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酒•驚風塵:傾城絕色的花魁,竟遭落魄書生始亂終棄。(終)

薄暮酒•驚風塵:傾城絕色的花魁,竟遭落魄書生始亂終棄。(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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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門陋室覆青苔,

寒窗苦讀寂無聲。

恨闖瓦舍驚風塵,

一醉琵琶誤終身。

——驚風塵

1。

南絮醒來時,躺在一張墨色的床上,床上掛著一個銅褐色的鈴鐺,隨風輕微搖晃。

南絮只記得,她在淮南河上,突感腹部一陣痛感,下身淌血,她捂著肚子,痛得咬破薄唇,血腥與脂胭的味混在一起,竟有一絲絲溫潤,她便暈了過去。

暮娘端了一碗熱湯進來,南絮想起身,卻感到身子虛飄飄的,渾身使不上勁。

暮娘把湯放下,扶著南絮起來,她像跟南絮說,又像跟自己說,那話語從她咽喉裡飄出來,不著一絲痕跡,“我在淮南河上看到你時,已經暈死過去了,大夫剛走,那孩子已經落下了,你身子底子薄,容不下那孩子。”

南絮撫著肚子,驚愕的看著暮娘,雙目爆紅,那是一股委屈與自怨交織在一起的懊恨,“我有喜了?不,我孩子沒了?”

“你不知道?”暮娘眉心輕輕皺一下,她端著湯坐到床前,撇著湯上面飄著的那層厚重的油,“孩子他爹知道嗎?”

南絮搖頭,“他上京參加春闈,他說過,金榜題名就馬上回來娶我的。”

暮娘抹上一絲隱薄的笑意,“男子的話,可別信太滿了。”

“不可能的,他那麼愛我,怎麼可能欺騙我?”南絮堅定的說,又略是擔憂,“這麼久還杳無音信,我怕他考不上,會不會做什麼傻事?”

暮娘抿嘴,“你先顧好自己的身子吧,瞧你這樣子,最好先不要回醉仙樓了,如果你想留下,大可留在薄暮酒,至於那個他,就先別想了。”

暮娘給南絮勺著湯,漫不經心說,“那個他,叫什麼名字?”

“樓書民。”南絮心思恍然,盯著自己的小腹,濃愁捲上眉心。

薄暮酒這酒樓在荊州已經有好些年了,暮娘年約三十歲,據說,她是南興國來的,薄暮酒,薄意晚暮,溫酒等故人。

有趣的是,暮娘等了十幾年,也沒等到她的故人,她卻從沒與任人提及起故人,卻依舊日復一日的等著,時日久了,薄暮酒也不知從何時興起,收留無處可去的姑娘。

在薄暮酒留下來的姑娘,算上南絮,已經有三十八個了。

2。

南絮從來不是悲春傷秋的那種小姑娘,年歲雖小,她卻見慣了各門各路的男子,在他們當中穿梭著,遊刃有餘,怎偏偏就栽在樓書民這個寒門書生的懷裡了。

南絮的阿孃原是淮南河上賣唱的歌姬,她沒有爹,自從阿孃去世,她就進了醉仙樓,與旁人不同,她是賣藝不賣身,她一邊瞧不上那些花酒沾腹,美色在懷的男子,一邊又以色樂之。

是的,南絮長了一張傾國之相,隨便拋下媚眼,醉仙樓那些女子, 便黯然失色,這便是許媽媽同意她在這裡賣藝不賣身的理由。

許媽媽說,男女歡好,都是有所圖的,要麼圖你對他好,要麼讒你身子,再不濟的,也圖你給他帶來的利益。

南絮想,樓書民對她一定是見色起意,特別是他第一次入歡樓,見到南絮時的那張臉,都紅到脖子下面去了。

而南絮對樓書民,大抵是見弱生善,見才起意,那個讓人棄如敝屣的窮酸秀才,怎麼偏生在南絮的心裡,就成了儒雅了呢?

