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煙浪追岸（第一章之二）

作品來自《隴右草堂》公眾號

黃達貴奔向他的歸途，那些野狗們奔向它們的瘋狂，也奔向他們的墳墓。這條鐵錘曾經捕魚、運輸、作戰的生命之河、生命之水低聲哭泣，遲緩流過。這條浸漬著鐵錘愛情、血汗、生命的英雄之河、腥甜之水漂來魚腥的氣息和蘆葦的氣味。黃元貴無精打采，頭頂低壓的雲霧和蒸騰的空氣，彷彿早已嗅覺到哀嚎的呻吟。

“三弟，你先撤，不要管我！”鐵錘用腳狠狠地蹬了元貴的船舷，徑自衝向堤岸。

“再不撤，就來不及了！”鐵錘轉身命令道。

“大哥，你醒醒，都怪我，沒有等你！”鐵錘躺在血泊之中，元貴哭喊，騷動的水都在哭泣。

他回憶著曾經在大哥差點被狗吃了的陳屍狼藉的地方折返，彷彿看到大哥與狗日的鬼子們鬥智鬥勇的悽慘場面，想起漁夫們流出的鮮血映紅了洞庭的湖水，澆灌了周圍的稻田和原野，那一刻，騷動的水停止了呼吸，卻又喚回元貴心靈深處的悠遠記憶。

三年災荒的時候，蘆花蕩的魚肉、魚湯保護了這裡的兒女。伴隨一輪皎潔明月，營養不良的王小二呱呱墜地，後來，騷動的水養育了他，造就了他那四平八穩、憨厚忠實、憨頭憨腦的性格。小二不習水性，只會幹些粗活，在荒年最為嚴重的時候，硬生生地挺了過來。災荒延續，周圍的村莊曾有餓死人的訊息，也發生過食人肉的悲劇。騷動之水潤澤著蘆花蕩的兒女，瘦瘦癟癟的魚兒用湯汁曾救活很多快要死去的人們。

那些年，湖水漲無定勢，節節攀高，莊稼顆粒無收，人們餘糧度荒，度日如年。鐵錘划著船，走過很多富澤的地方，那些由他的漁船帶出去成家立業的姑娘們依舊感恩，她們逃脫了災年的貧窮、落後、飢餓，他們的父母依舊等待子女踏春歸思。也有些寧願餓死蘆葦叢，也要與親人廝守的姑娘們，自從登上元貴捕魚的賊船，卻流落他鄉，生兒育女，過上富足又遺憾的日子。

元貴的歸來，村裡的姑娘們聞到了嗆鼻的腥味和惡臭的氣息。她們遠遠地躲開撲鼻的腥味，躲在家裡幸災樂禍，慶幸沒被元貴當初的甜言蜜語打動萌動的思緒，慶幸自己不僅逃過了饑荒、洪災、貧窮，也躲避了狗吃人肉的悲劇。她們在躲藏的地方思緒的那一刻，一群目光炯炯的野狗們沒能逮著囊中之物的機會，卻燒了她們的家園。

還有些野狗們望著漁船的泊位猛地發動襲擊，大唯使出叉魚的竹竿，這些鐵錘當年用汗滴鑄造的鐵錐，沾著騷動的水汽，饒不過歲月的洗禮，帶有斑斑鏽跡鐵錐的竹竿像標槍一樣射向追趕的野狗，剎那間，帶頭嘣噠的野狗突然剎住了車，標槍像刺入洞庭湖黑魚的眼睛一樣，刺向帶頭進攻的野狗右眼，懸停空中，巍然屹立，瞬間，洞庭湖的空氣都凝固了，湖裡的魚兒也屏住了呼吸。

野狗鮮血直流，狂叫不止，後面的那些狗娘們養的驚慌失措，掉頭就跑。“日本狗，活該！”隨之，大唯的好槍法給了蘆花蕩裡飽經風霜的姑娘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也給了大唯如同魚兒對騷動之水的依戀般的溫暖和愛戀。

在以後更加殘酷的歲月裡，騷動之水依舊唰唰在響，沖刷著河床；蘆葦叢依舊沙沙作響，伴著逆風嗞嗞狂歡。漁歸的路上，大唯沿著蘆花蕩的方向四處張望。見到好感的姑娘，新婚不久的他自然地鬆開雙槳，揮手致意親愛的姑娘，以示好感，然後帶著愜意的念想和擴散的魚腥味回到久違的姑娘身旁。見到風吹草動、遠處的濃煙，頓生警覺，時而操縱雙槳加速行進，時而收槳隱蔽，躲避外面的槍聲……

這些遠行歸來的漁夫，姑娘們趁沒被發現之前，眺望他們的凱旋身影，盼望久違的安全感。聞到熟悉的酒香和醉燻的異味，她們迅速扭頭，轉身，彎腰，生怕那些彪悍的漁夫透過洞庭的雲霧望穿光滑嬌嫩的身體，生怕止不住的慾火把蘆葦叢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