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入塵煙》這部電影已入圍柏林電影主競賽單元,只是在國內並未引起多大關注,但好的電影會在小部分看過的人中口口相傳,直到最近火出圈。
整部電影除了女主海清是職業演員,其他角色幾乎都是導演老家花牆子村的村民。
觀眾在觀影時,會有種看紀錄片的感覺,鏡頭裡的他們並不是在演戲,而是真實地呈現西北農村的生活,自然樸實,毫無痕跡。
有鐵和貴英,這兩個生活在西北農村的底層人,被各自家庭視為累贅。
老光棍馬有鐵,被叫老四,父母和大哥二哥都已去世,他在三哥馬有銅家幹活,住在破敗的空屋裡。
他侄子到了結婚的年齡,哥嫂擔心女方嫌棄他們家有個老光棍,便叫了媒婆趕緊給他介紹門婚事。
鄰村的女人曹貴英很是可憐,她身有殘疾,小便失禁,無法生育,經常挨家里人打罵,住窩棚,吃殘羹冷炙。
家裡人知道有機會甩掉這麼個包袱,都恨不得燒香拜佛。
這兩個苦命人,在一場雙方親戚安排的相親中,走到一起。
老四在三哥家打了幾十年工,如今成家了,他哥連幾桌像樣的酒席都不捨得給他張羅。
在他哥眼裡,老四隻是個上不得檯面的人,連給兒子置辦酒席,都沒讓他上桌,就怕給他丟臉。
好在老四為人木訥,從不怨天尤人,生活的苦他照單全收。
老四,對於村裡的暴發戶來說,他流著能夠救父親張永福的熊貓血;對三哥來說,他是個免費長工;對侄子來說,他是借用老四的貧窮身份給他買房子的人;對於村民,他是確保張永福活著,他們才有機會追討到地租的冤大頭……
他是卑微的,普通的,無關緊要的存在。
觀影過程,我特別害怕這個勤勞樸實的男人會因為抽血過多而倒下,會厭惡那車子的出現,車子一來他就被拉走抽血。只有那個給他破土屋住的鄰居,冷眼相待卻還記得給他雞蛋的老太太,算是對老四好的。
也許是貧窮讓他們變得麻木,無法去同情老四和貴英這樣的人。
在小賣部,貴英尿了褲子,他默默地脫下外套給她披上。
回到家,幫她把褲子洗乾淨晾起來。
貴英被村民嫌棄,老四到哪裡都帶著她,村裡人還笑他恨不得把老婆拴在褲腰上。
在老四眼裡,貴英是他的女人,他疼。
他給爹媽燒紙錢,告訴他們貴英是他媳婦。
去鎮上幫三哥拉傢俱,還特意去看了貴英的大衣,想著攢夠錢再來買。
貴英也在老四的呵護下,臉上漸漸出現了笑容。
老四很感激,貴英來到他的身邊,從此,他便有了家。
全片老四唯一一次發火,就是在秋收時節。
老四在壘滿了麥穗的驢車上,讓貴英把幾捆麥穗撂上去。
貴英努力了幾次,都失敗了,還讓麥穗撒了很多。
心疼糧食的老四發了火罵了她一句,但馬上又後悔了。
路上,看著扭著頭不看他的貴英,他忍不住哄著貴英坐上麥堆,還不忘囑咐她要抓緊,別被顛下來。
知道她愛看電視,哪怕忍受鄰居的嫌棄,老四還是帶著她去蹭電視。
給她烤魚吃,在她手上用麥子種上一朵花,說以後就不會走丟了。
兩人睡在屋頂,怕她滾下去,老四解下腰繩把兩人拴在一起。
這個老實巴交的農民,把能想到的浪漫都給了貴英。
原來,他一人一驢,被使喚了這麼多年,從未想過未來。
他只是活著,像極了餘華筆下失去了一切的富貴。
可這個女人來, 他的生活有了盼頭。
貴英從沒奢望過,今生還能有個男人體諒她,尊重她,愛護她。
她對這個男人,充滿了感激,心疼,滿足。
她不捨得她男人被叫去抽血,她怕他出什麼意外。
她擔心男人太累,總是催他吃多點。
她會在寒冷的夜裡,提著燈,抱著水杯,只為了讓晚歸的男人能喝上一口熱水。
在貴英眼裡,他是天,是地,是她的一切。
兩人借住的地方又要被拆,收拾好簡單的行李,他們又要找下一個空屋。為了讓貴英有一個自己的家,老四決心蓋個房子。
他一個人脫土坯,砌牆,貴英幫著搬搬抬抬,千辛萬苦脫好的土坯,又遭遇暴風雨,滿身是泥的貴英忍不住掉下來淚來,老四卻一個勁的安慰她。
歷盡萬難,房子終於蓋起來了,這一次,他們終於搬進了自己的家,他把紅色的喜字貼在牆上。
貴英說,再高一絲絲。
這輩子,能問她建議的,只有這個男人。
兩人的生活越來越好,床頭夜話,那幸福的模樣,看得真叫人歡喜。
他們孵小雞,餵豬仔,春耕秋收,一日三餐,四季如常。
他們滿心期待,接下來的好日子。
以後,他要帶她去看病,給她買電視,帶她去城裡美美地逛一逛,
一場突然的意外,讓老四失去了一切。
貴英生忍著病痛給老四送饃饃和雞蛋。
路上,貴英一不小心掉到了河裡,死了。
老四把人抱回家,給她換上一件新衣服,默默地守在她身邊。
怕她走丟,在她手上,用麥穗印出一朵小花。
半生悽苦,能遇見光,又殘忍地被命運熄滅。
他活著,已經沒了盼頭。
老四賣掉所有的糧食,還清所有的債,放走那頭一直跟著他受罪的驢。
他吃下一個雞蛋,就著農藥,平靜地躺在床上,手中拿著貴英編織的草驢,
他只想儘快見到貴英。
親人帶走了他留下的東西,叫來推土機。
隨著滾滾煙塵,老四和貴英辛辛苦苦蓋起來的房子,轟然倒下!
一切都隱入塵煙,一如電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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