那日南絮在醉仙樓彈著琵琶,樓書民就這麼突然的闖了進來,樓書民那身洗得發白的粗布長衫,與他修長的身形完全不貼,那長衫甚至洗得變了形,因他的到來,打斷南絮的琵琶音,他一個勁的拱手伏身認錯,“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原來是萬豐錢莊的太子爺萬仁搶了樓書民的書,故意引他進來這裡的,萬仁往那群喝得微巧醺的人擠身進去,得意的說,“瞧,我就說我能把樓書民帶來醉仙樓的,你們輸了,劉公子,連著三天的醉錢,該你付了。”

劉公子奪過萬仁手上的書,往鼻子處嗅了嗅,一臉的厭惡之意,“我劉久像是差這酒錢的人嗎,不過我們打賭的時候是怎麼說的,誰能讓那個窮酸秀才進了醉仙樓喝花酒,就算贏,你這算什麼,他是為追書而來,又不是來喝花酒的,他視書如命,誰不知他會為追書而來,說到底,你還是輸了。”

樓書民懾怯的走上去,“幾位公子行行好,能不能把這書還給我,這書陪了我好些年了,上面都是我的心血,明年春闈還指著它呢。”

“這就破本子,還陪著你好些年了,樓書民,好歹你祖上也是頭有臉的人,怎麼到了你這裡,就成了窩囊物了。”劉久笑得陰冷,劉久原與樓書民是鄰舍,樓家曾也是荊州的大戶人家,樓父不知怎的,沾染上賭癮,家財萬貫也給摺進去了,最後弄得還家破人亡,劉久就是想借機羞辱樓書民,才有他與萬仁之間的賭局。

萬仁不服氣,端起一杯酒走到樓書民跟前,“要麼你把這酒喝了,把書帶走,要麼這酒倒在這本書上,你自己選一個。”

樓書民端著酒就喝,他喝得太過急,本能的把酒吐了出來,還是嗆得耳根發紅。

劉久拍著案臺生氣,“樓書民,這可是上好的浮春酒,你全身上下都不抵這一杯酒呢,竟讓你這般糟蹋了,這書你也別想要了。”

劉久說著,作勢要倒一杯酒在那本書上,南絮接下那杯酒,大家都有些發愣了,南絮瞅一眼樓書民,他雖卑不屈,他把那野心藏得不著一處痕跡,不過南絮見過的人多了去,這點技倆,還是瞞不過她的。

南絮陪著笑臉,“好酒配美人,劉公子何必這般糟蹋這杯酒呢,我替這位公子喝了便是。”

那日興許是曲音未了,醉意參雜,要不然,美女救英雄這出南絮向來瞧不上眼的戲劇,怎麼偏偏落在自己身上了。

劉久那雙色眯眯的眼盯著南絮看,要知道,平日裡,南絮從不陪客人喝酒的,哪怕他千金買笑,南絮也嗤之以鼻,“都說書中自有顏如玉,莫不是南絮姑娘瞧上這窮小子了?”

南絮挑眉輕笑,媚眼如絲,瓊眸含波,她順起那本書往樓書民懷裡塞過去,“我是多想不開,才會瞧上這不爭氣的小子,不過今天是我的場,劉公子忍心壞了我的場子嗎?”

樓書民一愣一愣的接過那本書,手指不經意的碰到南絮的手,他的臉煞然紅到有脖子處,愣的說句謝謝,落荒而逃。

劉久剛想環過南絮的腰身,南絮轉個身,向劉久福禮,“劉公子今天給了我三分薄面,南絮記下了,南絮不才,就給公子彈一曲吧!”

劉久礙於那麼多人看著,又不好發作,他訕笑著,“戲本里不是說,滴水之恩,當以身相許嗎,南絮姑娘這謝意,似乎薄了一些。”

南絮回頭,衝著劉久媚笑,“以身相許也並非不可,劉公子尋了媒婆,納了聘書,南絮樂意得很。”

劉久便蔫了,南絮知道,劉久不會娶她的,在座的,一個個嘴裡抹油的哄著她,不過是讒著她那妖媚的身子,沒有一個人會娶她的。

煙花之地,蒲柳之姿,就算有傾城色,也只是用來玩樂,娶回家中的,豈能是這等下 賤的尋歡女,阿孃就是最痛的教訓。

3。

那日後,南絮在街上遇著樓書民,她認出了樓書民,卻故作不讓識,與巧兒有說有笑的從樓書民身前走過,樓書民憋紅著臉,緊隨著南絮,一直到醉仙樓的後巷。

南絮回過頭來,瞅著樓書民憨笑,“是不是我不回頭,你就一直跟著我?”

