路夫妻》

巴巴地等到小陳歸來。

見到老李，小陳的第一句話卻是：“老李，還差52天，咱們在一起就8年了，這些年謝謝你對我們母女的照顧，現在倩倩也大了，這樣不清不楚的住在一起，給她造成了很大的困擾，咱倆還是分了吧。”

老李一腔似火熱情猛墜冰窖，半天沒回過神，口不擇言到：“我看是因為倩倩大學已經畢業，用不著我的錢了吧！”

聽得此言，小陳反而鬆了口氣：“李哥，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咱們在一起，什麼都是你出，你肯定感覺吃虧了吧！你這麼想，我也不怪你，我說的感謝的話都是真誠的，雖然我沒給你花過什麼錢，但我對你的照顧也是真心實意的。至於為什麼不花錢，我也希望你能理解，我一個女人帶著女兒，得為她打算，就像你不肯結婚，是為了小李打算一樣。咱倆都是為人父母，原本以為我不說，你也能明白，可是我發現你開始埋怨我了。怨這個東西越積越多，分手是遲早的事，長痛不如短痛。”

心思被徹底看穿，老李無言以對，她跟了他8年，他為她花了不少的錢，但他也得到了8年的照顧，物物交換，這就是他們這段愛情下隱藏的真相，領不領證都改變不了什麼。

赤裸裸的真相被揭開，老李哽咽難當。

一年後，老李重新找了老伴，和他條件相當，4套房，退休工資7000元，對方主動提出不扯證，說就相互搭個伴，省得讓兒女們不舒服。

新老伴會做飯，熱情體貼，有文化，說話風趣幽默，他倆週一至週五住在一起，週末回各自兒女家，兒女們也樂於自家的老人有個伴，而且這個伴還省心省事，免去將來財產分割的麻煩，皆大歡喜。

唯獨老李不得勁兒，新老伴哪兒哪兒都比小陳強，可他怎樣都找不到當初那種可以為小陳捨命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