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紅樓夢》第四回

讀《紅樓夢》第四回

黛玉來到了賈府,作者原文“

今黛玉雖客寄於斯,日有這般姐妹相伴,除老父外,餘者也都無庸慮及了。”母親已逝,在陌生的深宅大院,孩子當然思念老父。父女情深,那如海卻不知在作何種念想?

我倒想起了士隱父女,英蓮是禍起而丟的心頭肉,好在士隱悟透“好、了”,成仙逸去只有封氏在傷悲。如海送走了“少有依傍”的孩子,為的是哪般?這對父女讓人真揪心啊。

李紈,政老爺大兒

賈珠之妻,珠已夭亡,兩人有一子取名賈蘭。這李氏亦系金陵名宦之女,父曾為國子監祭酒,說“女子無才便有德”,使他認得幾個字,記得前朝幾個賢女便罷了;卻只以紡績井臼為要,因取名為李紈,字宮裁。因此,這李紈雖青春喪偶,居家處膏粱錦繡之中,竟如槁木死灰一般,一概無見無聞,惟知侍親養子,外則陪侍小姑等針黹誦讀而已。如此看來,這個大奶奶應是極為好相處的了。

讀《紅樓夢》第四回

雨村又要出場了,這一次他把賈、王、薛、史四大家族展現在我們面前。如果覺得四大家族姓氏拗口,試試“家亡血史”幾個字。

雨村上任應天府的第一樁案子,

兩家因爭買一婢,各不相讓,以至毆死人命。

雨村聽了原委大怒,準備發籤差人立刻拿人。正要發籤時,案邊的一個門子使眼色,別發籤的意思。必有隱情,雨村就退了堂,將門子帶至密室。如此看來,雨村是個靈泛之人,並且善於聽取意見。而這門子,本是葫蘆廟內一個小沙彌,和雨村是老故人。

雨村究問原因,門子說被告薛家惹不得!這件官司並無難斷之處,只是因為都礙著情分臉面,所以才一直沒有結案。一面說,一面取出一張抄寫的“護官符”來,遞給雨村看:

賈不假,白玉為堂金作馬。(寧國、榮國二公之後,共二十房分,除寧、榮親派八房在都外,現原籍住者十二房。)

阿房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保齡侯尚書令史公之後,房分共十八,都中現住者十房,原籍現居八房。)

東海缺少白玉床,龍王來請金陵王。(都太尉統制縣伯王公之後,共十二房,都中二房,餘在籍。)

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紫薇舍人薛公之後,現領內府帑銀行商,共八房分。)

這時,雨村猶未看完,忽聞傳點人報:“王老爺來拜。”雨村聽說,忙具衣冠出去迎接。有頓飯工夫,方回來細問。

這個王老爺是誰呢?作者為何要安排此情節,接見用了一頓飯的工夫,但又只一筆帶過,略而不談了,是舉輕若重嗎?

門子說:這四家皆連絡有親,一損皆損,一榮皆榮,扶持遮飾,俱有照應的。今告打死人之薛,就係‘豐年大雪’之薛也。也不單靠這三家,他的世交親友在都在外者,本亦不少。老爺如今拿誰去?

雨村聽如此說,便笑問門子道:“如你這樣說來,卻怎麼了結此案?你大約也深知這兇犯躲的方向了?”

雨村從剛開始的大怒,到此時笑問如何結案,心態已經截然改變。搞清楚了“護官符”的真諦是其一,“王老爺”的到訪未嘗沒有異曲同工之妙。雨村已經瞭然於胸,但仍然不肯怠慢了門子,不恥下問。

門子繼續介紹:這個被打的死者,是本地一個小鄉宦之子名喚馮淵(是諧“逢冤”還是“逢緣”呢),兇手一方是薛家外號“呆霸王”薛蟠主僕。柺子將丫頭一賣二主,意欲捲了兩家銀子,但買家都不肯收銀,只要領人。馮公子因此被打,抬回家三日死了。

這且別說,老爺你當被賣的丫頭是誰?”雨村笑道:“我如何得知。”門子冷笑道:“這人算來還是老爺的大恩人呢!她就是葫蘆廟旁住的甄老爺的小姐,名喚英蓮的。”雨村罕然道:“原來就是她!聞得養至五歲被人拐去,卻如今才來賣呢?”