“我,我,我沒別的意思的,就是想感謝那日姑娘幫我解困。”樓書民結巴的說,他不經意的抬目看著南絮,面若桃色三分俏,含脂凝笑勝星華,他那膽怯之意完全敗在南絮這張絕色的臉上,肆意的盯著看,忘乎禮數。

南絮走過來,“那你要怎麼謝我?”

樓書民這才恍恍回神,像偷了果子被人贓並獲般的心虛,“我,那日聽聞姑娘琵琶彈得好,就斗膽給姑娘填了一首詞,望姑娘喜歡。”

“哦,有點意思。”南絮饒有興味的接過那首詞,那紙面上躍著的字,十分好看,她輕囈著朗朗讀著那首詞:

獨倚危樓風習習,草色殘香光斷影。

金風玉露本相逢,一面風情單相思。

芙蓉飲痛笑歡情,薄酒凝絲暗生遺。

幾回魂夢與卿同,淚染長衾夢終醒。

梧桐夜雨打芭蕉,仙苑笙歌東閣冷。

依依惜別無恨意,半箋嬌笑羨紅妝!

南絮把那紙折起來,往懷裡處放,斂著眉心,“這詞寫得甚好,只是,既是芙蓉飲痛,又何來資格羨紅妝?”

樓書民溫和的看著南絮,“姑娘潔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定會有個好的歸宿的。”

“既然出於淤泥,染或不染,都逃不過輕薄之名,公子這般高看,南絮感謝了。”

“南絮,街南綠樹春饒絮,雪滿遊春路,多好的名字,姑娘莫要妄自扉薄。”樓書民端睨著南絮,那深褐的瞳孔雖遊離,卻堅定。

南絮心裡捲起一絲溫婉,那是前所未有的溫婉,當初阿孃給她許名,南絮,淮南河上的歌姬之女,身如飄絮,一輩子都抹不掉的舊痕,原在樓書民的嘴裡說出來,竟這番清麗脫俗。

南絮帶著一絲玩樂的口吻說,“樓公子口口聲聲說讓我不要妄自扉薄,那如果我願以身相許,不知樓公子可嫌棄?”

樓書民臉煞的紅了,吱吱唔唔沒有說話,南絮心一緊,悽婉的笑著轉身,“跟公子開個玩笑,樓公子不用放在心上。”

只聽得樓書民那清脆的話語,“我出身粗陋,配不上姑娘,如若明年春闈,我能一舉中榜,定會明媒正娶姑娘的。”

南絮腳步擱住,卻沒有回頭,她折身進了醉仙樓,卻盯著那首詞,發愣了許久,許久。

巧兒小心提醒著,“姑娘,那樓書民可是荊州出了名的窮酸秀才,你該不會真的瞧上他了吧?”

南絮沒有接話,只是隱隱發笑,口裡喃喃念著,“幾回魂夢與卿同,淚染長衾夢終醒。梧桐夜雨打芭蕉,仙苑笙歌東閣冷。巧兒,你瞧,讀書人就是不一樣,明明是明目張膽的覬覦我的美色,卻說得那麼動人心絃。”

“可偏偏他是一個落魄書生,姑娘,他怎麼能跟劉公子相比。”

“你懂什麼,世間最難得,便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樓書民這般真心實意,便是難得。”南絮盯著那首詞,久久蕩著笑意。

原來,幾句文墨,最不費錢財的幾句話,就能打動荊州花魁,難怪劉久千金買笑,一擲萬金,都得不到南絮的青萊。

4。

南絮雖身子單薄,每日她還會到淮南河上等著,盼著從歸來的船上,尋著樓書民的影子。

傍晚時分,南絮拖著疲倦的身子回到薄暮酒,暮娘似乎在等她,暮娘往她身側坐下,手裡扣著酒杯子,淡然的說,“今年春闈狀元已出,聽說甚得皇上喜歡,當即就入了內閣,並且,還給相府相金看中了,不日後就會完婚。”

