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李安拍出了“家庭三部曲”中的第二部《喜宴》。
片中，他借一個外國人的口說出了一句流傳至今的金句：
“你正見識到五千年性壓抑的結果。”
仔細想想，還真是如此。
在國際上，我們一直是以“沉默和數學天才”的形象出現的。
但事實上呢？
有一些地方婚鬧的時候，有“爬灰”（又稱：扒灰）的習俗。
這在《紅樓夢》裡焦大喝醉了之後的亂罵中早已出現：
“要往祠堂裡哭太爺去，那裡承望到如今生下這些畜生來！每日偷狗戲雞，爬灰的爬灰，養小叔子的養小叔子，我什麼不知道？”
這一切都讓人不禁感嘆物種的多樣性以及世界的參差。
有意思的是，就在《喜宴》拍出來的同一年，有一部電影也講述了中國人性壓抑的那些事。
《火船》
還記得在《飲食男女》中，那個養了三個閨女的老朱，實際上也壓抑著自己的情感，最後還是娶了和自己女兒們差不多大的錦榮。
同樣是講性壓抑，李安“家庭三部曲”的豆瓣評分分別是：《推手》8。4分，《喜宴》8。9分，《飲食男女》9。1分。
而《火船》的評分就慘了，只有可憐的5。8分。
實際上，這部電影無論是導演還是演員都不差，甚至還有一副名片相：
導演是黃健中，影片主演是李保田、何晴、葉先兒、蔣小涵。
葉先兒，香港著名豔星，她就是王晶導演《香港奇案》裡代替邱淑貞被欺辱的葉仙兒，查傳誼導演《情不自禁2：霎時衝動》裡和梁思敏配戲的葉仙兒。
李保田和葉先兒，光是這個畫面就讓人覺得匪夷所思了。這種事，或許也只有黃健中能幹得出來。
黃健中，中國第四代中最優秀的導演之一。
上世紀八十年代，他拍出《小花》《如意》《良家婦女》等作品，為新時期中國電影藝術的創新和發展做出了開拓性的貢獻。
九十年代，《龍年警官》《過年》《我的1919》《米》等電影的依次出現，顯示出黃健中本人極強的藝術品位和生命力。
之後，他的《大秦帝國之裂變》《笑傲江湖》《大風歌》更是成為了一代人心中的經典。
在數十年的影視生涯中，黃健中進行著持續的思考，而他在《火船》和《良家婦女》中所關注的，就是中國人的性。
但上世紀的八九十年代，中國人似乎還沒有能夠在明面上接受這種直露創新和大膽突破，這也是《火船》評價極低的原因之一。
何況，《火船》所關注的，還是老年人的性。這麼看來，《火船》的思想還是相當超前的。
影片一開場就很震撼：
一群小男孩，渾身都是泥巴，在朝著一個女人跪拜。
這個女人同樣渾身泥巴，一直唸叨著自己是菩薩。
說實話這個開場即使在今天也是相當大膽前衛了。
光是這一個場景，就已經暗示了這個瘋女人是一個普度眾生的肉身菩薩，這一點。
在《酒神小姐》中，尹汝貞飾演的失足女也是一個肉身菩薩。
但兩部電影的評價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原因就在於《火船》開了一個好頭，卻沒有能夠在這個關鍵的“瘋女人”身上新增更多的深度。
她只是作為一個符號出現，沒有厚度。影片的側重點，放在了李保田扮演的老丁拐身上。
老丁早年喪妻，有兩個閨女，大的已經成家了搬出去了，小的還是個六七歲的女娃娃。
平時父女倆就生活在船上。
比較有意思的是，《火船》中對於“水”和“船”意象的設定。
這兩個意象，可以被看作是一個“慾望”“性慾”的載體。
而就是在這個慾望滿滿的環境中，老丁硬生生將自己壓抑了好多年。