門子這一笑也許只在情理之中,加上“冷”就上臉了,危險!雨村在聽得是英蓮時,作者又用“罕然”二字,前一次是對冷子興罕然厲色,用以否定對“寶玉將來色鬼無疑”的評論並演說了“大仁大惡、正邪”的義正辭嚴。“罕然”,應該是極為認真的意思了,又似乎含有區別對方觀點之意。反正這裡,雨村對門子之說是反感的,只是不顯色而已。

門子又述說了一番,雨村聽了,亦嘆道:“這也是他們的孽障遭遇,亦非偶然。…這正是夢幻情緣,恰遇一對薄命兒女。且不要議論他,只目今這官司,如何剖斷才好?”門子笑道:“老爺當年何等明決,今日何反成個沒主意的人了!小的聞得老爺補升此任,亦系賈府、王府之力;此薛蟠即賈府之親,老爺何不順水行舟,作個整人情,將此案了結,日後也好去見賈、王二公的面。”

一嘆一笑,真妙!在聽完英蓮的遭遇,雨村忘了自己“務必探訪回來”的承諾,對其不幸只是一嘆“這正是夢幻情緣,恰遇一對薄命兒女。”不去議論她的長短了,反正是薄命女偏逢薄命郎,那就葫蘆僧判斷葫蘆案吧(最末句雨村是沒說出口的)。老爺當年何等明決,心裡只怕早有主意,不過借你門子的嘴說出而已。

原文:雨村道:“你說的何嘗不是。但事關人命,蒙皇上隆恩,起復委用,實是重生再造,正當殫心竭力圖報之時,豈可因私而廢法!是我實不能忍為者。”門子聽了,冷笑道:“老爺說的何嘗不是大道理,但只是如今世上是行不去的。豈不聞古人有云:‘大丈夫相時而動’,又曰‘趨吉避凶者為君子’。依老爺這一說,不但不能報效朝廷,亦且自身不保,還要三思為妥。”雨村低了半日頭,方說道:“依你怎麼樣?”門子道:“小人已想了個極好的主意在此…此計如何?”雨村笑道:“不妥,不妥。等我再斟酌斟酌,或可壓服口聲。”二人計議,天色已晚,別無話說。

至次日…雨村便徇情枉法,胡亂判斷了此案。馮家得了許多燒埋銀子,也就無甚話說了。雨村斷了此案,急忙作書信二封,與賈政並京營節度使王子騰,不過說“令甥之事已完,不必過慮”等語。此事皆由葫蘆廟內之沙彌新門子所出,雨村又恐他對人說出當日貧賤時的事來,因此心中大不樂業,後來到底尋了個不是,遠遠的充發了他才罷。

雨村嘴裡的不可因私廢法是不可信的

門子對此予以冷笑。門子提出方案,雨村笑曰不可。可意會不可言傳,可以這樣行事,但說得太露了,那只是門子你的主意。言語上雨村是不認可的,判斷案子時還是順了門子的意。案子一結,雨村急忙作書信二封,其邀功之切更顯其亂判之私!最後,將門子遠遠充發才罷,別壞了老爺的光輝。真是口蜜腹劍、心狠手辣。

讀《紅樓夢》第四回

薛蟠,表字文龍。其寡母王氏,是現任京營節度使王子騰的妹妹,與榮國府賈政的夫人王氏,是一母所生的姊妹。薛蟠的妹妹,乳名寶釵,生得肌骨瑩潤,舉止嫻雅。

薛蟠買了英蓮,遇到馮家來奪人時,恃強喝令手下豪奴將馮淵打死後。對人命官司,認為可以花錢了事,完全沒有放在心上。按原計劃,便陪同母親和妹妹去都城了。還沒到達,就得了母舅王子騰昇了九省統制,奉旨出都查邊的喜訊。商量過後便往榮國府而去。

王夫人得信後大喜,忙帶兒媳、女兒等人到大廳外迎接。接風后,政老爺親自提議留住榮府梨香院。薛家姨娘自是興奮,但所有費用還是自家支付,不必勞煩賈府。那薛蟠原本怕拘束,後與

賈宅族中的子侄,認熟了一半。於是今日會酒,明日觀花,甚至聚賭嫖娼,漸漸無所不至,引誘得薛蟠比當日更壞了十倍。“呆霸王”本來就浪蕩豪情、隨心所欲的大少爺一個,這可更加不得了。無法想象,賈府後代是何種腐爛,這種腐敗還在相互傳染。

至此,賈、王、薛三家已隆重登場,史家老太太早就至高無上,四家真是連絡有親。

不由還是提一嘴,寶釵一家受迎規格,是遠高於黛玉的。當然,黛玉來時可能沒有備禮,薛家是酬謝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