“那狀元郎一定是有福之人。”南絮沉思一會,緩緩的說。

暮孃的手擱了一下,“狀元郎叫樓書民。”

南絮不可置信的看著暮娘,半晌才擠出一絲笑意,“暮娘,別開玩笑了,這話一點都不好笑。”

“聽說,是狀元郎相中的相府千金。”暮娘絲毫沒有隱避之意,“在京城樓書民隔著瑤池,花燈傳情書,還成了一段佳話,果然是位溫儒的雅公子,褪盡一身平碌,一躍龍門,誰還記得他曾經不過是一落魄書生,連喝花酒的錢都出不起。”

南絮臉色蒼白,她嘔著口氣,“夠了,別說了。”

自從那次樓書民給南絮贈詞,南絮說以身相許的戲話後,樓書民每夜都會站在醉仙樓的後巷聽南絮彈琵琶,入夜無客之時,南絮就會一遍一遍的唱著樓書民的那首詞。

有一次,南絮隔著窗紗喚樓書民,“樓公子,下面清冷,不如上來,南絮給你溫兩壺酒?”

樓書民尷尬的說,“我,我,我沒錢。”

惹得南絮一陣心疼,“我從來就不缺錢,缺的是知心人,上來吧!”

是的,南絮從來不缺錢,她的場上,單憑劉久一擲萬金,就足夠她吃喝一輩子了。

一來二往,兩生情愫,為了讓樓書民上京參加春闈得體一些,南絮給他做了幾身新衣裳,還在衣裳裡面塞了一沓銀票。

那夜給樓書民送行,兩人喝得微醺,郎情妾意,美色撩心,兩人抱在了一起,在那張用木板壘起來的床上,濃情蜜意,顛鸞倒鳳,樓書民溫情軟耳的在南絮耳邊說,“南絮,待我衣錦歸來,便迎娶你過門。”

樓書民倒是衣錦了,可他卻從未想歸鄉,還想另附高門,平步青雲,彷彿他與南絮的那場露水情緣,從沒發生過。

5。

南絮頹廢了幾天,決意上京尋夫,她不會像阿孃那般,任人欺凌到頭上,卻忍痛生子。

南絮尋不著樓書民,她在相府門前守了兩天,便看到樓書民了,果然如暮娘所說,褪去一身粗衣,錦服加身,他溫賢有禮,面含春風,彷彿天生榮貴,那些低下的日子,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

樓書民與相府李小姐站在一起,好比一對璧人,金童玉女的,南絮嚥著口氣,沒有上去打擾他們,直到傍晚時分,樓書民才把李小姐送回來。

南絮擋住從相府出來的樓書民,樓書民先是怔忡了一會,連忙拉著南絮上車,“南絮,你怎麼來了?”

南絮盯著樓書民,“我若不來,你是不是都跟人家洞房花燭了。”

樓書民拉著南絮的手,一副無辜的表情,“南絮,你聽我說,我高中第一時間就想娶你的,可我也沒想到,李小姐相中我了,你也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這身份地位,總不能因為一樁親事,就把自己的前程糟蹋了,你放心,等我娶了李歡,我便會想法了把你納進門,我心裡愛的只有你啊。”

如非親眼目睹樓書民在李歡跟前做小伏低的討好,如非親耳聽聞當日樓書民大大方方的隔江傳愛李歡,南絮一定會相信樓書民這番肺俯之言的,如今再聽,只覺得噁心。

南絮推開樓書民,冷笑道,“樓書民,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嗎,就算我南絮非良人,卻也咽不得這嗟來之食。”

樓書民臉色沉凝著,他緩了下,冷冷的說,“南絮,你也別在我跟前裝清高了,在我之前,誰知道你進了誰的暖帳,又與多少男子縱歡了,我一個狀元郎,納你為妾,你也算高攀了,別不知好歹,狗急了也會跳牆,如果你把我逼急了,我可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