想想看，船上漁民每次打漁回來，家裡水靈靈的媳婦都做好飯洗乾淨等著丈夫。
只有老丁沒有人等，家裡只有個六七歲的小閨女，這得多憋屈啊。
這麼長時間了，根本沒有人考慮過他，關心過他，平日裡他還會成為戲弄的物件。
老丁之前也想過重新找個老婆，無奈那時候大閨女還沒有出嫁，怕新找的後媽給她們臉色看，就天天給老丁唱小曲：“小白菜啊，地裡黃啊，兩三歲啊，沒了娘啊……”
就算是傻子也能聽出這曲中意了，老丁只好作罷。平日裡憋悶發不出來，他只能透過賭博喝酒來發洩。
影片透過很多鏡頭來表現老丁的性壓抑，比如眾人喝酒時他的沉默，其他漢子和老婆打情罵俏時他的難堪，以及抓鴨子時他對一隻受傷的鴨子都能產生感情……
只能說，太慘了。
後來小閨女總是帶著一個瘋女人來船上玩。
瘋女人雖瘋，長得倒異常水靈，白白嫩嫩的可招人喜歡了。老丁的小女兒就很喜歡這瘋女人，平日裡總和她一起玩。
玩著玩著，老丁就動了歪心思了。是的，他誘姦了瘋女人。
“鼓打二更就挨門聽，小二姐開門喜盈盈，伸手我拉住藍衫袖，連把哥哥呀叫幾聲……”
水上的小曲兒滿是情愛那點事，光是哼唱兩聲都勾得人情慾流淌，混入無處不在的水中。
只是，和無數的鄉間逸事一樣，老丁和瘋女人的事很快就傳開了。人們的議論在無數的小船上盪漾，最後傳到了回孃家的大女兒耳朵裡。
大女兒一直都覺得父親和瘋女人之間會出點事，平日裡常常囑咐妹妹不要再把瘋女人帶到船上了，結果還是出了事。
沒辦法，她只好牽著瘋女人的手，把她送回家，交代她家裡人好生照料，可不能再讓她去船上了。
在這裡，大女兒扮演的是一個大家長的角色，她的出現一下子就斬斷了老丁的好事。
老丁煩，老丁悶，老丁只能忍氣吞聲，在半夜唱個小曲兒：“三更裡哎月黑天，我光棍思妻呀淚不幹……”
就在一家人情緒緊張的時候，瘋女人被發現被人殺害在了蘆葦蕩裡。
很快，老丁就被警察作為懷疑物件請去喝茶了，他也陷入了輿論的萬劫不復。
老丁自然沒有殺瘋女人，是鄰村的另一個老光棍乾的。
被汙衊，被議論，以及失去瘋女人的痛苦，無論出於哪一點，老丁都被打擊得夠嗆。
眼看著老父親一天天消沉下去，大女兒主動留下來照顧爸爸。
直到這裡，我們對於大女兒的懷疑一下子就成了確定：
她戀父，所以她阻止父親娶媳婦，阻止瘋女人來船上，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把父親留在自己身邊。
《火船》在上世紀末就已經在電影裡表現戀父情節，這一點非常超前，因為直到今天這些事情依舊在角落裡瘋長著。
《火船》太過直白地複製了現實，預言了現實。我們可以對那些陰暗和醜陋感到噁心，但不能否認人性中的慾望和惡的存在。
最後，老丁自殺了。
他在水中央點燃了自己的船，猶如他最終被自己炙熱磅礴的慾望所焚燒和毀滅。
火燒死了慾望中的人，最終融於無邊的水中。
慾望之水依舊存在，生生不息，等待著它的下一個獵物。
總的來說，李保田飾演的老丁，戳破了中國老年人的性尷尬，《火船》無論是題材還是質量，都遠遠不止豆瓣5。8分。
但我們用自己的投票最終給了它一個並不光彩的分數，就像我們總是會對生活中那些骯髒背過身去，假裝它們不存在。
可它們的的確確存在，不僅從前有，現在有，以後還會有，它們伴隨著人類發展的漫長曆史。
人與慾望的搏鬥，每時每刻都在發生。
文/皮皮電影編輯部：童云溪
原創丨文章著作權：皮皮電影（ppdianying）