南絮哆嗦著,她心裡絞痛,直咬著牙根,揚起的手想掌刮樓書民的,卻硬生生的收了回來,“樓書民,現在我連碰你一下都嫌髒,我告訴你,看在我們曾經有過一個孩子的份上,三天之內,我要看到你退了與相府的親事,如若你執意要娶相府千金,就等著聲名狼藉吧。”

樓書民錯愕,然後鄙薄的看著南絮,“別拿孩子來糊我,誰知道那是誰的野種。”

南絮嘔著氣,“你不怕魚死網破,那你就不退親吧。”

南絮氣悻悻的跳下車,回頭瞟一眼樓書民,正好撞上他狠辣的目光,她直髮怵。

6。

約定的三天期限,樓書民並沒有取消婚事,他把南絮約到城外的夫子廟處,這夫子廟已荒廢多時,南絮進來時,有陣陰風吹著,心裡發毛,她猶豫了一下,轉身剛想走,樓書民突然就擋在了她跟前。

樓書民捏著南絮的下巴打量著,“真長了一張好臉,若不是你逼得太急,我真想把你一併娶回去,說到底,我還想著那晚,你軟趴在我身上那勁,那銷魂了。”

南絮推開樓書民,往後退了兩步,“你約我來這裡,到底想做什麼?”

樓書民輕笑,“別怕,我不過想與你重溫舊好,又不是沒做過,你怕什麼?”

“呸!”南絮翻著白眼。

樓書民心裡陰深而猙獰,在他看來,南絮這翻白眼的勁,跟劉久如同一轍,他把一沓銀票塞進南絮懷裡,順勢掐了她一下,“這是當初你給我的錢,我加倍還給你了,我們兩清了,從此井水不犯河水。”

南絮把銀票丟在地上,“你知道的,我從來就不缺這點錢。”

“那你到底想我怎麼做?”

“退親!”南絮沒有絲毫商量餘地。

樓書民咬著唇,深褐色的眸子散發著陣陣陰冷,“南絮,你圖什麼呢,就算這事鬧開了,我們誰也沒得到好果,不如好聚好散,你還能尋一個好人家嫁了。”

南絮勾動嘴角,笑意冷冽,如果沒有那個還沒成形的孩子,興許她就放了樓書民,眼不見為淨,可是,現在瞧著樓書民這副醜惡的嘴臉,她更不想樓書民過得好了。

“樓書民,你說錯了,這事如果不鬧開,是你好,你藉著李小姐的勢,從此平步青雲,我不過是失了身的歡場女子,你就別禍害人家好好的姑娘了。”

樓書民凝視著南絮,從咽喉裡擠出一句話,“你就非得一拍兩散,不給我活路嗎?”

“是你不給自己活路,別怨我。”

樓書民冷笑一聲,忽然掐著南絮的脖子,南絮慌惶的瞪著樓書民,她的腦海中閃過那一絲絲溫存的畫面,閃過阿孃去世前拉著她的手,勸她不要對男子動情,想著阿孃含恨而終。

南絮喘不上氣,她感到就要窒息了,樓書民那窮兇畢露的臉,是一心想置她於死地的。

南絮胡亂的抓下頭上的金釵,狠狠的插入樓書民的手背,樓書民抱著手尖叫起來,南絮扶著圓柱子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樓書民,你別以為我死了,你就全身而退了,別忘了那晚你給我簽下的親筆婚書,還有你給我寫的那些書信,這事鬧開,你不過是背上忘恩負義的惡名,如果我死了,自然有人幫我討公道,沾了人命案,你這輩子都完了。”

南絮慌惶逃跑,樓書民卻扯著她的裙腳,跪了下來,“南絮,一夜夫妻百日恩,求求你放過我吧,求你了。”

南絮突然覺得很悲涼,不是因為樓書民,而是為自己,自己怎麼就瞧上一個這麼不堪的人了,說句不好聽了,那劉久雖是紈絝,至少人家光明磊落,可這樓書民呢?

7。

樓書民還是抱著饒幸心理,歡歡喜喜的準備婚事,京城人還在討論著這門當戶對,金童玉女一般的情愛。

南絮寫了個話本,尋了京城最旺的說書先生,把她與樓書民的那段苟且之事,還有樓書民意圖殺人滅口的事,有模有樣的說著,雖沒指出名來,可那新科狀元,相府千金,讓人一聽就是樓書民了。

樓書民一夜之間從人人敬仰的皇上新貴,狀元才子,落到婦孺指罵,人人喊打。

南絮沒等到樓書民,倒是等到了李歡。

李歡瞅著南絮看了許久,她突然就蔫了,“我在樓書民的書房裡見過你的一張畫像,當時我還說,這麼美色的姑娘,怎入了他的書房,他只說是他的遠房表妹,原來,是舊相好。”

南絮輕呵口氣,“這麼說,李小姐相信我了?”

“信,如果不信,我就不會來這一趟了。”李歡挑著眉心看著南絮,半晌才緩緩的說,“可男歡女愛這事,本就兩情相悅,若你一廂情願,毀了書民的前程,我是不會放縱你的。”

南絮冷笑,“李小姐當初看中樓書民的溫賢有禮,可是,如果這溫賢都是裝的,那李小姐還喜歡他什麼,我這麼做,也並非還想著他,只是,這麼爛的一個人,他配不上好好過日子的姑娘。”

“我憑什麼要相信你?”李歡一字一句的說。

南絮在口裡鼓了一口氣,“李小姐可有留意到,樓書民右手上有個很大的傷口,那日在夫子廟,他想殺我滅口,被我傷的,想必,這傷口還沒好全。”

李歡的手緊緊握成拳,那日她還問樓書民,怎麼把手弄傷的,樓書民擁她入懷,附在她耳邊說,為了配得上她,他連日練功,想文武雙全。

李歡心裡忽然抽緊,那日如果不是丫環突然出現,樓書民已經哄得她葷素不分,兩人魚水承歡了,原來,他是想設計生米煮成熟飯,那就算南絮把這事捅了出來,她執意要嫁,李家也會想著法子護著他的。

李歡嘴皮子哆嗦,“既然他都想殺你滅口,為何你傷了他,又把這事鬧得滿城皆知,他反不動你了。”

“他不敢了,如果死了,他也就沒有了活路。”南絮抿嘴,“樓書民惜命得很,他忍辱負重這麼多年,就是想振興樓家,他明明可以做到的,可偏偏他太貪心了, 既想金榜題名,又想平步青雲,還想名留千古,世間的好,哪能都讓他佔了。”

李歡看著南絮,恍惚的笑了,“樓書民但凡沾上的是哪個姑娘,也不會落得這般田地,他偏偏沾上了你,天底下,沒有幾個姑娘敢像南絮姑娘你這樣,挺身而出,卻又全須全尾的回去的。”

“活路,是自己留給自己的,死路,也是自己作的。”南絮從嘴角飄出這句話,她已覺自己目的達到了,只是,並沒有如期的快感。

8。

在樓書民的淫惡之事,傳得滿城皆知時,李歡退了與樓書民的親事,為著南絮的一句,這般爛人,配不上好好過日子的姑娘,李歡讓李相在朝中參了樓書民一本。

樓書民在朝中原本就沒有根基的,樹倒猢猻散,皇上罷了他的官,並且下令,責其終身不得入仕。

南絮站在城門口,遠遠看著落魄的樓書民走過來,一如當初在醉仙樓第一眼相見,他也是這般落魄,骨子裡刻著的潦倒,當初自己怎麼就瞧上了他呢?

樓書民撞上南絮,恨恨的說,“你開心了,我一無所有了,我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你開心了。”

“你似乎忘了,你從一開始就是一無所有的,你原本能過得很好的,人心不足蛇吞象,怨誰?”

二人四目相視,晚夕映臉,那日樓書民剛得高中的訊息,他徒筆畫了一幅南絮的畫像,也像這般清麗溫暖的。

樓書民最初對南絮是真心的,想娶她的心,也是真的,只怪,那日遊園,同僚爭相鬨笑,誰娶了相府千金,往後的前程可就是信手拈來的了。

貪心只是一念之間,卻再也回不去了……

(完)

薄暮酒是一個獨立的系列故事,喜歡這故事的朋友可以先關注,後續會不定期更新這個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